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咬著勺子,端了一碗湯圓,笑嗬嗬地遞給她,一低頭,剛好看到桌子上的東西,他睜大了眼睛,看看裴歡,又看看戒指,然後才扯下勺子說:“你幹嘛別賣戒指啊!哎喲……是那個名家設計的是不是我女朋友之前總嫌我沒出息,上網查這個係列的婚戒給我看,說結婚就要一擲千金……”


    他喋喋不休地說,裴歡笑了,合上蓋子說:“不是,我拿出來看看而已。”


    “哦,嚇死我了。”沈銘撓撓頭,自己吃了一個湯圓,然後又小聲地說:“不過說實話,畢竟這個挺值錢的,孩子又等著做手術……”


    裴歡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笙笙還是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


    沈銘一臉好奇,裴歡推他出去,“好了,別問了,你先去吃湯圓。”她關上門,靠著門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定決心。


    她拿出手機撥敬姐的號碼,“是我,裴歡。”


    敬姐一聽出是她就急著嚷嚷,“你在哪這麽久了連個電話也不給,孩子怎麽樣了你們……哦對了!蔣維成結婚了你知道嗎他竟然真和alice結婚了!”


    “嗯,我知道。”裴歡聲音沒什麽波瀾,她不讓敬姐再問,隻和她說:“我現在在葉城穩定下來了……敬姐,你能不能借我兩張機票錢”


    敬姐所有的話都被她堵住了,她震驚地沉默很久才說:“死丫頭,你怎麽了你要去什麽地方”


    “一天之內往返,我想要回去一趟,最快速度,最好當天馬上就能再飛回葉城的,多晚都行。”


    “你瘋了好不容易沒人找得到你了,幹嘛回來!”


    “我想見alice。對了,你再幫我找到她的手機號吧,真的有事,敬姐……我現在一時也拿不出這麽多機票錢,隻能求你幫忙。”


    敬姐被她說得聲音都軟了,一邊歎氣一邊答應著,“我馬上幫你訂,什麽借不借的……你出來都沒帶什麽錢吧這麽久了,為什麽不給我打個電話啊!難道我還能扔著你不管”


    “不用,我沒什麽事要用錢,既然出來就得想辦法自己過,這次實在沒辦法了,著急回去。”


    裴歡三言兩語匆匆和她說完,也不想再解釋。敬姐非讓她留地址,裴歡死活不肯,最後掛了她的電話。


    敬姐氣歸氣,但這麽多年下來,裴歡還是相信她的。果然沒一會兒,裴歡要的手機號就發過來了。


    裴歡把桌上的戒指收好,下樓去廚房找沈銘,問他明天能不能幫忙把笙笙送到培訓班裏。那裏白天也有代課老師,都是附近社區裏的鄰居,可以幫她看一下孩子。


    沈銘答應得很快,又問她是不是有事。


    “嗯,去見個人,應該夜裏就回來了。”裴歡捧著那碗快涼掉的湯圓吃得津津有味,笑著和他說:“拿了別人的東西,心裏總是不好過。”


    沈銘不明所以,呆呆地聽她說什麽都笑。他正在刷碗,點點頭很認真地說:“你也別著急,什麽事都會有辦法的。我媽以前老和我說,人啊,不能覺得自己苦。你看,有活兒幹有覺睡,還有人能讓你想著去給她熱飯,這就很難得啦。”


    裴歡慢慢地咽下湯圓,滿口都是芝麻餡兒,甜甜的,能一直暖到心裏去。


    她說:“是啊,你還有媽媽,我還有女兒,這就很幸福了。”


    她曾經不食人間疾苦,她曾經穿過最美的華服,但那麽多年台上台下名利沉浮,最後隻能換這一碗半冷的湯圓,她還是很知足。


    第二天早上,裴歡不到六點就去了機場。


    她回到沐城的時候臨近中午,兩座城距離不遠不近,剛好三個多小時的飛機。


    氣溫已經回升,但裴歡還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想盡辦法擋住臉,按約定的地址打車過去。


    alice和她約在一間普普通通的茶餐廳,要了包間,畢竟大家都不想讓記者看見。


    裴歡一進去,發現對方似乎已經等了很久,桌子上的雜誌是攤開的,但她顯然根本就沒在看。


    直到裴歡坐下,alice才盯著她笑笑說:“我應該叫一聲歡姐的,按圈裏的資曆算,你是我的前輩。”


    裴歡摘掉墨鏡,她穿著普通到廉價的牛仔褲和絨衣外套,拿最普通的帆布包,連頭發都隻用皮筋綁了個馬尾,好像剛從超市裏買完菜的樣子。裴歡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很丟人,看看對麵的人搖頭說:“我早就退出了。”


    alice真人很漂亮,比起屏幕上顯得更溫柔,可惜她還是抹了那支很豔的口紅。


    裴歡看出對麵的女人已經很努力在控製對自己的敵意了,她隻好開門見山,把盒子從包裏拿出來放在桌上,向她推過去,“蔣夫人,我今天來隻想把這個給你,算是物歸原主,沒有別的意思,別誤會。”


    alice盯著她不說話,突然伸手把盒子打開,她看著那枚戒指很長時間說不出話,最後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裴歡輕聲說:“我不想讓你難堪,抱歉,我知道……其實不該再找你,但是這枚戒指意義重大,我真的承受不起,必須把它還給它的主人。蔣夫人,我今天來這裏沒和任何人說,也不會再和他有聯係了,你放心。”


    如果一切真如蔣維成所說不代表什麽,隻是他一時興起,裴歡還可以保持沉默。但昨天那場婚宴全城皆知,他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關於婚姻的承諾,他一生隻想給一個人。


    這樣的話,裴歡無論如何不能留下這枚戒指。


    alice伸手死死握緊盒子,她突然盯著她,好像再也忍不下去,“裴歡,你知道過去那麽多年我是怎麽過的嗎!我沒出道的時候就喜歡他……我曾經天天收集你的雜誌你的劇照,對著你打扮自己。”她哽咽著停了一會兒,又說,“但你看看你現在的鬼樣子!我真覺得……他不值,我也不值!”


    她把那枚戒指按在胸口,眼淚順著往下流,她根本控製不住。裴歡沉默不說話,靜靜陪著她。


    一直到alice終於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裴歡才拿過紙巾遞給她,她看她擦幹眼淚,又指指她的嘴唇說:“你很美,但你不適合這個顏色,沒必要。”


    “這是蔣維成和訂婚禮物一起送給我的,我知道這是你最愛用的口紅,他或許不是故意,但他覺得用這個顏色的女人最美。”alice低頭看了看鏡子,忽然扯出無數張紙巾狠命地把口紅都擦幹淨。她抬頭死死盯著裴歡,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就要失態打人,但她最終克製住自己,低聲說:“謝謝你把戒指還給我。”


    被另一個女人看穿最狼狽,何況裴歡還一直被她劃歸為情敵。


    但裴歡今天來的目的很坦誠,她不想虛情假意,而alice不管忍過多少委屈和辛酸,還是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所以最終,alice平靜地說:“這件事我不會告訴蔣維成,我會藏好這枚戒指,不管過去多少年,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會和我說實話。如果他這輩子不肯說,那等到我們都老了的時候,我就拿這個戒指去和他攤牌。”她說得很冷淡,但是很堅定,“裴歡,他一定會明白,我比你愛他。”


    裴歡笑了,“這樣最好。”


    “我知道,包括你在內,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為了錢,為了嫁入豪門才去勾引他的,沒關係,我慢慢證明給你們看,我現在什麽都放棄,什麽都不要,哪怕他沒娶我,我也會一直等下去。”alice細心地將戒指盒子收好,低頭的時候,她頸子上的鑽石項鏈隨著動作輾轉,華麗而優雅,她像蔣家真正的女主人一樣,慢慢地站起身:“婚禮前他和我說過,不準備交換戒指,我沒問原因就同意了。我果然猜對了……他這輩子隻準備把戒指給一個人,但那個人不是我。”


    人生何其有幸,他的妻子因為愛他,而願意成全他的秘密。


    包容,守護,付出,不要去問值不值得,這是她給蔣維成的愛。


    裴歡很理解她的心情,她看見alice臉上的妝有點花了,但依舊笑得很堅定。外人都對這個女人有太多誤解和偏見,可今天,裴歡冒險趕回沐城見她,終於發現大家都錯了。


    這是個值得欽佩的女人。


    裴歡總算鬆了口氣,她看她收下戒指,誠懇地說:“我真心希望你們能幸福。”


    alice不再說話,她戴上帽子將自己的臉掩飾好,然後拿起包準備離開,到門口的時候她又退回來,從包裏拿出一份喜帖和兩袋糖果,“我看見他早早準備好的,但找不到你,所以就放在家裏沒動……雖然晚了,但我應該幫他給你。”


    裴歡看出這是他們昨天婚宴的請帖,她笑著收下,“是我食言了,本來說好一定去喝你們的喜酒。”


    alice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告訴她:“如果你以後有難處,可以直接來找我。”


    裴歡愣了一下,明白alice咽不下這口氣,總要給她難堪才算扳回一局。她幹脆示弱,搖頭說:“放心,我不會再去麻煩他了,也不會麻煩夫人。”


    alice客套地笑了,和她告別。


    裴歡看著她的背影上了車,這是個很堅強的女人。


    裴歡穿好外衣走出去,回程的機票就在兩個小時之後,她準備直接趕回機場。


    她刻意逼自己不去看周遭的街景,不去想這裏是什麽地方,也不讓自己有時間回憶,像逃一樣的讓自己趕緊離開,隻怕再晚一點點,她就要被打回原形。


    可惜為了一枚戒指,裴歡做的一切都太冒險。


    她出了茶餐廳之後,有人迅速打電話叫車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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