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去理會那些沒洗的青菜了,還有未解凍的雞翅、正在吐泡泡的螃蟹……他什麽都顧不得了,兩個人瘋狂地吻在一起,相擁著進了臥室,接著就一同倒在了大床上。


    房間頂上黃色的燈光柔柔地籠罩在他們身上,兩具年輕的身體笨拙卻又激烈地糾纏在一起,衣服散落一地,他們都忘記了吃晚飯,也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當龐倩的雙手在顧銘夕滾燙的身軀上瘋狂地遊移時,當顧銘夕的嘴唇在龐倩細膩的肌膚上流連忘返時,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顧銘夕和龐倩過了三天兩夜同居生活,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買菜散步,一起洗澡看碟,還一起去醫院掛水。他們形影不離,猶如連體嬰,到了夜裏,兩個人根本就抵抗不了彼此身體的吸引,深情的一個吻後,便一次又一次地粘在了一起。


    感冒病毒隨著親吻快樂地轉移,所以,周日上午,豆豆跟著媽媽到了顧銘夕家裏時,就看到了兩個重感冒的人。


    豆豆好奇地看著這兩個戴大口罩的人,問:“顧老師,是你把感冒傳染給螃蟹阿姨,還是螃蟹阿姨傳染給你的呀?”


    顧銘夕沉默地看著龐倩,臉色微微地紅了起來,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剛剛過去的三天兩夜,他與她的關係已經改變,變得更親密、更貼心、更依戀。他記得她依偎在他胸前時說的一番話:“有一句古詩你肯定聽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將自己的手掌貼在了他的左心房,那裏有他炙熱的皮膚,還有怦怦跳動的心髒。她抬眸看他,輕聲說,“顧銘夕,我要把這句話改一下,這是我們的誓言——執子之心,與子偕老。”


    龐倩陪顧銘夕去醫院掛了最後一次水,送他回家後,又和豆豆、豆豆媽媽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就準備告辭去機場了。


    顧銘夕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他送龐倩出去打車,走出小區,兩個人沿著街道散了會兒步。二月的海南,氣候很是怡人,天漸漸黑了,炙人的太陽藏了起來,月亮在海平麵上探出了頭,羞澀地打量著那一對小情人。


    站在容易打車的路口,龐倩和顧銘夕膩在一起說了會兒悄悄話,她叮囑他要按時吃藥、多喝水多休息,顧銘夕都笑著應下。眼看著就要離開,龐倩突然說起了一件正事:“對了,上次和你說的事,你後來考慮得怎樣?”


    顧銘夕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關於繼續念書的話題,他們沒有再聊起過。龐倩是想給顧銘夕多一些的時間考慮,顧銘夕低頭看她,說:“龐龐,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現在有很不錯的工作,年薪可觀,如果辭職去念書,不管怎樣都需要花三、四年的時間,你覺得值得嗎?”


    “難道你覺得不值得嗎?”龐倩瞪大眼睛看著他,又問了一遍,“顧銘夕,你覺得不值得?”


    “不,我沒這麽覺得。”他被她的視線逼迫著,緩緩搖頭。


    “我知道這是你心裏的一個夢想。”龐倩說,“不管是出於哪方麵的原因,為了以後的工作發展,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給小孩子做一個榜樣,甚至,俗氣一些,為了將來跳槽有更好的資本,我和你,都應該繼續念下去。”


    他沉默了許久,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把文化課拾起來。”


    龐倩笑:“沒關係,我也很久沒碰這些專業書了,我考研,還要考高數呢。到時候我們一起複習,大不了去上補習班唄。”


    他被她滿不在乎的語氣逗笑了,問:“到時候,要是你考上了,我沒考上,怎麽辦?”


    龐倩想都不想就回答:“你一邊畫畫,一邊再高複一年唄。”


    顧銘夕皺起眉:“你是不是嫌我學曆低呀?”


    龐倩樂得咯咯直笑,往他身上拍了一下:“如果你自己一點也不想讀,我是肯定不會來逼你的。但是我知道,你自己也想讀。”


    見顧銘夕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把旅行包放到地上,張開雙臂抱住了他,說:“要是我沒考上,你考上了,那我就工作賺錢供你念書。要是你沒考上,我考上了,我尊重你的意見,你可以繼續高複,也可以做個自由漫畫家,畫畫供我念書。總之,我們一切都順其自然,不勉強,好嗎?”


    顧銘夕:“……”


    “瑪雅人預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呢,顧銘夕,就是明年啦,咱倆一起拚一下吧。”


    “……”


    她仰臉看他:“好不好嘛?你說句話呀。”


    他從來不是個會亂許承諾的人,不懂得說花言巧語,幾乎可算是言出必行。麵對著龐倩期盼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若答應,接下去的一年多時間,便隻有拚命。


    他還有一絲絲的猶豫,龐倩卻又給他重重一壓:“顧銘夕,我想過了,明年,等你收到錄取通知書,我們就登記結婚,當做慶祝,好不好?”


    顧銘夕反過來想了一下,這是不是就是說,如果明年他考不上,這個媳婦兒就遙遙無期了?


    算你狠!


    他咬牙應下:“好,我答應你,明年再拚一次高考。”


    三月,龐倩拿到了新房子的房產三證和鑰匙,她開心極了,一個人去新房子裏轉了一圈,然後撥通顧銘夕的電話,問到了裝修的事。顧銘夕有點抱歉地說:“龐龐,我的稿費大概要八月才能拿到,現在一下子拿不出裝修錢。”


    龐倩愣住了,然後就叫起來:“誰要你出裝修錢啦!”


    之前買房子交首付的時候,顧銘夕並沒有拿龐倩的錢,龐倩就說裝修的費用都由她來。他們商量了一下,家具家電都等顧銘夕回來了一起去挑,家裏的硬裝、水電先開工,至於風格——顧銘夕一點意見都沒有,對龐倩說:“隻要你喜歡就好。”


    龐倩抽了個時間找鄒立文談心,約在了下班後,她請他吃飯。


    鄒立文是複旦大學畢業的金融學碩士,龐倩和他聊了會兒工作上的事,就扯到了上財和複旦兩個學校的金融學研究生,問鄒立文哪個容易考。


    鄒立文多聰明的一個人,瞟了一眼龐倩,問:“怎麽?打算去念書了?”


    “嗯。”龐倩拿起餐巾抹抹嘴,“領導,我今天約你吃飯就是想和你說,我打算工作到六月底,最多七月底,然後用半年的時間複習,爭取一次過關。”


    她一點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也不給鄒立文挽留的餘地,事實上,鄒立文很了解龐倩,並不會去挽留她。


    他一邊切著牛排,一邊給她建議:“論考試難度,兩個學校差不多,論名氣,複旦大,論業內口碑,上財好。你是上財畢業,考上財會更有把握一些。”


    龐倩說:“領導你不知道,我對複旦有一種特殊的情懷。”


    鄒立文問:“當年高考沒考上?”


    “那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啊!”龐倩笑道,“但是現在,我覺得,我離複旦其實挺近的。”


    “你本科是上財,研究生若是複旦畢業,以後找工作基本就不用愁了,況且你還有四年多的工作經驗。”鄒立文淡淡地笑了一下,“龐倩,說不定到時候,我想請你回來幫我,你都會看不上呢。”


    “怎麽會啊領導!”龐倩狗腿地拍馬屁,“我能有今天都虧了領導您慧眼識珠!領導您放心!等我畢業了我一準兒回來找您,到時候您吃肉我吃肉,您喝粥我喝粥……”


    “行了行了……”鄒立文頭都大了,“話說,你和你男朋友現在怎麽樣了?”


    龐倩羞澀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打算結婚?”


    “嗯,明年吧。房子都買好了,隻是他也打算去念書,我和他約好了明年等我倆考完了就結婚。”


    龐倩端起水杯喝水,鄒立文一本正經地說:“趁著讀書三年,記得把小孩生了。”


    “噗——”龐倩一口水全噴了。


    清明小長假,顧銘夕將豆豆托付給紀老師、陳老師照顧兩天,自己和龐倩回z城掃墓。他們在s市機場會和,龐倩到得早,等在了接機口,兩個小時後,顧銘夕背著雙肩包走了出來。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麵了,彼此十分想念,見到以後就再也分不開,始終都粘在一起。


    坐大巴去z城的路上,龐倩拿出ipad,給顧銘夕看新房子的裝修進展照片。平時在網上聊天,她給他看過一些,但這一次見麵,她把新房子角角落落的細節都拍了下來,一張張地翻給顧銘夕看。


    “我把廚房的灶台、水槽、流理台都做得低了一些,你用起來會比較方便。”龐倩的語氣裏帶著邀功的意味,顧銘夕撇撇嘴:“你的意思是,以後廚房活兒你就一點兒也不碰了?”


    龐倩臉紅了:“不是不是,我個子矮,我也能用的嘛。”


    顧銘夕笑了,用額頭去碰碰她的額頭:“和你開玩笑的,以後做飯做菜都歸我,我喜歡看你吃我做的菜。”


    龐倩心裏甜滋滋的,繼續給他翻照片:“這個朝南的房間,我打算留給你做畫室,到時候工作台和書架都定做,好不好?”


    顧銘夕低頭看了一會兒,說:“我本來打算這個房間留給寶寶的。”


    “寶寶另外有一間啊,大小都差不多的。”


    他抿著唇想了想,說:“也行,等寶寶大了,他要是喜歡陽光好一點的房間,再和他換好了。”


    龐倩比誰都要知道顧銘夕的喜好,所以顧銘夕把房子交給她裝修,非常得放心。龐倩說她打算給主臥選淡米黃色的牆漆,深棕色的地板,是暖色調。客廳用淺藍色的牆漆,黃色的鬆木地板,偏冷色調。“要是覺得不夠溫馨,就用燈光來補。”龐倩給顧銘夕看正在做的客廳吊頂,“波浪形,像大海一樣,嵌幾個led射燈,你覺得怎樣?”


    顧銘夕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小聲說:“龐龐,這真的是我們的家嗎?”


    “當然!”龐倩笑得開心,“就是不知道我們的寶寶是男是女,我都不敢給寶寶房刷粉紅色的牆漆呢。”


    顧銘夕問:“你喜歡女兒?”


    “唔,女兒貼心。”龐倩腦袋靠著他的肩膀,問,“你呢?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我想要個兒子。”顧銘夕說。


    龐倩有點意外,以為他會說生男生女都喜歡的,她忍不住問:“為什麽呀?你不會也重男輕女吧?”


    “當然不是。”顧銘夕搖搖頭,很誠懇地回答她,“我想要兒子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我怕我有了女兒,會把她寵壞。第二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就是說大人有了小孩,會通過養育孩子而重新體會一遍童年,尤其是,大人自己沒能得到的一些東西,都想讓小孩替自己實現。我現在覺得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說我,我想有一個兒子,是想要好好地愛他,陪伴他,教育他,還有……尊重他,我想把他養育成一個小男子漢,善良,大氣,有責任心,有上進心。我做得不夠好的地方,我希望他都能做到。”


    龐倩心裏感動極了,抱緊他:“你已經足夠好了,顧銘夕,真的。”


    大巴到了z城,顧銘夕帶著龐倩直接打車去公墓。清明時的公墓人很多,顧銘夕找到李涵的墓碑,她的墓碑前有遺留的香燭,大概是李純或李牧來過了。龐倩放下鮮花,又按著老習俗為李涵點了蠟燭上了香,還燒了一些紙錢。


    顧銘夕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些。龐倩點起六支香,跪在了李涵的墓前,抬頭看墓碑,上麵有一張李涵的照片,是她四十歲左右時照的。那時她很漂亮,長頭發編成辮子攏在胸前,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笑容恬靜溫暖。


    龐倩給李涵磕了三個頭,插好香,說:“阿姨,我是倩倩,我來看您了。我和顧銘夕現在在一起了,您放心,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


    她站起來,顧銘夕走到墓碑前,緩緩地跪了下去,隻是開口喊了一聲:“媽媽……”聲音便哽咽了。


    龐倩站在他身邊,立刻伸手抱住了他。她知道這些年顧銘夕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但是他很少和她講。隻是如今麵對李涵,他一定想起了曾經的日日夜夜。他再是強大,也隻是一個人,還是個比健全人弱勢許多的殘疾人。他的生活每分每秒都有可能麵臨著他難以解決的困難,龐倩有時細細地想,又不敢想下去,李涵去世快五年了,五年啊!顧銘夕就是一個人過下來的。


    正是因為現在一切都在好起來,龐倩更能理解顧銘夕起伏的心情,她幹脆也跪了下來,抱著他顫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地安慰他:“好啦,好啦,沒事啦,阿姨看到你哭會擔心的呀,現在我們很好啊,你別哭啦……”


    公墓裏煙霧彌漫,香燭點點,春風一吹,墓碑邊的鬆柏樹就沙沙作響。


    龐倩緊緊地抱著顧銘夕,最後幹脆抬頭看天:“算啦,反正這裏就我們兩個,你想哭就哭吧,說實話,我覺得阿姨會笑你呢,帶著女朋友來看她,居然哭成這樣。”


    離開公墓,顧銘夕給李純打了個電話。


    當年李涵去世,顧銘夕與李家的人鬧得不太愉快,因為他執意要賣房還錢,但李牧理解不了。李牧認為李涵生病時,別人給的錢都是不用還的,這是約定俗成的事。他希望顧銘夕不要賣房,把房子租出去收租金,以後李世宇大了,還能借這個房子結婚。


    顧銘夕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見,在徐雙華和鯊魚的幫助下,毅然決然地賣了房。李牧就宣稱,他以後和顧銘夕不再有關係,顧銘夕若是來了z城,也不歡迎住到他家裏。


    顧銘夕離開z城時,隻有李純來送他,李純給了他一萬塊錢,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不用還。後來,顧銘夕和李純一直保持著聯係,逢年過節通個電話,每年他都寄給李純三千塊錢,說是給老人的養老錢,另外還給她寄了許多海南特產。


    李純接到顧銘夕的電話很開心,與他聊了很久。顧銘夕聽說外公外婆身體越來越不好,李世宇要結婚,家裏沒房子,李牧就把兩個老人送去了養老院,自己和黃伶俐租了個小單間,把那套三房拿給李世宇做婚房。


    “小宇就是被你舅舅舅媽寵壞了。”李純說,“學習不好,工作也不找,成天去網吧玩遊戲,最後通過遊戲認識了個女孩子,居然結婚了。那個女孩比他大一歲,據說高中都沒畢業,平時打打零工,成天也是打遊戲,兩個人沒錢了就問你舅舅要。可憐你舅舅都五十歲的人了,還在做通宵保安,唉……”


    掛下電話,龐倩問顧銘夕:“你要去和你舅舅、外公外婆見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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