盲女居沐兒又出事了!


    龍二爺的未婚娘子在福靈寺外遭劫了!


    大過年的,山賊出來搶人了!


    一個接著一個的消息火速從城外燒進了城內。


    龍二急匆匆趕回龍府。兩名派去居家的護衛一身浴血,大夫正在急救。而居老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手腳發抖,話都不會說了。


    他看到龍二回來,一把撲了過去,緊握著龍二的手,抖著唇半天也沒擠出一個字來。龍二回程時已聽曉了事情的大概,現下也完全沒心情沒工夫安慰老人,他把居老爹按在椅子上坐下,說道:“你坐著,我來處理。”


    居老爹淚流滿麵,不住點頭。


    鐵總管在兩個護衛被送回來時就亟亟向他們問了話,此刻龍二回來,他忙上前把情況詳細說了。龍二一臉寒霜,去看了看兩名護衛的傷勢,然後轉頭問李柯:“人叫齊了?”


    “都齊了,有八名已經撒出去先行探消息,其他人怎麽安排,就等二爺的話了。”


    龍二點點頭,轉向鐵總管:“你跑一趟府衙,將這事報了,另外打聽一下最近有無什麽山賊匪類的動靜,將他們記錄在案的所有消息都報回來。還有,讓府衙調人,依以往匪類活動的地域範圍搜查。”


    鐵總管應了。龍二又問:“老三回來了嗎?”


    “回來了。”答話的是鳳舞,“相公聽說了這事,出去找朋友探消息了。”


    龍二又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囑咐李柯:“留兩組待命,其餘的都撒出去,派人盯緊丁府與雲府,今日裏務必要找到沐兒。”


    李柯應了話,一屋子人趕緊各自行動。龍二卻是頭也不回,徑直出去,上馬便朝著福靈寺狂奔。


    福靈寺外如今已經一片清冷,大家生怕久留遭劫,都倉皇返家去了。龍二到了那處,看到地上的血跡,心知已到了陳護衛他們與人動手的地方,也就是居沐兒被劫之處。


    龍二下了馬,在周圍走了一圈。兩個龍府的探子看到主子爺,趕緊過來招呼。他們是得了消息先過來打探的,於是又把打聽到的都與龍二說了。


    據當時目擊的人稱,那幾個劫匪是從另一邊的林子裏躥出來的。他們隻說了些討媳婦的渾話,並沒有相互叫喚姓名,也沒有提到什麽地方,聽上去不像是有特定目標的樣子,擄了人後,有馬車和馬接應,很快就跑掉了。兩個探子沿著目擊者所說的路線查探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龍二聽了,沉著臉久久不語。


    是什麽樣的匪類腦袋被驢踢了才會跑到蜂擁蟻聚的寺廟門口劫人?這是怕人不知道?


    他家沐兒雖是得他歡喜,但平心而論,她也不過是中等之姿,勝在儒雅之氣,聰穎伶俐罷了。來這福靈寺討喜求福的姑娘媳婦這麽多,他就不信那些匪類一眼望過去就隻看到他家沐兒了。


    而且沐兒手上拿著盲人竹杖,甚是醒目。他龍二還真是沒聽說過匪類搶人會挑個盲的下手,那得多麻煩?


    再者說,他派的兩名護衛雖不似李柯這般武藝超眾,但也確實是訓練有素、身手不錯的。這些匪類能把兩名護衛傷成這樣,看來也並非泛泛之輩。但有這樣的身手不多劫些財、多劫些別的姑娘,單劫走他的沐兒是什麽意思?


    龍二越想臉色就越是難看,他囑咐探子們繼續查,說其他人手已經發出來,讓他們順著這路徑盡速追下去,若有消息便回府報信。


    探子應了。龍二上了馬,又朝著刑部尚書丁盛的府宅奔去。


    一路上寒風凜凜,這日竟是分外的冷。龍二狠狠抽著馬兒快跑,卻覺得像是抽到了自己的心上,直疼得他喘不上氣來。


    居沐兒對他不滿顰眉抿嘴的樣子,她逗弄他得逞後竊笑的表情,還有她明明一身的驕傲卻低眉順眼的小虛偽……這些都一幕幕地在龍二的腦子裏閃過。


    龍二的臉冷得像冰,心裏卻有熊熊的怒火,他發誓要把那些擄走她欺負她的人千刀萬剮,剁碎了拿去喂狗。


    丁盛對龍二的到來很意外,但龍二這次沒有心情跟他虛偽客套,他直接說:“我的未婚妻子今日在福靈寺外被匪賊劫走。我來找丁姑娘問幾句話。”


    丁盛急忙遣了人去後院喚丁妍珊出來。然後又備了茶,客客氣氣請龍二坐下,細細問了事情經過,承諾他會調集手下幫忙一同尋找。


    這時候丁妍珊出了來,麵對龍二再沒了以往的歡喜,反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看了看丁盛,又看看龍二,問道:“二爺來此,所為何事?”


    龍二直截了當地問:“沐兒被人劫走,是不是你幹的?”


    丁妍珊愣了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張大了嘴吃驚道:“怎會是我幹的?我壓根兒不知曉有這事。”


    丁盛在一旁將事情大致說了,然後道:“珊兒既是與此事無關,那說明白了便好。”


    丁妍珊大聲道:“自然是與我無關,我怎會與匪類有接觸,更不可能幹出這種事來。”


    龍二冷笑:“丁姑娘太自謙了。當日你找過兩個地痞在街上對沐兒動手動腳,又使喚人潑她一身髒水,前幾日更是親自動手,威風八麵的。那日可不是你親口與她說讓她等著瞧嗎?如今怎的把自己說得這般沒本事?”


    丁妍珊被他的諷刺重重刺傷,她臉漲得通紅:“那些也不過是小小惡作劇,但擄人殺人的事,我是決計不會做的。我不認得什麽山賊匪類,當日的地痞是我找的府裏下人裝扮的。我沒找人劫走那賤人,我要是有那狠毒心腸,這麽麻煩劫她做什麽,還不如直接殺了了事。”


    “珊兒!”丁盛一聲喝,截住了丁妍珊的口不擇言。


    丁妍珊猛地閉了嘴,咬緊了唇,最後隻梗了脖子道:“總之我敢發誓,發什麽毒誓都行,這事不是我幹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龍二冷冷盯著她,盯了半晌,逼近她兩步,從牙縫裏迸出五個字:“你才是賤人!”


    丁妍珊猛地一顫,扭頭看向龍二。她的眼眶迅速紅了,淚水湧了出來。丁盛聽得龍二的話大為不滿,正想喝他,龍二卻搶先說了:“別讓我查到這事與你們丁府的任何一個人有關。”


    他眼裏的厭惡神情讓丁妍珊再也按捺不住,她大叫一聲:“你欺人太甚。”她邊喊邊抄起案幾上的茶盅朝龍二潑了過去。


    茶水潑上龍二的胸膛。龍二動也不動,隻冷冷瞪著她。而後他低頭,用手拍掉衣裳上的茶葉,冷冰冰地丟下了一句話,扭頭走了。


    他說:“不是每個衝我潑茶的姑娘我都會喜歡。”


    馬車飛快地向前奔馳,車子顛簸得厲害。


    居沐兒和蘇晴緊緊擁抱在一起,縮在車子角落,大氣都不敢喘。因為車上還坐著一個男人。


    那個劫匪頭子就坐在她們對麵。他滿臉胡子,看不清長相,手裏拿著把匕首威脅著兩個姑娘不許出聲。那透著邪氣的眼睛和猥褻的姿態以及時不時的惡心言語把兩個姑娘嚇得打戰。


    居沐兒努力鎮定,她在蘇晴的手心悄悄寫著:記路。


    蘇晴捏了捏居沐兒的手,表示自己明白。這馬車簡陋,車板與車板之間有縫隙,蘇晴抱著居沐兒,眼睛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車外。


    蘇晴認真看著,她得知道她們被帶到了哪裏,如果走運,也許能找著逃的機會。


    車子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拐了好幾次彎路,然後行上了山。


    山徑崎嶇,馬車走到一半便再也沒法往前走了。劫匪頭子粗魯地一把推開車門,然後伸手拖著蘇晴就要把她拉下車。


    蘇晴與居沐兒齊聲尖叫,互相拉扯著不願鬆手,最後兩人一起被拖下來甩到了地上。


    那些個劫匪大漢紛紛下了馬,其中三人拉著所有的馬兒走到密林中去了。蘇晴看著,心裏估計那林子裏頭有藏馬的地方。


    這時馬車轉了個方向,下山去了。劫匪頭子用力把居沐兒拉了起來,蘇晴趕緊爬了起來,將居沐兒抱住。


    那頭子冷冷地瞅了蘇晴一眼,邪邪一笑,放開了居沐兒,然後大聲吆喝著:“兄弟們,走了。”


    幾個大漢分成一前一後兩撥人,將兩個姑娘夾在中間,一同往山上去。


    居沐兒眼盲走得慢,腳下常被土路石塊絆著,後頭的劫匪呼呼喝喝的,時不時推她一下。她咬著唇努力往前走,手裏緊緊握著竹杖不敢鬆開,生怕一個不小心竹杖丟了,那些匪類怕是不會有這個好心腸讓她撿回來。


    蘇晴挽著她,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在心裏默記著路。


    一眾人走了好半天,終於走到了密林深處。劫匪們撥開了濃密的矮樹叢,幾座灰禿禿的木頭房子就出現在大家麵前。


    居沐兒看不到,隻認真聽著動靜努力跟上大家的腳步。而蘇晴抬眼盯著那房子,心裏幾近絕望,這麽隱秘的地方,那些想來救她們的人,怎麽可能找得到?


    居沐兒和蘇晴被大漢們押進了屋子。而龍二此時卻是正走出丁府。


    他出了來,不動聲色地衝著街對麵的巷子裏看了一眼,然後在丁府門房及仆人們的注視下,騎上馬走了。


    丁府裏,丁盛正黑著臉大發脾氣,丁妍珊捂著臉失聲痛哭。


    丁盛破口大罵:“哭什麽哭,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他怎麽能這般汙蔑我,我怎麽會做那樣的事,他怎麽能這般看我。”丁妍珊想到這事就又是傷心又是生氣。


    丁盛本就被龍二這般闖上門來羞辱惹得一肚子怒火,女兒一哭一鬧的讓他火氣更是大。他罵道:“你是做不出那事,你沒那腦子,蠢貨!生你們有什麽用?就知道給老子惹麻煩。”


    丁妍珊被吼得一震,抬頭看了丁盛一眼。丁盛又罵:“回你房裏去,別在這裏招我煩。”


    丁妍珊咬著唇再不敢大聲哭,而後一咬牙,含淚轉身跑了。


    這時仆人進來,低聲與丁盛報:“龍二爺自己來的,方才也是自己走的。身邊沒跟別人。”


    丁盛來回踱了幾步,點點頭,揮手讓仆人下去了。


    龍二離了丁府,又馬不停蹄地去了雲府。


    離雲府不遠的街角處,兩個小商販正在吆喝買賣,龍二路過時他們的目光閃了一下,小販舉高了手裏的小玩意兒大聲叫賣,龍二沒側頭看他們,直直地奔到了雲府門口。


    雲青賢剛剛也得了居沐兒被劫的消息,正與丁妍香說他要出門,帶人去找那居沐兒,卻聽得龍二來訪,忙讓仆人領了他進來。


    他一見著龍二,趕緊道:“二爺可是為了居姑娘被劫一事而來?我剛剛得了消息,正打算去調集人手搜尋。”


    龍二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問:“你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龍二帶著指責的語氣讓雲青賢一愣,心中頓時不悅,冷道:“還未來得及帶人搜查,自然不知。”


    龍二又問:“有線索嗎?雲大人想搜哪裏?”這譏諷的語氣聽起來實在是惡劣。


    “龍二爺!”雲青賢再沒好臉色,“龍二爺是懷疑此事乃我所為嗎?”


    “雲大人辦過不少案子,自然是清楚明白,凡是犯案必有動機,照我看來,雲大人被沐兒拒婚一事弄得很沒麵子,惱羞成怒找人劫了沐兒也算是合理推測,雲大人說呢?”


    “你休要血口噴人。”丁妍香在一旁再也忍不住,怒氣衝衝地道,“相公才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不會做,那你呢?”龍二轉頭,把火往丁妍香身上燒,“你當日逼婚,不就是拿沐兒和她家人的安危來逼迫的嗎?如今逼婚不成,就把威脅付諸行動了,是嗎?”


    丁妍香氣得臉色鐵青,但龍二說中了她的醜事,她竟也不知該如何駁。倒是雲青賢本就與龍二不對付,這奪了居沐兒之仇他也一直壓著恨意,如今他踩上門來說這些混賬話,直讓他恨不得拔劍相向。


    雲青賢再按不下怒意,沉著嗓子衝龍二喝了一聲:“滾!”


    龍二不慌不忙,在他們夫妻二人臉上看了又看,冷笑道:“這回,輪到我與你們說了,等著瞧!”


    龍二出了門,揚長而去。


    丁妍香捂臉泣道:“相公,都是我不好,是我幹了蠢事,若不是我當日迷了心竅去那居家,今日也不會累得你被人上門辱罵。”


    雲青賢咬牙不語,久久歎了聲,不耐地揮手道:“罷了罷了,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丁妍香含淚,卻不敢再言語。雲青賢看了她幾眼,終是不忍心,伸手替她抹了淚,又道:“我出門了。”言罷,轉身便出去了。


    丁妍香看著他的背影,咬緊了牙關。


    龍二離了雲府,又去了一趟府衙。


    鐵總管正在那處打聽好了消息,見龍二來,忙上前報了:“二爺,府衙接了報案,今日裏除了居姑娘,還有別的姑娘在城外也遭了劫,但地點、方向完全不同,居姑娘在東,別的姑娘在西。那些賊子甚至還叫囂著要到城裏來尋些姑娘。府尹大人已經下令全力追查,還在城內加強了戒備。之前涉及山賊的案子及地點也已經拿到了,但大人說那些已經結案,賊巢也被清滅,估計幫助不大。未結案的那些,地點並不明確。”


    龍二臉上沒有表情,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然後進了府衙拜見了府尹邱若明,親自予他施壓,要求全力搜尋居沐兒。


    邱若明因著上次朱富一案,對居沐兒有著極深刻的印象,當下連連表示,當日得居姑娘相助方能擒到真凶,他感激在心,如今必會全力以赴查找她的蹤跡將她救回。


    龍二與邱若明商議清楚安排妥當,便告辭回了府。


    鐵總管看他一路麵無表情,似魂離竅,心中甚是擔憂。他看著龍家兄弟長大,龍二是三人裏最有城府的,也是脾性最難捉摸的,他怒時露笑,惱時冷眼,譏諷嘲弄也是常有,但像現在這般什麽表情都沒有,卻是極少見到。


    鐵總管想著,這二爺拖到如今好不容易想成親,不料卻是一波三折。遇到這樣的事,若是居姑娘不幸,便是慘遭喪命,若是能有幸活命,卻也怕十有八九清白不保。外麵的話本就傳得難聽,如今就算能把居姑娘救回來,也不知她是如何,這婚事可怎麽辦?


    龍二下了馬,走進家門,鐵總管跟在他後頭,苦於不知如何安慰。龍二走著走著卻忽然回過頭來,說道:“她不會有事的。”


    鐵總管一愣,張大嘴不知該如何應。


    龍二臉似僵木,卻是又說:“她會等到我去救她,她不會有事的。”


    鐵總管動了動嘴,想說“是”,卻覺得此刻不好違心哄他,萬一事態背離他的期望,怕是傷害更大。


    龍二又道:“她不會有事的,你不知道她有多聰明,她會等到我的。”


    鐵總管看著他這般模樣,眼眶一熱,老淚差點落了下來。龍二卻不理他,轉身疾步往裏走了。


    李柯迎上來道:“已跟著擄人馬車的方向追了下去,但沿途岔路頗多,暫時還沒有好消息。”


    “丁府和雲府的動靜呢?”龍二問著,他今日這般殺上門去踹了他們幾腳,正常的該給些反應了。


    “雲大人出了門,去刑部召集了人手,很快把人撒了出去,似乎也是要尋人。探子分了幾路跟了,還有兩人盯著雲大人。丁府那邊完全沒動靜。”


    龍二不說話,過了半晌道:“找個機會,把丁妍珊擄了,那些匪類既然說要到城裏找姑娘,我們就幫著做出點樣子來。無論是丁府還是雲府裏的人幹的這事,丁妍珊失蹤,我看他們還怎麽裝。”


    李柯應了,立馬出門部署安排。


    龍二坐下來,向鐵總管一伸手:“案卷呢?”


    鐵總管趕緊把卷宗遞了過去。龍二一頁一頁地翻,一邊看一邊似沒有情緒地問:“老三有消息回來了嗎?”一旁的屬下趕緊答“沒有”。


    龍二又問:“花樓那邊的探子呢,這事都囑咐透了嗎?這類匪賊愛炫耀誇口,也許樓裏的姑娘會有些線索,暗館裏的娼娘也要打聽到。”一旁的屬下答:“都安排了,但還沒有消息。”


    龍二聽了,發了片刻的呆,然後低頭繼續看卷宗。鐵總管看著他僵硬的動作,心裏一歎,忙吩咐小廝給龍二上了壺熱茶,他自己亟亟出去再安排調動搜尋之事了。


    龍二看完卷宗,又拿了京城內外的地圖攤開了仔細琢磨。這時一個探子亟亟跑了回來,大聲報:“二爺,丁姑娘真被劫了。”


    龍二淩厲地一抬眼:“誰?”


    “兩個裝扮成運貨的布衣漢子。”探子答道,“我們剛部署好,打算等機會潛進丁府,卻見丁姑娘從後門跑了出來。她沒帶丫環,樣子哭得頗狼狽,看她走的方向,像是要去雲府。我們正打算動手,卻有兩個大漢駕著馬車經過,他們看到了丁姑娘,就將她打暈,用麻布袋套了放到車上,然後掉轉車頭,出了東城門,奔到城外去了。”


    “跟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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