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從成立到現在也就十來年的曆史,當初選址的時候據說還十分講究,請老法師看過風水,最後選的這個地址,是一處亂墳崗,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哪族的墳場,連資曆最老的村長都不知道這片亂墳崗是什麽來曆。


    在北方,很多學校都是建在墳場上,中國古代千百年以來都流行土葬,凡有人類聚集的地方,經過多少年的繁衍生息,生生死死,逐漸就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墳場,這些墳場占了不少地方,近些年來,經常有人在挖土、刨地的時候能翻出一些森森白骨。


    雖然很多墳場早就荒蕪、廢棄,占了一大片地,但是一直空在那裏也沒人動。大家都比較忌諱這種地方,既不能做耕地,又不能做宅基――唯有做學校倒是正合適。


    在墳場上建學校也是一種古老相傳的風俗,據說是因為學校裏的孩子都是青少年,所以陽氣重,易鎮邪。


    而且民間有種說法,墳是穴,穴通學,墳通文,所以學校建在墳地上是好兆頭,易出人才。


    還有種說法跟文曲星有關。有人說墳地陰氣重,普通民居鎮不住,隻能靠文曲星鎮――按照這種說法的話,如果是怨氣很重的,那就得軍校鎮了。


    學校的操場就在一個亂墳場上麵,記得以前村民在這裏挖土的時候,還經常能刨出一些碎骨、殘骸。


    張專員要捉“水鬼”的消息不脛而走,一幫人還沒到操場,已經看到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群眾。在這種小地方,人與人之間的信息傳遞有時候比現代化的通訊科技都要迅速。


    此刻操場上的積水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在地麵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窩。在操場中心有一個尺許見方的坑洞,根據幾個小孩子的回憶,正是阿衝陷進去的地方。


    村民都不敢上前,遠遠的圍觀。張專員藝高人膽大,俯身上前觀察一番,見坑洞隻有尺許來深,下麵已經被汙泥堵死,裏麵還有不少積水。點了點頭轉身走到老村長跟前,在耳邊嘀咕了幾句。


    老村長一聲咳嗽,“挖!”。


    幾個後生就拿出隨身帶的鋤頭、鐵鍬等工具,七手八腳一頓亂鏟、亂刨,不一會兒圍著那個坑挖出一個丈把寬、1米多深的大坑,有個膽大的後生用鐵鍁鏟去坑邊結成塊的泥土,不一會兒一具破舊的老棺材在泥漿中逐漸顯出原形。


    這副棺材不知什麽年代埋藏下來的,外麵的木頭已經朽的如泥土一般,棺材很厚,內層仍然保持著木材的結構,在棺材頂上一個破洞,也不知道是原先就有,還是最近被踩破的,從側麵看去,可以看到裏麵一灘綠色的汙水,散發著刺鼻的腥氣。


    張專員穿著一雙水靴,帶著一副膠皮手套,拿著一塊鐵楔子插在棺材底的接縫處,用羊角錘子輕輕敲了幾下,從棺材縫裏流出一股渾濁腥臭的綠水,慢慢滲入到棺材下方的泥土裏,旁邊幾個後生忙不迭地爬出坑去,生恐沾到一點綠水。


    張專員卻似乎一點不介意的樣子,拿出一條潔白的手帕,捂在鼻子上,從隨從手裏接過一根一米多長頭上帶勾的細鐵釺,小心翼翼地翻檢棺材內的東西,周圍的村民圍在數米之外伸長脖子觀看。雖然什麽也看不到,但人群裏還是不斷地發出嘖嘖地感歎聲。


    眼看人群越圍越緊,老村長吩咐幾個身強力壯的後生,把其他人都轟的遠遠的。坑邊隻留幾個輩分比較高、在村裏有地位的中老年人。


    後來,根據參與挖掘的村民們傳言,那具棺材不知道埋了多少年了,外麵雖然腐舊不堪,但是裏麵卻光滑如新,可見棺材用的是一種上好的木料。最詭異的是抽幹棺材裏的汙水之後,裏麵有個濕漉漉的屍體,頭臉早就腐朽成破布一般,但是渾身的皮膚卻仍連成一片。在屍身的肚腹之處卻有個大破洞,裏麵的內髒早就爛如泥土混在一起。


    最恐怖的是:棺壁和棺蓋的內側有一道道深深的劃痕。村民們都傳,這個棺材裏埋得是活人!


    村民們傳的越來越邪乎,還有人不斷加油添醋。有人說那個棺材裏埋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所以才用上好的棺材板,這個大小姐平時不檢點,未婚先孕,傷風敗俗,地主老財怕敗壞名聲,就把身懷六甲的大小姐活埋了,在棺材裏的大小姐拚命掙紮,以至於棺材裏麵都是指甲劃出來的一道道溝。


    也有人說棺材裏埋得不是大小姐,是跟原配爭風吃醋的小老婆,原配久未生子,眼見得小老婆身懷六甲,老爺後繼有人,怕自己失寵,就惡從膽邊生,吩咐人把小老婆給活埋了。


    更邪門的是,屍體全身的皮膚都好好的唯獨肚子上有個大洞。


    有人推斷大小姐(小老婆)被活埋後,肚子裏的孩子破腹而出,在不見天日的棺材裏,采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也不知修煉了多少年,終於變成了一隻厲鬼……阿衝的胳膊就是被這隻厲鬼給抓的。傻子也是被厲鬼吸了魂魄……哎吆,想想就可怕,那隻厲鬼說不定正在到處吸人魂魄呢……


    山村裏鄉民農忙之外大都閑著無事幹,對於各種小道消息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你一句我一句,在群體智慧的創作下,這個故事也不斷地被豐富、情節也逐漸的完善,“操場離奇棺材”事件在大家的口口相傳中不斷被加工、再創作。一股恐慌的情緒在村民之間蔓延,關於阿衝的身世倒是無人提及了。


    這些,都是後話。


    如果把村民的想象和臆測成分去除的話,那麽這事就簡單多了。


    張專員示意隨從拍了幾張棺材內外的照片,然後拾了幾塊東西放在小瓶子裝起來。吩咐老村長把剩下的東西架起柴火燒了,這些綠水之類的可能有什麽細菌,人畜感染了會引起瘟疫。


    老村長一邊吩咐人照辦,一邊拉著張專員的袖子說你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啊!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撞邪了?救濟款什麽時候發啊?


    張專員說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一副老棺材,裏麵有具老屍體,下雨墓穴坍塌,小孩子不小心踩破了棺材,然後手卡在棺材縫裏了,估計劃破了皮膚,被這裏麵的汙水給感染了。


    老村長又說那他那個傻子叔叔……張專員分析說,估計是哪裏撿了隻野貓還是野狗之類的東西,受了驚嚇把傻子給抓傷了,傻子可能本來就有什麽先天性的疾病,經不住這麽一驚一嚇的,所以一下子就去了。


    對於張專員的解釋,老村長還是比較滿意的,當下找了幾個口齒伶俐的村民,把剛才張專員的意思往下逐級傳達。至於村民們能傳達到什麽程度,那就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了。


    接下來老村長就要請客吃飯,表示一下地主之誼,張專員推辭道,老先生不必客氣,為村民釋疑解惑是我的本職工作,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我也該回去了。


    之後也沒跟人眾人說什麽,匆匆就回縣城了,據說上麵來人了,要調他去省城。


    張專員臨走的時候,說阿衝的病需要進口藥,在省城才能治好,要帶他走。


    阿衝這些日子一直渾渾噩噩的,雖然病情沒有惡化,但是也不見好。傻子叔死後,他在村裏就已經了無親人,有人帶他走也沒人阻攔,隻有梓楊爸媽依依有些不舍。但想到張專員也是為了阿衝好,隻得給他收拾了幾套隨身的衣服,一直送到村口。


    梓楊在外麵給阿衝采草藥,回來之後,聽說把阿衝送走了,嚎啕大哭,誰勸也不聽,赤著腳連哭帶喊的追了好久,最後還是梓楊爸爸騎自行車把他攆了回來。


    後來大人們勸他,這也是為了阿衝好,張專員說給他治病,讓他上好學校。總比我們這小山村有出息,很多人想送孩子出去還沒機會呢!


    雖然這麽說,但梓楊還是悶悶不樂了一個夏天,無人的時候常常一個人蹲在跟阿衝一起玩耍的地方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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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遊子歸鄉


    大雨剛過,泥濘的路上泛著一股清新土壤的氣息,混雜著雞鴨牛糞的味道。


    一個身材高挑、長臉劍眉的後生皺著眉頭行走在泥路上,小心地躲避著被泡成一灘的牛糞,腳上雪白的球鞋已經不可避免地粘上了星星點點。


    看著他背上的行李,路人知道,老李家上大學的孩子放暑假回來了。


    看著三三兩兩蹲在門前抽煙的村民,梓楊心裏暗歎,從高中起就在外讀書,幾乎每年都能感受到城市的日新月異,可是這家鄉的小山村卻十幾年如一日,路仍是這麽的窄,房子還是那麽的矮,路人還是那麽的閑散,小山村似乎與世隔絕了一般,絲毫不見改變。


    村民紛紛跟梓楊打招呼,“梓楊回來啦?”“回來了。”梓楊帶著笑容禮貌的跟大家點頭,內心卻是十分尷尬。常年在外讀書,村裏的人大半都叫不出名字,李家在村裏輩分甚高,有些三四十歲的婆姨都得叫他小叔,看到他都帶著尊稱打招呼,他也不知該如何應答,隻得齜牙一笑點點頭,倒也不至於失了禮數。


    回到家裏,一眼看到正在院子裏忙活的父親,梓楊心頭一熱,叫道:“爸,我回來了。”


    大半年沒見,心中想象的熱烈歡迎的場麵沒有出現,父親抬頭,停下手中的活兒看著他,幾乎是麵無表情的哦了一聲,似乎兒子剛剛出門尿了泡尿回來一般,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更不要提驚喜了。倒是在廚房忙活的母親聽到聲音臉上浮出笑意迎了出來:“回來了啊?”


    “兒子又長高、長俊了,你看你爸這貨,你回來都不笑一個。”


    李爸訕訕地說道:“一回來我就知道,又要伸手要錢了,哪裏還有心思高興……”梓楊心下無奈,唉,沒辦法,幾十年了,老爸這脾氣,還是那麽耿直。


    中午母親做了滿滿一桌飯菜,好久沒有嚐到家鄉菜味道的梓楊狼吞虎咽,母親不斷給他夾菜,笑眯眯地看著他道:“慢點慢點,可憐的孩子,在外麵什麽好東西都撈不著吃吧?”


    梓楊嘴裏含著飯菜不滿地嘟囔:“媽,外麵好吃的多的是,你別老覺得我在外麵念書跟坐牢一樣,”吃不好,那是因為沒錢!――最後一句話梓楊沒敢說出口。


    父親將近五十歲了,頭已經禿了一半,剩下的一圈頭發也半數變白了。母親眼角的皺紋也多了幾層。看著一年又一年逐漸蒼老的父母,梓楊心中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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