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菜協議


    “你是來找四靈的?”


    縱然顧清喬心中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阮似穹劈頭蓋臉就是這麽一句。


    她望著阮似穹,靜默不語。


    俗話說的好,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不可亂動。


    “你想要那青木人形劍?”阮似穹見她這個樣子,隻是笑,非常開心。


    “小喬不懂師叔在說什麽?”


    她抬起頭瞪大眼,擺出了許久沒有使用的官方無害表情。


    阮似穹朝她的袖子微一努嘴:“還想瞞下去?你手上帶的,不正是四靈之一的九轉清音鈴?”


    清喬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全身癱軟下去。


    “我……”她張開嘴,未語淚先流。


    有無數黑影自她腦海中飛快掠過——地牢,小強,白眉大俠,毒藥,還有……一直微笑的段玉。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打死不認鐲子的來曆?還是解釋自己尋找四靈的原因?


    這一切的一切,來的都太快,完全讓她措手不及。


    然而還不等她自怨自艾完畢,卻聽阮似穹笑盈盈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很想見見那青木人形劍,不如,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囧。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田車,顧清喬再次抬起頭瞪大眼,完全的瞠目結舌。


    “……青木人形劍是西陵鎮派之寶,師叔既是下任掌門,又需何出言哄騙小喬?”


    好半響,她顫巍巍抖出這麽一句。


    拜托,不要騙我,我雖說是現代女性,可再堅強也經不起你們古代化石的一次次作弄啊!


    阮似穹雙手負後,一臉你不懂我的痛心表情:“何必騙你?我阮似穹無意做聖人,也不想維護什麽。隻要過的開心,一切教條皆可打破。”


    他歎口氣,側過臉望天:“小丫頭,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生活沒有樂趣,是一件多麽可怕又可悲的事情。”


    “你可知道青木人形劍的下落?”


    半響,清喬再度出聲,已是完全的妥協。


    “不知道。”阮似穹搖頭,“不過有我幫你找,總會方便一些。”


    “這倒是。”清喬點頭附和,眼中隨即騰起一抹防備,“不過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些什麽?”


    呲的一聲,阮似穹蔑然輕笑。


    “除了某些器官,我看我有的東西,你這輩子也別想追上。”


    清喬麵上一紅,怒道:“我有腳氣,難道你也有麽?”


    阮似穹麵不改色,莞爾一笑:“果然沒選錯,和你一起找那把劍,應該會是件有趣的事情。”


    清喬在心裏告誡自己千萬要忽視他的傲慢自大,沉下一口氣,又問:“你怎麽知道我會夜襲藏經閣?”


    阮似穹勾起嘴角,輕輕一揮衣袖。


    撲拉撲拉,鸚鵡們騰開翅膀,雙雙降落到他手臂上。


    “你可聽過鸚鵡學舌?”阮似穹朝她笑笑,轉過頭對著馬納多納吩咐道,“來,好孩子,說給我聽聽。”


    “……對了,如今本寺的藏經閣眼看就要建成,還盼姑娘賜字。”


    “大師,我已經為你題不少字了,如今為何還要為寺廟賜字?”


    “姑娘身份特殊,字多一點可佑我悄悄廟千年平安。”


    “……大師所言極是。既然是寺廟藏經閣,有四字再合適不過——‘哈佛書院’,大師盡管拿去用吧。”


    “何為‘哈佛’?”


    “‘哈佛’就是很喜歡佛,很喜歡很喜歡,簡直喜歡到了極點。”


    “大師且慢!不知小喬可否有幸踏入藏經閣一步?”


    “自然不行。藏經閣乃佛門重地,非得道高僧,一概不許入內。”


    “哎呀,那地每逢醜時便人跡稀少,疏於看管。”


    “多謝大師!”


    馬納扮男,多納扮女,將當日她與滿滿大師的話一一複述。


    一字不差,一句不漏。


    清喬靜靜聽完,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根根分明。


    “我這個人,要不是實在閑得無聊,也不會養寵。”阮似穹歎口氣,“在它們身上,我也算浪費了不少光陰。”


    末了,不忘朝小喬眨眼:“你看,雖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如今你不也知道了我的?多麽公平。”


    清喬無話可說,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


    很快就要天亮,藍墨色的幕簾下,一高一矮兩道黑影正朝寺外走去。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但凡我能解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究竟有多老?”


    “這個麽,應該要大上你一輪還多。”


    “哇,這麽老!”


    “哪裏哪裏,男人三十,正是黃金期。”


    “我也有一個問題。”


    “你說。”


    “你是不是真的有腳氣?”


    “……”


    “不必害羞,少女情懷總是詩,扭捏也正常……”


    “我沒有!”


    強忍怒氣,匆匆打斷的聲音。


    一陣沉默,兩人已經又走出好遠,轉眼已是西陵派門口。


    “真誠的說一句,一定要注意個人衛生……”


    離別前,動容的勸告冷不丁響起。


    啪!


    顧清喬心想,這一定是自己腦門上某根青筋斷裂的聲音。


    轉眼已過七天,在阮似穹的精心治療下,她的傷勢漸漸好轉,吐血麵積已由最初的印度甩餅變為了如今的芝麻燒餅。阮似穹充滿信心地說,等咳出的血縮到燒餅上一粒胡椒大的時候,顧清喬就算痊愈了。


    治療期間,各堂弟子均以各種借口前來打探這位傳說中的幸運師妹——因為受傷而享受阮似穹的每日單獨召見,這是多麽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大家都想一睹芳容,同時沾一沾喜氣。


    由於每日登門拜訪的人實在太多,清喬不得已請魯花花漆了塊牌子掛在門口:“每日僅申時見客,限時一炷香,先到先得,逾期不侯。”


    此舉一出,她頓時名冠西陵,躥紅速度無人能及。


    “……唉,自從別過了豬肉界觀世音這一稱號後,我已很久沒有這麽風光了……”


    這天療傷完畢,阮似穹忽然聽到顧清喬坐在床前喃喃自語。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事,望著窗外,樣子有些失神。


    “享受嗎?”他跨下床,慢條斯理開始洗手,“難得成了名人。”


    “完全相反。”清喬淡淡搖頭,“在我看來,名人是最可憐的人種之一,隱私都曝光在了眾目睽睽之下,舉步維艱,又有什麽樂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阮似穹取下絲帕擦拭手掌,動作輕柔。


    “成什麽大事?又有什麽大事可成?”清喬歎口氣,將被子蒙在臉上,“我隻想做一顆沐浴在陽光下的小白菜~~”


    阮似穹看她這般哀怨,不由輕笑:“我看你麵相倒不像是平凡之人。”


    這話恰好戳到清喬的痛楚,她一躍而起,抓過枕頭噌的朝他砸去:“信口開河,江湖術士!”


    阮似穹微一側身,輕而易舉躲過了攻擊。


    “麵相確實未必準,不如,我幫你看看手相?”他不氣不惱,提出了建設性意見。


    清喬一怔,轉念想空空那活神仙我都見過了,諒你也說不出比他更爆炸的來。


    於是將手一攤,凶巴巴道:“男左女右,不許搞錯方向!”


    阮似穹捉起她的手,指尖沿著五指輪廓開始緩緩滑行,掠過了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最後停留在掌心裏。


    他沉默了一下,又沿著掌紋開始遊走,指甲輕輕刮著她的手心。


    清喬雖覺得癢,卻又不敢做聲,隻能強忍著咬住下唇。


    良久,他將手抽回,側臉望向遠方,長歎一口氣。


    “如何?”清喬被他的沉重嚇住了,難道自己命運多舛?


    “說實話,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阮似穹回過頭,掩不住一臉的痛心:“我摸了你這麽久,難道你都沒有發覺,我是在占你便宜?!”


    這天,終於又結束了每日一次“怪叔黍大戰偽蘿莉”,顧清喬有氣無力的步行回去。


    一路上認出她的西陵弟子眾多,膽小的縮在一角對她指指點點,膽大的則直接上前跟她打招呼。


    “療傷回來啦?師妹辛苦了!”三分羨慕七分嫉妒。


    “哪裏哪裏。”她趕緊小心回話,“為西陵服務!”


    一進離三堂,院子裏密密麻麻擠滿了人,聲如鼎沸,嚇了她大一跳。


    “何事驚慌?”她眼尖,一把揪住正匆忙跑過的七師姐,“莫非師傅忽然發現自己臉上長了麻子?”


    “比這還要嚴重!”七師姐一見是她,掩不住的眉飛色舞,“是掌門他老人家不知哪根筋對了,決定在民間公開招募弟子!這次全派嚴陣以待,派出去的都是精英,咱們離三堂也有兩個名額,現在大家都在排隊報名呢!”


    “這有啥好稀奇的?”清喬癟嘴,“不就是下山挑個人嘛,至於緊張成這樣?”


    “小師妹啊,你太單純了!太無知了!”


    七師姐使勁搖晃她的肩膀,恨鐵不成鋼:“你知道主考官是誰嗎?是阮師叔啊阮師叔!你知道這一去是多久嗎?兩個月兩個月整整兩個月啊!一聽說他會出馬,全派上下都瘋了,個個巴著盼著能和他一起去呢!!”


    “這、這麽誇張……”清喬被她搖的頭暈目眩就差口吐白沫。


    “哎呀,小師妹來了。”魯花花的聲音適時響起,救她於之水深火熱危難之中。


    “魯師兄……”清喬轉頭看他,不由得又吃一驚:“你怎麽換了發型?”好像一顆冬菇!


    “嘿嘿,我個人覺得,這樣會在選拔時候出眾一點。”魯花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咕嘟,清喬硬生生咽下一口水。


    “對了,小師妹還不快去報名?現在離三堂除了師傅,就隻剩你沒報名了!”魯花花伸手去拉她。


    “我不……”還沒等清喬說完,魯花花已經牽著她一路擠到了前麵。


    “胡師兄,我把人帶來了!”魯花花朝桌前那埋頭疾書的人喜滋滋匯報。


    那人抬頭。


    一照麵,清喬頓時感覺到肚子裏咕嚕咕嚕一陣響。


    ——啊,那是多麽形似包子的一張臉啊!


    “你就是那個甘小喬?”


    興許是被擠的太久,包子師兄滿頭是汗,額頭隱隱有水汽。


    ——g,居然還是熱騰騰現出籠的!


    “……是。”清喬還沒吃早飯,這會兩眼直直瞅著包子師兄發愣呆。


    “好了好了,這個你拿去,穿上。”包子師兄大手一揮,從桌子裏掏出一包東西。


    清喬接過來一看,是一件翠綠色的衫子。


    “啊啊啊!”其他人開始尖叫,義憤填膺,“為什麽?為什麽她有這個?!不公平!”


    “……請問,這是什麽?”清喬不明就裏,傻乎乎問師兄。


    “看見這顏色沒有?”


    包子師兄探出兩根指頭戳戳那包東西,懶洋洋解釋著:“綠色,西陵派代表色——恭喜啊,你直接晉級!”


    “黑幕啊!絕對有黑幕!”


    身邊人崩潰了,又開始新一輪的呼天喊地。


    清喬張嘴正想解釋,卻見包子師兄唰唰朝四周扔了好幾把眼刀。


    “吼什麽吼?!她身負重傷,每日必須要靠阮先生運功醫治,這次不跟著去,難道你們想讓她在山上等死嗎?!”


    多麽彪悍,多麽精辟,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可是,我們也很想去呀,這樣平白無故就少了一個名額……”九師姐委屈嬌弱的聲音隱約響起。


    “都別吵!”包子師兄一臉不耐煩,“阮先生說了,甘小喬是特邀嘉賓,不占名額,你們可滿意?”


    嘩嘩,院子裏又重新沸騰了,歡天喜地。


    換好了綠衫子,顧清喬在眾目睽睽之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廚房奔去。


    失節事小,餓死事大,經曆剛才一場風波,她無比的想吃包子。


    從灶台上扒出幾個菜包子,她心滿意足,邊啃邊往回走。


    戶外陽光正好,遍灑大地。


    吃兩口,歎氣。


    唉,阮師叔,雖說我確實很想做白菜,你也不必把我打扮的如此翠綠呀!難道你忘了,白菜不光有葉子,它還是有梆子地?!


    沒走幾步,忽然看見魯花花正坐在路邊咬幹饅頭。


    “耶?你怎麽也沒有吃早飯?”她詫異。


    “嘿嘿,早上起來搞這個頭發,不小心錯過了晨膳時間。”魯花花一捋厚實的劉海,露出兩排健齒。


    “……”


    清喬默默看他一眼,將手裏麵最後一個包子塞進他手裏,“吃這個吧。”


    “小師妹!”


    魯花花感動了,沒想到平時以食為天的小師妹今天居然會如此大度!難道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師兄不必驚訝。”


    清喬擺手,瞄一眼他的頭發,神態無比安詳:“這不過是,綠葉對冬菇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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