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堂的菜很好吃,這是楊綿綿對此唯一的印象,因為整個過程她都在吃吃吃,專心致誌,別無二話。


    他們說了說這次的案子,又聊了以前的事(情qing),楊綿綿的興趣都不大,而且吃飯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吃完飯還要去唱kt。


    柳玉問:“隊長,你去不去?”


    “我還有點事,不去了。”


    柳玉拉長了臉:“每次都這樣,那還是老規矩,你買單噢。”


    荊楚打開錢包把卡丟給她:“這樣行了吧。”


    “謝謝隊長!”柳玉作為堂堂局長千金,當然不缺錢,她(身shēn)上從發夾到鞋都是大牌子,但是這種時候,當然要宰隊長了。


    荊楚對此從來沒有意見,比如今天這頓飯吃掉了五千多,他也是麵不改色,唯有楊綿綿腦袋裏閃過一行彈幕:


    今天吃的又不是龍肝鳳膽,居然那麽貴那麽貴那麽貴!


    吃完飯他把楊綿綿送回家裏去,照例是那樣奧迪車,看見她萌萌噠:“綿綿醬づ ̄3 ̄づ╭~”


    楊綿綿忍不住想笑,對他特別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們家的車還蠻可(愛ài)的。”


    奧迪車激動壞了:“\≧▽≦綿綿,你也很可(愛ài)!”


    荊楚:“……”他這輛車是最普通的黑色,最大眾的款型,到底哪裏可(愛ài)了?還是現在小孩的審美他不懂?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今天這輛車開起來好像……格外容易失控,怎麽老是差點就超速了呢?


    到她家樓下的時候還很早,楊綿綿想下車,荊楚卻沒開車門,隻是和她說:“現在沒有別人,我們聊聊吧。”


    “……聊人生嗎?”楊綿綿心不在焉。


    荊楚沉下聲音:“這一次的事(情qing)有驚無險,該瞞的我都幫你瞞下來了,但是楊綿綿,下不為例,這種事(情qing),以後別幹了。”


    楊綿綿心裏竄上來一股火氣:“你是說我多管閑事了?”


    他頓了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這樣真的太危險了,你這一次是運氣好,下一次就不好說了。”


    她沒吭聲,扭著臉,顯然是不以為然。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麽自負吧。”


    試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有誰會在遇到變態殺人犯的時候想的不是躲開報警,而是一較高下的,她的驕傲和自負遲早會毀了她。


    他很想把她當成一個家貧而早慧成熟的少女,但現在,他覺得自己無法自欺欺人。


    楊綿綿是一個極為膽大妄為的人,她太聰明了,聰明到她看周圍的人都是“愚蠢的凡人快來跪((舔tiǎn)tiǎn)我”,自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實際上已經站在了一條很危險的警戒線上。


    她不是他見過的第一個膽大又聰明的人,可這樣的人,多半容易誤入歧途,他們忽視著這個世界的規則,肆意妄為,偏偏常人又不是對手,往往就會越走越錯,最後萬劫不複。


    他並不希望她走到這一步,甚至可以說,他憐惜她的(身shēn)世,希望她可以走上一條雖然平凡但穩妥的道路。


    若非如此,他何必今天要費這個功夫呢?


    楊綿綿對他說自己自負居然不生氣,也不否認:“我難道沒有自負的資本嗎?”她仰起頭,一雙杏眼在狹小昏暗的車裏熠熠生輝,他看著她的臉龐,有那麽一會兒移不開目光。


    “你有。”荊楚承認,楊綿綿與絕大多數同齡人相比,太過耀眼,她當然有自負的資本。


    但同樣也有這麽一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xing)命,古往今來,自作聰明而作繭自縛的並不在少數。


    “但是,這太危險了,你是在走鋼絲。”荊楚說,“一掉下來就萬劫不複。”


    楊綿綿撐著頭,懶洋洋地說:“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會出事?我又不是胡逸霖,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荊楚覺得這場談話難以繼續下去,他覺得楊綿綿就像他的一個堂弟,正處於青(春chun)期的少年每天都中二的不行,自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主宰,但這種行為在成年人眼裏是十分可笑的。


    尤其是這一次她的成功,更是助長了她的氣焰,下一次,她可能會摔得更慘,而在這種事(情qing)上,容不下一次失誤。


    因為一次就足夠要了(性xing)命。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過法。”楊綿綿托著頭,“命好的,一出生就有爹媽疼(愛ài),不用為錢((操cāo)cāo)心,可我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撿瓶子賣錢了,每一毛錢都要掰著花,你能理解嗎?命好的人可以在學校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考試成績下滑發愁,我們班的女生也討論男生、減肥、明星,我呢,荊楚,我沒這個福氣,從來沒有人替我((操cāo)cāo)心,我也不需要別人給我((操cāo)cāo)心。”


    她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荊楚一聽,覺得她好像事不關己。


    “我自己對我自己負責,我走什麽路,我自己選,摔死了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別人管,你也別來管我。”她堵著一口氣,“你算是誰,你能來管我,你有這個資格嗎?”


    荊楚啞口無言,他當然沒有資格管她了,他有什麽立場呢,難道要他說一句不舍得嗎?


    這個念頭從腦海裏一冒出來,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什麽舍不舍得的,他真是錯亂了。


    他覺得自己可以擱下狠話的,比如告訴她,既然如此,他就再也不管了,下次再出這種事兒,她別來找他幫忙。


    但是這句話他根本說不出口,他一想到那個時候她把所有賭注壓在他(身shēn)上就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不出來:“你那麽想……我也沒辦法,的確,同人不同命。”


    楊綿綿靜靜看著他,她遭了那麽大一次罪,原本就沒有(肉rou)的臉頰更瘦小了,他一隻手就能全部蓋住。


    荊楚終於說:“不管你打算走哪條路,怎麽走,你都要記住,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不止你一個,有能力的也不止你一個,南城那麽大,不知道有多少藏龍臥虎之輩,你……”他說著說著就覺得心往下沉,“我不知道怎麽勸你,等你真的吃了虧就來不及了,我隻能這麽和你說,以後不管做什麽事,多想少做,別一時衝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為自己算老幾,到時候跌個跟頭摔死了後悔就來不及了。”


    楊綿綿脫口想說什麽,但是話沒出口就忍住了,她咬著自己的手指關節,難以相信她剛剛居然想說“如果我跌倒了,你能來扶我嗎”,幸好沒說出口。


    她肯定是今天被那群家夥們洗腦了才一時腦抽。


    對對,肯定是因為腦震((蕩dàng)dàng)的後遺症,她都變笨了。


    荊楚見她沒吭聲,還以為她聽進去了,放柔了聲音:“好了,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楊綿綿打開車門,一隻腳剛跨出去就想起一件事兒,扭頭問了他一句:“說起來,你這算是酒後駕車嗎?”


    荊楚:“……我就喝了一瓶啤酒。”他還是很克製的,但大家都喝,他總不好喝水吧,而且就一瓶啤酒,喝了和沒喝沒區別。


    但是,好像在未成年麵前作了壞榜樣啊。


    “再見。”雖然知道荊楚喝的酒不多,開車沒什麽問題,但能找到那麽一件事兒噎一噎這個老是說教的警察蜀黍,心裏莫名酸爽。


    呔,讓你老管我!


    楊綿綿心(情qing)倍兒好的上樓了。


    樓道裏的聲控燈一路亮上去,它每天都聽附近的大媽跳廣場舞,所以永遠緊隨潮流:“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嘿,留下來!”


    楊綿綿:“……”閉嘴!她又要唱出來了〒▽〒


    楊綿綿回歸校園後的生活很平靜,胡逸霖的消失並沒有在學校裏掀起多少風浪,學校說胡老師離職進修去了,替代他的是一個上了年紀很和藹的老阿姨,雖然時不時有女生懷念一下風度翩翩的胡老師,可對於學生來說,終究是學習占據了最多的精力。


    而胡逸霖就像她們曾經做過的一場夢吧。除了,她和溫馨。溫馨請了很長時間的病假,回來以後就聽說她打算出國了。


    一中有不少學生都會選擇出國,大家並不覺得奇怪,他們班級的學生為溫馨舉辦了歡送會,(熱rè)(熱rè)鬧鬧的,一班都聽見了。


    楊綿綿沒有想到的是,溫馨會特地來找她告別,她看起來瘦了很多,更單薄了,臉色很不好:“所有的事(情qing),我都已經聽警官們說了,謝謝你救我。”她深深鞠了一躬。


    “沒事。”她抿了抿嘴,對於別人這樣正兒八經的道謝很不習慣,側(身shēn)避開了。


    溫馨眼眶微紅:“還有,我媽媽他們……可能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她鞠了第二個躬。


    “算了。”她跺了跺腳,十二月初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在走廊上她凍得手腳都沒了知覺,“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


    她轉(身shēn)就走,看起來像是冷淡的樣子,但是天知道她嘴角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連這糟糕的天氣都不覺得冷了,心裏(熱rè)(熱rè)的。


    到了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已經下過一場小雪,她煩了荊楚無數遍說她好了,非要他履行諾言教她格鬥不可,荊楚每天回家就看到冰箱上貼的便條,不是“男人不可以說話不算話”就是“你不能欺騙我感(情qing)”,活像他把她怎麽了似的,把他逗樂好幾回了。


    但實在耐不住她軟磨硬泡,還是鬆口了。


    那天他休假,下午特地去菜場買了菜做飯,楊綿綿放學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晚飯了,端著一盤(誘you)人的糖醋排骨問她:“要不要一起吃?”


    那時漸漸西沉的紅(日ri),萬家燈火的煙火,她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明亮寬敞的房間,餐桌上已經擺著一大碗的雞湯,一盤炒青菜,一盤番茄炒蛋,黃的、綠的、紅的那麽好看,而他從廚房裏走出來,穿得很居家,還係著圍裙,端著糖醋排骨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


    如果世界上有怦然心動,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突如其來的(愛ài)(情qing),那麽肯定就是那麽一瞬間,她覺得恍如夢裏,而心卻漏跳了一拍。


    “怎麽還站著,進來吧。”荊楚把糖醋排骨放好,回廚房去盛飯,“洗洗手吃飯吧。”


    楊綿綿慢慢走進來,拎著書包,在客廳裏傻站了好一會兒才坐下,覺得腦子裏空白一片。


    荊楚把飯碗端到她麵前,又遞給她筷子,她默默地接過,一粒米一粒米夾著吃,荊楚看到她的反常,不由問:“怎麽了,又惡心吃不進去了?”這孩子平時吃飯狼吞虎咽的,什麽時候那麽秀氣過了。


    “沒。”她抿了抿唇,夾了排骨吃,一口咬下去都是(肉rou),鮮香四溢,酸酸甜甜,別提多好吃了。


    筷子在那裏嘰嘰喳喳:“好吃吧,都說了我們荊楚的廚藝也是棒棒噠”


    荊楚看她那吃相,真覺得可憐,最近不知道是怎麽了,他看見她老覺得想多照顧一點兒,那天她滿臉血蜷縮在他懷裏的樣子怎麽都忘不了,還有那一天在醫院裏,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在那裏無聲流淚,簡直戳在心窩子裏似的,叫他喘不過氣來。


    他一邊想著,一邊控製不住動作給她盛了碗湯,她從飯碗間抬頭看了他一眼,圓圓的杏眼,長長卷卷的睫毛,白到有點透明的肌膚,還有那說不清是什麽意思的眼神……他腦袋裏嗡一聲,突然就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這丫頭長得還真的太漂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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