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語錄:“我在幫助別人”這種幻覺足以讓很多人達到精神□——


    林嘉木這輩子畏懼的事不算多,排到第一位的就是親戚聚會,一群一年見不了幾次麵的人通通以血緣為名聚到一起,大大小小吵吵鬧鬧,有人互相親近,有人笑起藏刀,有人來了就是為了吃頓飯,結束了好趕緊回到自己的生活,有人來了就是為了能夠“活下去”,真正享受這種聚會的人十中無一。


    正因為大部分人覺得這種聚會是折磨,又總覺得別人享受這種聚會,於是就有了各種八卦,各種折磨,各種炫耀攀比,務必要把別人搞得跟自己一樣悲慘……這種場合,那怕隻是通過竊聽器監控,都折磨得林嘉木幾乎要崩潰,再讓她聽見林棟的大嫂尖利的笑聲,幾個弟弟妹妹八卦最新的手機和手機遊戲,幾位妯娌互相之間的竊竊私語,一大群熊孩子尖叫著跑來跑去,爭搶搖控器……她就要倒戈了。


    她關掉了聲音,扔到了耳機,狠狠灌了一口涼咖啡,往自己的太陽穴抹了一點清涼油。


    “他們沒有吵起來?”鄭鐸把她的涼咖啡換成了熱茶。


    “林棟事前給他們開過會,他們都當姓馮的不存在,目前還沒吵起來。”


    “唉,有這麽多兒孫,平日還是一個老人對著四麵牆,真不知養孩子有什麽用。”


    “嗬嗬,他在別人眼裏算是生活幸福的呢,等我老成那個樣子,隻要你還活著,就用枕頭把我悶死算了。”


    鄭鐸笑了起來,“我肯定沒你活得長。”


    已經被遠遠扔到一邊的耳機裏傳來一陣的吵鬧聲,林嘉木撥了耳機放了公放,“平時我們東西是東西錢是錢的,哪樣你沒收?今個兒過節,我們來看爺爺的天經地義,吃的喝的都是我們自己帶的,連水都不用你倒,你躲在裏屋裝死就算了,憑什麽出來跟我們擺臉色?”聽聲音就是林棟的大嫂,要說林棟的這位大嫂也是位奇材,據說是什麽名牌大學畢業的,在外企做過,現在跳到了一家上市公司做主管,在工作上是個女強人,嫁給了林棟做公務員的大哥之後,就開始了在家裏掌權的日子,生了兒子之後說話的聲音更大了,把家裏當公司管,說一不二,在親情、傳統薄如紙的現在,居然在親戚群裏得了極不好的厲害名聲,除了林棟他媳婦,沒有一個人跟她好的,今天果然也是她第一個開炮,引燃戰火。


    她這麽一罵,果然馮霞得了意,立馬哭了起來,“我知道我不招人待見,躲在屋裏被人罵,出來打招呼還是被人罵,這家裏沒我站腳的地方了,老爺子啊,您還在呢,他們就這麽目無尊長,您要是沒了……”


    “你別在這兒演瓊瑤戲,沒人給你發工資!尊長?你生了誰了你就是我們這一家子的尊長?還沒我媽年齡大呢,就想讓我叫你奶奶,你也不怕折了陽壽!”果然……


    “夠了!我還沒死呢!你們是來聚會的還是來惹事兒的!”林成祥見年輕的媳婦這麽被欺負,氣得把拐杖敲的當當響。


    “爺爺,您消消氣,我大嫂有口無心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回出來打圓場的是林棟的妻子,她一說話,一家子人也馬上打了圓場,從他們嗡嗡嗡嗡的聲音分辯,有人拉走了老爺子,有人拉走了林棟的大嫂,林棟媳婦好像是去拉了馮霞。


    “馮姨,您別生氣,我大嫂就是那個脾氣,她有口無心的。”林棟媳婦的話剛一出口,好像有人說了些什麽,但被人壓製住了,“我們把屋子弄得挺亂的,等會兒我跟你一起收拾,晚飯我們就不在這兒吃了,咱們全家上飯店,省得收拾了。”


    “我知道你們不待見我,我回屋了。”馮霞顯然是沒料到林棟的媳婦會這麽說話,也沒料到林家的人像是有備而來的,除了林棟的大嫂之外,竟然沒人找她吵架,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要是再不依不饒的,在林成祥麵前樹立的溫良形象就要保不住了,


    林嘉木關了聲音,知道這個小風波是暫時平息了,可是如果不把馮霞弄走,她還會再出來挑釁,結果未必是跟這次一樣。


    “夏俊來在家嗎?”她問正在監控夏家的鄭鐸,這個案子不大,也不需要什麽證據,他們沒怎麽安攝像頭,隻安了竊聽器。


    “在家,他女兒把他的手機沒收了,不過他好像在之前就把手機恢複出廠設置了,手機卡上的通話記錄也刪幹淨了。”偷情果然能促進人對數碼科技的興趣,夏俊來一個隻有初中肄業的看門人,也把手機玩得這麽溜。


    林嘉木翻了翻本子,找出武雪鳳的手機號,用電腦軟件模擬她的手機號打了一通電話到夏俊來的手機上。


    夏明明拿著爸爸的手機翻來覆去的查,都沒能查到什麽,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用自己的筆電上網看電影,正看到一半,爸爸的手機響了,她拿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喂?”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沒料到是個小姑娘接的電話,立刻把電話掛斷了。


    夏明明本來就是為了捉奸,這通無聲電話等於有人向她自首一樣,她立刻回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果然是個女人。


    “你總算來電話了,我聽說有人到醫院裏找我,聽說我不在在外麵轉了很久……是你前妻嗎?”武雪鳳以為是夏俊來打過來的電話,接了電話立刻說道。


    “我是夏俊來的女兒。”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夏明明以為她掛斷了,誰知她又說話了,“你是夏明明?你爸爸呢?讓你爸爸接電話。”


    “你個賤人!你是誰啊你就找我爸?你找我爸幹嘛啊?我爸有老婆孩子的你知不知道?”


    “明明,你爸媽已經離婚了,你爸願意跟誰在一塊兒,那是他的事,不瞞你說,我跟你爸快要結婚了……”


    “臭不要臉,誰說我爸媽離婚了?他們好好的在一塊兒呢!你個賤人,你敢不敢說你在哪兒?我們當麵對質?”


    “明明,你別這麽……”


    “我怎麽了?你在哪兒?你快說啊!你在哪兒?”


    “我跟你沒辦法溝通。”武雪鳳掛斷了電話。


    夏明明不死心又打了回去,對方已經關機了,她想了想打通了媽媽的手機,“媽,那個姓武的給我爸打電話了,口口聲聲說我爸已經離婚了,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她說什麽?”


    “她就是這麽說的,她還說她快要跟我爸結婚了。”


    “什麽?”馮霞隻覺得心一通的狂跳,從來都隻有她把別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還沒人這麽挑釁過她呢,她是覺得夏俊來無能無知,可他畢竟是她孩子的父親,這些年她忍辱負重就是為了讓全家人都過好日子,沒想到有人這樣在背後捅刀子。


    她站起身,穿上了外套穿過林家吵鬧的一家子到了玄關處穿鞋,林棟媳婦看見了她,立刻追了過來,“馮姨,你怎麽走了呢?”


    林成祥也看了過來,一家子人全都圍攏了過來,


    馮霞看了林家一大家子人一眼,“你們聚會你們的,本來我就是多餘的,我走了,大家都開心。”


    林棟媳婦過來拉住了她,“馮姨,我們誰也沒說你是多餘的,你留下來吧,別走了……你照顧了我爺爺這麽久,是有功之臣,今天我還要向您敬酒呢。”


    “你別在這兒裝了!你們全家你們倆口子最壞!”馮霞狠狠甩開了林棟媳婦的手,穿上鞋走了。


    林成祥目睹這一幕,又看見兒孫們齊刷刷的將目光放到他身上,頭一次在兒孫麵前覺得羞愧難當。


    武雪鳳在丈夫出事之前,是最沒聲音也最沒主見的一個人,在家聽父母的,出嫁了聽公婆和丈夫的,時時處處替別人考慮,連說話都不肯大聲,可是丈夫受傷癱瘓,公婆將別人給的賠償金藏得死死的,孫女攏得嚴嚴的,生怕她拿著錢跑了,丈夫腿不能動可手能動,因為身體殘疾產生的火氣全都往她身上撒,娘家勸她離婚改嫁,走在村裏流言蜚語不斷,她被逼得不得不帶著丈夫到城裏治病,以躲避那些傷害,來到城裏之後,人人都可憐她,幫助她,也讓她長了見識,原來人並不一定非得處處考慮別人才能活下去,人生還有另外一種活法,知道了丈夫永遠不可能站起來之後,她並沒有聽公婆的話回家,而是在醫院裏做起了護工。


    做護工的那些年,她見到的人跟事更多了,慢慢的越來越有主意,也越來越有見識,覺得自己之前把自己局限在那麽小的天地,簡直是傻透了,她對丈夫也越來越有控製力,罵人就不給他飯吃,打人就加倍打回去,不聽話就不給他換褲子讓他臭著,幾次下來,她丈夫就老實得像是貓一樣的任她揉搓了,最要緊的是在外人看來,她對她的丈夫可以說是仁至義盡,實在是難得的好媳婦。


    就是因為這個好名聲,她得到了許多別人拿不到的工作,也得到了許多格外的好處,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好處漸漸不夠了,她也想要正常人的生活,她也想要一個家……這個時候她認識了夏俊來,一個同樣苦悶的男人,兩個人一拍即合,她要保住自己的好名聲,夏俊來要保住孩子和前妻帶來的種種好處,兩個人默契的保持著地下情,直到現在……夏俊來存了不少錢,她也有了不少存款,夏俊來還有房子,兩個人在a市都有了穩定的工作,大富大貴不會有,穩定的生活是可以的,武雪鳳想到了結婚,夏俊來也再也不能忍受妻子嫁給一個又一個老男人,回家又對他頤指氣使了……


    所以在接到夏明明的電話時,武雪鳳是高興的,看見夏明明跟她媽媽一起來到醫院找她,她更高興,從住院處的樓上看見她們走到住院處的大門前,武雪鳳整理了一下衣裳,對陪床的患者家屬說,“不好意思,我昨天說的我男朋友的前妻又來了,我不能讓他們進來打攪病人,我去跟她談談。”


    病人的家屬是個女人,對她異常的同情,這個女人一個人照顧癱瘓的丈夫五、六年,現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重新尋找生活,男朋友的前妻又不放過他們,“你去吧。”


    看看,人們對弱者的同情是永恒的,隻要滿足他們想要幫助別人的心理,不管是什麽目的,都能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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