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錢希西接到女老板緊急呼叫的電話。


    “客人預約明天下午?需要我罵他?可是我……不擅長教訓別人,尤其是一個大男人。要不我問問張佳雲有沒有空?……哦,您給她打過了呀?她明天沒時間嗎?……嗯,老板明天見。”


    錢希西與女老板愉快地結束通話。然後給張佳雲發微信,問她為啥有錢不賺?


    張佳雲:我明天要和我男朋友出去玩兒,你要是感覺勉強……就別去了。


    錢希西看著剛賺到的兩百元,思忖片刻還是決定試試,但願客人的要求不要太高。


    翌日下午,錢希西準時抵達小門店。


    女老板坐在吧台喝酒,朝她指指裏麵,示意客人已經到了。


    “您看到客人的長相了嗎?多大年紀?凶不凶?”


    女老板搖搖頭:“他進門的時候就戴著帽子、口罩和墨鏡,不過聽說話聲應該不超過三十歲,總之一句話,他想讓你怎麽損他你就怎麽損,千萬別留麵子。”


    錢希西點點頭,話說這年頭的奇葩還真多,花錢找罵也是醉了。


    她站在門前調整呼吸,謹慎地敲門走入。


    男人裹得很嚴實,就跟動漫裏的狗仔一個打扮。他一襲黑衣,雙手環胸,雙腿疊摞,雖然看不到五官,但不由得讓錢希西隱隱感到壓迫的氣場。


    這哥們兒真是來找罵的嗎?怎麽橫看豎看都像是來罵人的?


    “先生您好,請問需要我在哪方麵對您進行……人身攻擊?”


    男人戴的墨鏡為純黑色,他微揚下頜,將店裏準備的變聲器抵在口罩前方,低沉地說:“你有憎恨的人嗎?”


    錢希西木訥搖頭:“憎恨別人就是懲罰自己,如果我覺得那個人特別可恨,我最多是不再來往。”


    男人應了聲,又問:“你應該有男友吧?你們平時怎麽吵架?”


    想到蔣學長,她不由得羞澀一笑:“有的,不過我男友很斯文,我們目前還沒吵過架,也不希望日後會吵架。要不這樣吧先生……您給我一個方向,告訴我您想聽我批判您哪方麵的問題,比如懶惰、亂花錢、花心還是脾氣暴躁什麽的?”


    “你別告訴我,你長這麽大就沒和別人拌過嘴?”


    客人的口吻變得有些不耐煩,她當然也想賺這筆錢,於是很直觀地想到一個男人——段燃。


    “有是有,也確實是男性友人,不過我通常是氣瘋了才會罵那個人幾句,他……”


    男人揚手打斷:“行,你就把對那個人的不滿發泄在我身上,實話告訴你,我的脾氣確實不太好,尤其聽不得女人嘰嘰歪歪,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練習忍耐力,你可以開始了,盡量罵,不要緊張。”


    “……”錢希西應了聲,坐到男人的對麵,擰開礦泉水先潤了潤喉,然後悠悠地抬起頭,直視男人墨黑的眼鏡片兒,眼角一橫,小試牛刀。


    “你成天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給誰看?我窮就得看你的臉色嗎?每次去你家,你就說我守財奴、鐵公雞!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你個死毒舌臭傲嬌!你一個大老爺們兒,能不能有點兒風度?!就你這樣的,能找到女朋友才怪!我呸!”


    男客人的承受力果然不高,他漸漸握緊拳頭,已然有些不淡定。


    見狀,錢希西趕忙俯首致歉:“對、對不起先生,是不是我一上來太猛了?要不要降低攻擊值?”


    男人明顯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良久,緩緩搖頭,攤手示意她繼續。


    “嗯,罵得好,我很滿意,非常滿意。”


    “……”她怯生生地點下頭,又喝幾口水,一抹嘴繼續!


    “是,你有錢,你可以任性,但任性也要有個限度!我不是你的出氣筒更不是你的誰!我也有脾氣,你想罵就罵想讓我滾我就得滾,你當你是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嗎?真是笑話啦!就算你是齊天大聖,還有如來佛祖鎮著你個潑猴兒!你最好別把我的容忍當成你蹬鼻子上臉的資本!我告訴你,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甚至早就受夠你了!要不是看在你父母的麵子上,我早就!早就不搭理你了!”


    “啪”的一聲,男人甩掉變聲器,拍案而起!


    “我父母的麵子用你兜著?!”


    錢希西縮緊雙肩,這道化成灰兒她也不會搞錯的聲音,分明來自段燃本人!


    男人雙手支在桌上,身子前探,停在她的眼前。


    錢希西吞吞口水,鼓足勇氣取下男人戴的口罩,當薄而性感的嘴唇顯露出來,啊呀!果然是段燃沒跑兒!


    “你你你……”


    段燃扯下墨鏡,磨磨後槽牙,一字一句地問:“剛才那番話,都是你的真心話?”


    他的眼睛猶如會噴火的發射器,錢希西包一個,趕忙搖頭擺手:“當、當、當然不是啊,怎麽可能……我、我、我就是滿足客人、客人的要求。”


    “啪”的一聲,段燃再次拍響桌麵,嚇得她雙手抱頭。


    “我再問你一遍,你最好不要給我帶情緒,認真回答,”他扳正她的腦瓜兒,質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斷絕來往,如果是真的,我成全你。”


    錢希西的頭部受到他雙手的桎梏,隻能與他對視。


    憑良心說,段燃對她的好當然多過於壞,氣話不能作數。


    “……沒有啊,我隻是在賺錢,我怎麽可能知道客人會是你,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工作?”


    問完這句話,她也琢磨過味兒,張佳雲曾幫她給段燃送過粥,兩人肯定互留聯係方式了,沒錯,一定是張佳雲出賣了她!


    蒼天,她認識的都是損友嗎?


    “這話可是你說的,你確實不想跟我撕破臉,對不對?”


    錢希西完全被他強大的氣場所控製,她機械地點點頭,徹底失去思考能力。


    “好,既然你還當我是你的朋友,我就要對你的人生負責!”


    語畢,他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女老板麵前。


    女老板看到客人的容貌,不由得一怔:“哎喲,原來是個小帥哥?”她又看向深低著頭的、與客人手牽手的錢希西,基本可以確定彼此認識。


    段燃沉下臉,舉起錄音筆,播放一段他與女老板的對話。內容大致是,角色扮演的收費標準。


    “你讓年輕女性陪陌生男性聊天,還把兩人關在那種密不透風的房間裏,我問你,萬一發生危險,你付得起責任嗎?把你的營業執照拿出來,我懷疑你嚴重超出經營範圍,我不止要讓你停業整頓和罰款,必須讓你營業執照吊銷!”


    聽罷,女老板大驚失色,看店裏的裝修也知道是酒吧,也就是餐飲執照,如果工商來查,她肯定玩完!憤怒與慌張之餘,她疑惑地看向錢希西:“姐姐我待你不薄吧?!你居然存心害我?!”


    錢希西焦急地擺著手,她也是被算計了好嗎!


    更不幸的是,她了解段燃的性格,要麽不說,說了就一定要斬草除根!


    思及此,錢希西的冷汗都下來了。首先,她麵朝滿臉委屈的女老板鞠躬致歉,繼而挽起段燃的手臂,本想把他拉到店門外求求情,可是段燃甩開她的手,死盯女老板的營業執照。


    “哎呀我看你是誤會了小夥子,酒吧生意不好,房租又貴,我也不過是混口飯吃,不信你問錢希西,我這裏真的沒有搞色情服務呀!”


    “別跟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男人了解男人,沒點兒想法的根本不會到你這兒來,沒出事兒還好,真出事兒就是刑事案!”段燃摘掉鴨舌帽,抖了下細碎的短發,氣場全開,霸氣外露。


    越說越瘮人,女老板嚇得煙都掉了:“你究竟是什麽人啊?非要置我於死地?”


    錢希西見女老板急得眼圈泛紅,她橫出一步擋在兩人之間,麵朝段燃懇求道:“我昨天才來這裏工作,老板人很好,對客戶的素質也是嚴格把關,求你了段燃,給老板留一條活路,我保證再也不來打工,我現在就跟你回家,任你打罵絕無怨言,求你別告她,否則我真會感覺自己是個害人精。”她垂下眸,“工作是我自己要做的,沒有人強迫我,如果為此讓老板失去營生,我會內疚一輩子……”


    段燃不怕任何人耍橫,就怕錢希西軟磨硬泡,他長噓一口氣,燃燒在心中的怒火逐漸降溫。


    周遭靜默無聲,錢希西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兒,呈低頭認罪狀。


    此刻她根本不奢望保住工作,隻希望段燃不要追究老板的違規行為。


    但是段燃的脾氣,唉……前景不容樂觀。


    時間在等待中慢慢熬過。


    “除非你答應我,在開學前的這段日子裏認真念書。”


    錢希西暗自一怔,他終於鬆口了!


    “嗯嗯,我保證!”


    “笑,你還有臉笑?去車裏等我。”段燃無奈一歎,這也就是他發現得早,如果讓她遇到變態的客人,她哭都來不及!


    換作平時,叫她出去等就算沒她事兒了,可是今天還牽扯到女老板的問題,人家沒作奸犯科沒有克扣員工,就因為段燃不喜歡她在這裏工作,就要讓女老板遭受無妄之災嗎?


    思及此,她牽起段燃的手,厚顏無恥地說:“我匆匆忙忙趕過來還沒吃午飯,餓得有點兒不舒服,你帶我去吃飯。”


    說著,她蓋住額頭,故意咳嗽兩聲。


    段燃蹙眉相望,知道她目前大有可能在演戲,但也不排除是事實的小概率,他一翻手攬過她的肩膀,徑直走出店門。


    錢希西不敢回頭張望女老板,她斂氣屏息,緊攥著段燃的衣袖,唯恐他突然掉轉方向為難女老板。


    在錢希西的各種防範之下,段燃與她一同坐上車廂後座。當車輪滾動起來,她這才鬆開手指,終於可以正常呼吸。


    “那個……你不會改天再去找老板的麻煩吧?”


    “什麽叫我找她麻煩?這種盈利手段本身欠考慮。”


    “呃,對對,我也覺得有點兒危險,不過經你提醒,我想她一定會慎重考慮日後的經營方式。”她殷切地笑著,現在哪敢惹他。


    段燃睨她一眼,取出手機發微信。


    錢希西伸長脖子偷瞄,還是擔心他不肯放過女老板。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反正你也認識。”


    她挑起眉梢,湊上前圍觀聊天記錄。段燃正與張佳雲進行交談。張佳雲承認是她帶錢希西去應聘,初衷很簡單,就是有錢大家賺,的確沒有認真考慮安全隱患,希望段燃不要過分責備錢希西。


    她看著微信內容齜了齜牙,壞蛋張佳雲,昨晚提醒她一下也好啊!為什麽要當個守口如瓶的叛徒?話說她們才是同桌多年的好友啊!段燃究竟給她的朋友灌了什麽迷魂湯,致使好友義無反顧地倒戈?


    “你跟張佳雲怎麽說的?她為什麽一點兒提示都不給我?”


    “你瞎?當然是顏值。”


    “……胡說八道,你是不是向她承諾了什麽?”錢希西一臉狐疑,段燃是典型的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要靠實力或者靠砸錢滿足控製欲的敗家玩意兒。


    “沒有任何黑幕,張佳雲與我合作是最明智的選擇。”他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不用跟我套近乎,這頓罵你是挨定了,保持安靜,認真自省。”


    “……”她下意識地搓搓手臂,不就是想賺點兒錢嗎?也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啊?


    抵達段家,段家父母許久未見到錢希西,正欲招呼她吃吃喝喝,便被段燃陰鬱的表情與低沉的悶咳聲給無情製止。


    錢希西嚇得大氣不敢喘,蔫頭耷腦地站在半弧形的沙發中央,段燃偕父母圍坐在她的正前方,批鬥大會正式開始。


    當段燃將她的新工作告知父母之後,二老立即加入兒子的方陣。


    “哎喲,聽上去不像什麽正經工作呀?”段媽的眉頭幾乎擰出中國結。


    “阿姨您別聽段燃胡說,隻是陪人聊天而已。”


    “聊天?嗬,”段燃取出他與女老板的聊天記錄,念道,“我公司提供角色扮演陪聊服務,漂亮的女學生可以扮演嬌妻、禦姐、蘿莉,甚至是母夜叉等,全憑客人喜好。”他抬起眸,眸中泛著一層火光,“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兒的女人滿大街都是,何況時下交友網站多如牛毛,如果隻是單純地想聊天,有必要支付每小時兩百元的費用?”


    “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昨天我接待的大叔就很正常,他可能在網上找不到願意聽他發牢騷的對象,他妻子不僅常對他拳打腳踢,還懷疑他在外麵養小三。我的工作就是聽他說,偶爾安慰他幾句,他說這麽多年的苦悶終於發泄出來了,非常感謝我,說實話,我還挺有成就感。”


    聽罷,段爸險些一口濃茶噴出來:“雖然叔叔沒見到這個人,但是這個男人連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都沒有嗎?那他做人得多失敗啊?由此推斷他在事業上也必定是一塌糊塗。你以為你隻是給了他一點兒安慰,但在他心裏,就像看到了希望,日後十有八九會對你死纏爛打,幸好段燃及時發現,幸好啊!”


    錢希西倒是沒往深處想,此刻聽段叔如此一說,她還真感到些許後怕。


    段燃愀然作色:“我叫她辭職她還跟我犯刺,缺乏社會經驗也就算了,腦子還笨,如今的負麵新聞會那麽多,都是錢希西這樣的人在幫忙積攢素材。”


    段媽這一回也不再維護錢希西,苦口婆心地勸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希西啊,如果缺錢跟阿姨說,如果出點兒事兒,那是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


    “變態的錢也敢賺,不作不死。”段燃越想越火。


    錢希西謙遜地接受教誨,不過這心裏多少會感到委屈與無奈,畢竟她與其他孩子不一樣,少賺一分就得少花一分,沒有退路可循。


    批鬥大會暫時告一段落,段媽發現錢希西被數落得快要哭出來,於是以明日去醫院常規體檢的理由挽留錢希西。錢希西情緒低落,吃飯的時候也不像平時那樣說說笑笑,然而段燃那個沒眼力見兒的玩意兒還不肯放過她,針對“貪財無腦”的問題進行人格踐踏。


    “我吃好了,叔叔阿姨我先回房了……”錢希西剛吃了兩口便俯首離席。


    段燃仍舊沒看出形勢,睨向錢希西遠去的背影,又補一刀:“回房認真反省。”


    錢希西的腳步明顯一頓,繼而奔上階梯,稍加用力地闔起房門。


    段媽朝老伴兒使個眼色,女孩子臉皮薄,加之兩位長輩今日都沒有製止段燃對她的批判教育,錢希西一定很難過。


    段爸長噓一口氣,說:“小燃,等吃完飯,來我書房一下。”語畢,他也放下碗筷,徑自離開。


    書房裏,一杯清茶,一支煙鬥。青煙縈繞在古色古香的書房中,透出幾分悠遠的年代感。


    段爸若有所思地吸了口煙,又緩慢地吐出煙圈,仿佛要將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告訴段燃。


    “小燃,有一件事,爸一直沒告訴你,想必希西也不清楚這件事,這件事就是,爸和希西的母親,曾經交往過……”


    段燃斂起漫不經心的神態,嚴肅地問:“爸,你不會告訴我……錢希西其實是你的私生女兒吧?”


    “咳咳咳咳!簡直是一派胡言!你當這是韓劇呢?!我和希西媽最親密的舉動隻有拉手,你說你,人兒不大,思想怎麽這麽複雜?!”


    嚇死寶寶了,段燃暗自吐口氣,不是血緣關係就好,接下來說啥都沒事兒。


    “爸爸與希西媽從高中時期就是同學,與其說爸與希西媽曾經交往,倒不如說我們那時候隻是看別的同學談戀愛也想試一試,很快發現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之後,至今仍是好友。希西媽是那種可以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女人,她很愛希西的父親,可是希西他爸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浪子,兩人結婚沒多久,那男人便出了軌,甚至在希西媽懷孕期間,居然對孕婦實施家暴!希西媽被打得險些流產,她身上沒有錢看醫生,隻能向爸求救,幸好我及時趕到,否則母女倆都有可能喪命。那段回憶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實在是太痛苦,所以她才會狠心地拋下希西遠嫁海外。當然,希西一定是最無辜的,她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卻要承受父母帶給她的不幸。”段爸喟歎,“這件事你媽也知道,我們會那麽疼愛希西,一來是真心喜歡那孩子,二來,是真的心疼她。小燃,你從小就有我們疼愛,有傭人前簇後擁,從沒為錢發過愁,所以你很難理解希西急於賺錢的心情。爸知道你教訓希西也是因為擔心,但爸希望,你試著理解她,對她說話溫柔點兒,不要總罵她,縱然你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但她畢竟不是你的親妹妹,尺度還是要把握。”


    “……”段燃嘴角一抽,老爸這是什麽眼神?您老哪隻眼睛瞅見他把錢希西當親妹妹看了?如果真把她當妹妹看,他又何必攔著父母不讓他們收她當幹女兒?他極力阻攔,不就是不想日後因為幹女兒的問題影響他的戀情正常發展嗎……


    還是,他對錢希西的喜歡,真的那麽不明顯?


    與此同時,客房裏。


    錢希西像個小可憐似的蜷縮在沙發上,舉著手機,與蔣學長聊天。


    蔣哲洋:希西,為什麽我總感覺你今天情緒不好?是不是因為我這兩天太忙冷漠了你,你生氣了?


    他們根本沒有語音通話,蔣學長卻察覺出她的心情,她不由得感歎蔣學長的敏感與細膩。再看段燃!明知道她瀕臨崩潰還要“激情捅八刀”!


    錢希西:沒有,隻是有點兒累。還有,確實有點兒想念學長……


    蔣哲洋:我也在想你,我剛從學校出來,我現在過去找你?


    錢希西驀地彈起身,人脆弱的時候最需要愛人的安慰,她當然想見學長,可是她人在段家,不知道學長會不會介意?


    她索性實話實說,告知蔣學長,她明日一早陪段媽去醫院體檢,所以今晚留宿。


    蔣哲洋停頓許久未能給出回應,錢希西一臉失落,正欲洗洗睡覺,卻又收到蔣學長發來的短消息。


    ——我在段家別墅門外,出來吧。


    錢希西欣喜若狂!無暇打扮,奔下樓,急匆匆地換鞋。


    段燃走出書房看到錢希西,想到父親的那番話,心平氣和地問:“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不要你管!”她斜眼嘀咕。


    段燃單手插兜,走到她的身後,緩緩情緒,輕聲說:“今天那樣罵你,是我態度有問題,以後不會了。”


    她脊背一僵,歪著頭轉過身,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你……在承認錯誤?”


    段燃聳聳肩:“我也沒覺得我的話是真理,你不想聽,我不說便是,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要去哪兒嗎?”


    “你這個人真奇怪,該道歉的時候不道歉,不該道歉的時候反而道歉了,本來就是我在選工作的問題上不夠慎重,你會發火,我知道也是為了我好。”


    “那你還給我臉色看?”


    “人要臉樹要皮,你當著叔叔阿姨的麵把我罵成沒腦子的白癡,我有抵觸情緒實屬正常。好了,不說了,我要去見……”


    “頭別動,”段燃發現她的幾根發絲纏在她的項鏈裏,他又靠近一步,小心翼翼地幫她把發絲從項鏈裏拆出來。


    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脖頸後方,他的指尖時而觸碰她的肌膚。錢希西微低頭紋絲不動,去麗江的時候,發現他的細心,這回又發現他的溫柔,而他這些優點,她為什麽早沒有發現?如果早點兒發現,或許他們的關係也不會像過山車一樣,時不時就要吵上一架。


    “段燃,我們不如把之前的恩恩怨怨都忘了,和好吧……”


    段燃不以為意地應了聲:“雖然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麽恩怨,不過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他其實想說,他自始至終不曾改變,就算偶爾發飆,或者情不自禁地親她,隻因為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社會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他又不能時時刻刻待在她的身邊,所以除了提醒以及幫她處理麻煩,他還能做什麽?


    “好了。”


    她轉過身本想致謝,卻忽略彼此間幾乎沒有間隙,伴隨她扭頭的動作,他的唇從她的唇瓣上磨蹭滑過。


    錢希西捂住嘴疾步倒退,又因動作過大,徑直向穿衣鏡撞去。段燃及時拉住她的手肘,忍不住教訓道:“能不能穩重點兒?”


    “……”錢希西慌張站定,含糊其辭地點下頭,“蔣學長來找我,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不待段燃回應,她已奔出別墅。


    段燃遙望鐵門的方向,門前停泊一輛白色奧迪。蔣哲洋優雅地倚在車頭,麵朝奔向自己的錢希西招招手。


    錢希西笑靨如花,興衝衝地打開鐵門。蔣哲洋從車裏取出一大捧玫瑰花,惹得錢希西又幸福又害羞。


    ……


    “嘁,黑燈瞎火送什麽花?真夠浪的。”段燃隨手甩上門,眼不見為淨!


    他走上階梯,步伐又戛然而止,而後站在樓梯口對管家說,關閉門前的照明燈!


    管家急忙照辦,“啪啪啪”按下全部開關。


    鐵門外,登時漆黑一片,錢希西斂起笑容:“唉?停電了嗎?學長等我一下,我回別墅看看……”


    她正欲摸索前行,卻感到一隻大手撈住腰際,緊接著,把她整個人向正前方拉近。


    很快,她的身體撞入一副堅實的胸膛。


    “學長……”


    點點月光透過樹葉投射入眼,但微弱的月光不足以看清彼此的臉孔,隻能感到均勻的呼吸越發靠近。


    顯然,蔣哲洋想要吻她。


    期待的吻終於要來了嗎?她斂氣屏息,然而就在唇與唇即將貼合之際,她不知道自己是腦抽還是腦殘,竟然下意識地撇開頭?


    周遭的一切仿佛停滯,須臾,蔣哲洋將雙手從她的腰間移開,輕咳一聲,致歉道:“對不起,嚇著你了?”


    錢希西胡亂搖頭:“不、不是……我……我……”


    她真想狂抽自己三百個大耳光,終於等到這一天,為啥要躲開?!


    蔣哲洋在黑暗中顯露出一絲失落,繼而打開車燈,緩和尷尬的氣氛。


    車燈驟然亮起,錢希西本能地眯起眼,浪漫的環境就此消散。


    她在心裏捶胸頓足,學長也真是的,臉皮怎麽這麽薄啊,如果他敢再嚐試一次她保證不躲!


    然而,目前說啥都晚了。蔣哲洋欲言又止,返回駕駛位:“我就是順道過來看看你,你回去休息吧,等你進屋了我再離開。”


    錢希西多想說再陪她待一會兒,可是氣氛都讓她給搞僵了,哪好意思繼續強留。


    “學長,小心開車,那個,嗯,花很漂亮,謝謝……晚安。”她不舍地揮揮手。


    蔣哲洋故作從容地笑了下,示意她先回屋。


    錢希西龜速前行,祈禱蔣學長喚住她,或者奔過來抱住她什麽的,但現實很殘酷,她還沒走出幾步,已然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扁扁嘴,心灰意冷地返回別墅。


    洗完澡躺在床上,錢希西想到自己剛才犯下的低級錯誤,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一遍遍地質問自己,為嘛要躲?這究竟是為嘛啊?!


    哦明白了!肯定是讓段燃罵傻了!


    該死的段燃,平時當拆台王也就罷了,如今又“榮登”她愛情路上的絆腳石,不,他是不可逾越的珠穆朗瑪峰!


    翌日清晨,鬧鍾聲震耳欲聾。


    錢希西頂著一雙熊貓眼來到客廳。


    客廳裏傳來有別以往的交談聲,交談聲中夾雜著一道年輕的女性聲音?錢希西揉揉眼睛望過去……頓時清醒八分!


    雖然眼前的女人不再是珠光寶氣,濃妝豔抹,但錢希西依舊對此人印象深刻,且是極其惡劣的印象,她就是——歐陽美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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