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宜嫁娶、冠笄、進人口。


    龍府上下裝扮一新,喜氣洋洋,大紅綢布從大門一直鋪到了街口。


    離時辰還差得老遠,就有賓客上門送著成箱的禮,新郎官龍二爺半點沒客氣地收下了。禮單收了長長一摞。賓客們還拉著龍府小廝管事打聽,別家都怎麽送的,生怕自己一個沒送好惹了龍二爺的話柄。還有些是一來便尋了龍二道歉,說是日子提前了,原先要備的禮還沒準備妥當,先送上一份薄禮,過些日子再將其他禮數補上。龍二笑著照單全收,半點沒推拒。


    事實上,龍二爺非但不推拒,他甚至在心裏還算好了一筆賬,為了居沐兒將婚期提前,他損失了多少,這都是算得清楚明白的。


    收了禮,斂了財,龍二心情大好。吉時將至,他騎著紅綢大馬,領著花轎去接新娘。一路上他算著小賬,琢磨盤算,他吃的虧,一定要在他家娘子身上補回來。


    待她進了門,哼哼,他想對她怎樣便怎樣。他可以天天看到她,天天讓她哄他開心,若是她辦不好,他便可以理直氣壯地收拾她。


    嗯,好好收拾她這件事,他今晚就可以開始了。


    龍二越想越是開懷,笑得嘴角快咧到了耳根後。


    此時居沐兒穿著嫁衣,蓋著紅蓋頭,緊張地坐在床沿,等著那位有著溫暖手掌的夫君來接她進門。


    她想她要努力做他的好娘子,她會什麽都依他,她想讓他開心。她還想,她會找個機會把她的秘密告訴他。不過,今晚應該不是個好時機。


    想到新婚之夜,想起那些鄰家婆婆和媳婦與她說的夫妻之事,居沐兒緊張地絞著手指。


    門外忽地傳來嘈雜的笑鬧聲、喜樂聲,還有一片恭賀的話語聲響。身邊的媳婦婆子們一個勁兒地問:“是來了嗎?來了嗎?”


    蘇晴從外頭跑進來,大聲叫著:“姐姐,姐姐,二爺來了,新郎官來了,該上花轎了。”


    居沐兒的心怦怦亂跳。蘇晴過來扶了她,幾個鄰家媳婦也趕緊上前幫忙。眾人簇擁著居沐兒走出居家酒鋪的大門。門外正是一片歡騰景象,喜樂聲聲震耳,道賀聲絡繹不絕。


    居沐兒正有些暈,居老爹一把拉過女兒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歡喜道:“女兒,女兒……”


    居沐兒想微笑,想安慰父親,卻發現自己緊張得話也說不出來。這時一個寬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手,那溫暖的感覺讓居沐兒的心一下安穩了下來。她對著居老爹的方向,說了幾句寬慰的話,老爹拉著女兒,又是哭又是高興。


    最後是媒婆子在一旁催著說時辰差不多了,老爹這才放了手。龍二牽著居沐兒,送她上了花轎,他大半的身子也擠進花轎裏,趁著轎子擋著眾人的目光,他揭開了居沐兒的蓋頭瞧,輕笑道:“讓我看看你,會不會臨到頭又動什麽歪腦筋換個人作弄我。”


    “我才不會這般不知輕重。”他還防盜呢?居沐兒又好氣又好笑,“便是我了,如假包換。”


    龍二笑了,心情很好。他探身親她唇瓣一記,悄聲道:“很好,你終於落在我手裏了。”


    蓋頭放下,他放開了她的手,然後居沐兒聽到了媒婆子唱吉祥話,喊起轎的聲音。


    花轎抬了起來,居沐兒在裏頭晃了晃,扶好了,穩住了身形,她咬著唇,臉有些紅。


    她想著他說的話“你終於落在我手裏了”。她有些想笑,又有些不服氣,她才不怕他呢。


    花轎搖啊搖,居沐兒回想著她與龍二相識到現在,第一次見麵時他的囂張讓她忍不住潑他一身茶。他擺宴給她難堪,她也沒讓他好過。他偷她的竹杖,她就送琴諷刺……一樁樁一件件,讓她想著想著忍不住一直笑。


    她盲眼後確實變了許多,可沒想到遇到這麽個討人嫌的爺,卻把她的壞脾性又勾了出來。隻是她不能否認,雖然相處中一直較勁拌嘴,她卻是得到了盲眼之後久違的開心感覺。


    花轎一路搖到了龍府大門,轎子停下,居沐兒又緊張起來。她聽到轎簾被撥開,然後是龍二的聲音,很有力,他說:“來!”


    居沐兒伸出手,她看不見,但她的手卻準確無誤地伸到了他的掌心裏。他的手掌寬厚又溫暖。


    他牽著她,把她帶出了花轎。


    周圍全是人聲,鬧哄哄的,喜樂吹得那叫一個震耳欲聾。


    居沐兒的心怦怦亂跳,她緊張地握緊龍二的手,有些聽不清龍二的話,她跟他邁進了龍府的大門,還沒走幾步,忽然聽到他說:“抬腿。”


    是說“抬腿”了嗎?居沐兒不記得龍府大門進來後還有第二道門的,她有些反應不及,腳踢到一個高高的門檻,差點一絆。


    然後她感覺到龍二挨近她,對她道:“這裏裝了個紅布檻,婚禮習俗用的,得我們一起邁過去。”


    居沐兒想起來了,媒婆子與她說過。她點點頭,抬了腳要邁,卻又踢在門檻上。龍二道:“抬高一點,再高一點,好了。”


    周圍人哄笑,居沐兒麵紅耳赤。雖是規矩,可是這門檻高得也太誇張了些。居沐兒忽然意識到自己兩隻手都抓扶著龍二,眾目睽睽之下,臊得她又趕緊放開。


    正手忙腳亂,忽聽得龍二道:“前麵有個小火盆子,你邁過去就好。”為了照顧居沐兒的眼睛不便,那火盆子比別家婚禮用的都小了兩圈。


    居沐兒點頭,抬了抬腳,又緊張地放下。她心裏沒底這一步要邁多大,萬一踩翻了火盆子是不是就毀了好兆頭?


    她正要咬牙邁最大的步子試試,耳邊卻聽得龍二一歎:“你啊,大麻煩。”然後她隻覺腰間一緊,龍二已然握著她的腰,將她舉過火盆。


    居沐兒落了地,臉紅得不能再紅,真慶幸紅蓋頭遮了她的臉。


    兩人終於到了喜堂,踩著吉時拜完天地行完禮。居沐兒被媒婆子推著轉來轉去,行完禮便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這時聽到有人喊“禮成”,接著是“送入洞房”。居沐兒被人推著走,她握不到龍二的手,心裏有些慌。


    一群婆子丫環簇擁著居沐兒進了新房,將她扶到了喜床上坐著。一通禮數之後,大家夥兒總算是退了出去。沒一會兒餘嬤嬤回了來,道她還得到外頭張羅事務,就不過來了。又說讓居沐兒安心歇著,有兩個丫環小蘋與小竹在此,她有什麽需要便與她們說。居沐兒連連點頭。餘嬤嬤又囑咐了丫環幾句,這才出了去。


    居沐兒有些拘謹,呆呆坐了半天不敢動。她忽然想起居老爹給了她幾個紅包,鄰裏婆子教的,待禮成了進了房裏候著時,要給餘嬤嬤的,說是賞錢,是禮數。可現在餘嬤嬤都出去了,她把人特意叫回來給個禮錢,合適嗎?可是明天再給,是不是就不好了?


    居沐兒正猶豫,忽聽得丫環在門口喚:“三夫人,寶兒小姐。”原來是鳳舞帶著寶兒過來了。


    鳳舞一來就說:“我是奉了二伯之令,來照看新娘子的。”


    寶兒在一旁也學舌:“我是奉了二伯父之令,來照看二伯娘的。”


    她們的語氣甚是歡快,將居沐兒逗笑了。鳳舞也笑,她學著龍二的語氣說話:“反正你在這裏待著也是無事,去陪陪你二嫂,看她累不累、餓不餓、渴不渴、悶不悶。”


    這下不止居沐兒笑,兩個丫環也笑了。鳳舞素來沒架子,跟丫環們玩成一片,這時小竹便調侃道:“二爺定是防著三夫人在婚宴上鬧他,便把三夫人支來這裏。”


    小蘋也道:“就是就是,要不怎的不叫大夫人來。”


    “哼。”鳳舞一揮手,與她們拌嘴,“二伯賊精賊精的,可會算計了。他是想多收些禮錢,什麽人都敢請。賓客裏有與大伯不對付的,要是大嫂不在那兒壓著場子,大伯的牛脾氣起來了,誰鎮得住?”鳳舞說著,便去拉居沐兒的手,“二嫂如今進了門,可得好好整治整治二伯那狐狸。”


    居沐兒聽了隻是笑。寶兒對喜床上的瓜子花生很有興趣,她爬上了床挨著居沐兒坐,自己動手剝花生吃。居沐兒被她們這般一鬧,倒是覺得輕鬆起來。這時有兩個小廝送來了酒菜,說是二爺吩咐的。


    於是鳳舞便招呼居沐兒揭了蓋頭吃菜,說喜宴時間還長,不能幹等著。


    居沐兒趁機拉著鳳舞悄聲問這成親的禮數,喜錢賞錢什麽的。結果鳳舞大大咧咧地道:“我與龍三都沒正經拜過堂,還真是不知道這些。當初龍三騙了我,我以為已經嫁過他,便沒辦過這些事,等後來我知道了,卻又覺得麻煩不想辦什麽禮了。你別擔心,什麽禮數不禮數,就是看人。你看我與龍三,沒甚禮數,不也過得好好的?”


    居沐兒有些驚訝,沒太聽懂。這時候鳳舞卻反問她為什麽要邁紅布門檻跨火盆。居沐兒把婆子教她的答了:“這表示紅紅火火。”


    “原來是這樣。我還奇怪呢,心想二伯怎麽這麽有自知之明了,知道姑娘嫁給他是需要赴湯蹈火的勇氣。”


    赴湯蹈火?居沐兒呆了一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龍家人都是這麽有趣的嗎?


    鳳舞這時候又開始催上桌吃菜。寶兒跳下床,伸手去拉居沐兒。居沐兒被她們感染,幹脆摘了蓋頭,坐到桌前與她們一同吃菜喝酒。


    兩個女人酒足飯飽,又聊了許久,覺得甚是投緣。


    夜已深,寶兒不知何時又爬到床上去剝花生,剝著剝著,還埋在被子堆裏睡著了。鳳舞已喝得薄醉,正眉飛色舞地說著龍二的各種糗事,外頭卻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守在門口的小蘋、小竹急匆匆跑進來把居沐兒扶回床上,蓋上蓋頭。剛弄好,門開了,一身酒氣的龍二站在門口。


    龍二其實已喝得差不多,他腳下打飄,慢騰騰地挪了進來。一群公子哥兒跟在他身後,叫嚷著要看新娘子要鬧洞房。龍二醉了沒說話,隻管進屋來。苦得龍三一人試圖阻止大夥兒添亂,可惜以他一己之力,怕是也攔不住。


    這時喝得臉紅撲撲的鳳舞跳了起來,她越過龍二奔向屋外,大聲應和著:“好啊,好啊,我們一起鬧新房。”


    她一摻和,屋外的鬧騰聲音頓時停了。大家麵麵相覷,然後紛紛道賀後離開。


    開玩笑,大家鬧洞房隻是小打小鬧,沒人敢玩真的,可是如果龍三夫人加進來,怕是局麵會不好收拾,於是還是散了吧,可別闖出禍來大夥兒還得背黑鍋。


    龍三鬆了口氣,那一群人他攔不住,可是他家娘子他卻是可以處置妥當的。鳳舞看大家都走了,甚是失望,隻好撲向龍三道委屈。


    婆子們這時趕緊湧進了屋裏,遞了秤杆給龍二揭新娘子的紅蓋頭,又張羅了交杯酒、生餃子等物,禮數都辦完了,大家夥兒趕緊撤了。


    龍二爺的洞房花燭夜,誰搗亂誰找死。


    龍三也帶著鳳舞回房去了。鳳舞有些醉意,抱著他不願放,他便半抱半拖著哄她回去,一邊走一邊問:“俏兒呢?”


    鳳舞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答:“給奶媽帶著呢,早睡了吧。”


    龍三看她醉貓的模樣便想笑,親親她的臉蛋,又問:“寶兒呢,也睡了嗎?”


    鳳舞先是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再然後,她定住了,四下裏看了看,反問:“寶兒呢?”


    龍三一呆:“你問我?”


    鳳舞愣了又愣,忽然跳了起來:“哎呀,糟了,我把寶兒落在二伯的床上了。”


    此時此刻,龍二也正對著床上忽然變出來的大活人孩子著惱。


    他好不容易等人都走光了,正想抱抱自家娘子,卻被喜冠上的珠釵刺了一下。他嘟囔著不高興,於是動手給居沐兒卸喜冠。可是喜冠不好卸,左一支小夾子,右一支小釵子。龍二皺著眉頭一點點拆,問道:“這玩意兒重不重?”


    “重的。”居沐兒答。龍二覺得自己的袖子被她拽了一下。


    “戴著累嗎?”他又問。


    “還好。”


    龍二皺著眉頭道:“我盡快。”


    “好。”居沐兒的頭皮被他扯得生疼,但一點沒埋怨。可龍二卻又嘟囔:“我說我會盡快,你別催我。”


    “我沒催。”


    “那你扯我的袖子做什麽?”


    “我沒扯。”


    龍二頓時停了下來,沒等他說話,居沐兒身後傳來個脆生生迷迷糊糊的童音:“二伯父,我娘呢?”


    龍二與居沐兒驚訝得張大了嘴,龍二嚇得酒醒了一半。幸好這喜冠難拆,幸好他還沒猴急著馬上洞房。這鳳舞把孩子丟在這裏,是成心搗他的亂嗎?


    龍二還沒反應過來要怎麽辦,龍三夫婦倆已經在門外敲門要孩子了。龍二黑著一張臉把寶兒還給他們,他那凶狠的眼神讓鳳舞打定主意,未來三天一定安安分分,絕不出現在他麵前。


    龍二惡狠狠地關了門。居沐兒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停不下來,倒在了床上。


    “笑,笑,笑……”龍二想訓她,開了口卻禁不住自己也笑了。待笑完了,他走過去,戳了戳居沐兒的腦門:“方才是笑話爺嗎?”


    居沐兒搖頭,傻子才說實話呢。


    可龍二不依不饒,又問:“家規都背下了嗎?方才可是犯了家規,爺要家法伺候的。”


    居沐兒眨眨眼:“二爺是要讓我今夜背家規嗎?”


    龍二瞪她,又搗亂了是不是?哪有新婚夜浪費在背家規上的?


    “真要背嗎?”居沐兒歪著頭問,完全無視了龍二的“凶狠”。


    龍二咬牙,想起瞪眼這種事在居沐兒麵前那是浪費表情,他惡聲惡氣地補救:“爺瞪你呢。”


    又被瞪了?居沐兒想起“赴湯蹈火的勇氣”來,不禁又哈哈大笑。


    龍二氣結,撲上床,將居沐兒壓在身下。居沐兒笑得眼淚都出了來。龍二咬牙切齒:“你這個調皮鬼。”他一邊說一邊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居沐兒笑不出來了。


    龍二的吻很火熱,他勾著她的舌,輕咬她的唇瓣。


    居沐兒全身都在發燙,覺得自己快要融化。她聽到一聲嬌軟的呻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龍二一身的酒氣,連帶著吻裏都似摻了酒。他帶著醉意,動作有些粗魯,他捏疼了她的肩,又扯到了她的發。喜冠硌著居沐兒的頭,頭發一拽,疼得她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龍二意亂情迷,聽得她呼痛愣了一愣,似是沒反應過來又去扒她的衣裳。衣裳一層又一層,他解得煩躁,抓住了衣襟就要撕。居沐兒被他擺弄得有些慌,待覺胸前一緊,忙覆著他的手道:“二爺,這衣裳很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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