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希西來到酒吧,求了昨晚替他們趕走胖男人的保全很久,保安才把胖男人的地址告訴她,但同時警告她,那男人是這一帶的地頭蛇,真名不詳,外號胖哥,沒有正當職業,仗著兄弟多,專靠收保護費過生活。基於以上認知,證明胖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萬一錢希西遇到不測,保全概不負責。


    錢希西昨晚就看出胖哥那夥人不好惹,否則那麽多魁梧的保全豈能壓不住他們?但她管不了那麽多,隻想盡快見到這個人。


    她捏著地址,在僻靜的胡同裏七拐八拐,終於在一片猶如廢墟的四合院裏,找到胖男人。


    院門大敞四開,院裏的石桌前圍坐著幾個男人,他們叼著煙卷正在打撲克,腳底下東倒西歪的,全是啤酒瓶。一隻土黃色的老柴狗趴在肮髒的垃圾桶前覓食,四處充斥著汙濁之氣。


    錢希西站在院門外,吞吞口水,深鞠躬,說明來意。


    不曾想,這些人沒有刁難她,不一會兒便把胖哥從屋裏叫出來。


    “誰找我?老子正他媽睡覺呢!”胖哥罵罵咧咧、哈欠連天地踹開屋門。


    他的腮幫子依舊紅腫著,那是段燃的拳頭遺留的痕跡。錢希西下意識地退後兩步:“你好,胖哥,我是……”


    “我記得你,你是昨晚幫那小兔崽子的死丫頭。”胖哥摳摳眼屎燃起一根煙,“幹嗎?單槍匹馬找我算賬來了?”


    “不不,關於昨晚的事……你沒有看新聞嗎?”


    胖哥頓時清醒八分:“我這幾天都在打牌,什麽新聞?”他看向其他人,“嘛新聞,你們知道嗎?”


    眾人皆是迷茫搖頭,其中一人取出手機刷新聞,當看到新聞內容,那人一拍大腿笑起來:“胖哥!那小子居然是q.e的老板,哈哈哈,您快看,這小子真倒黴,不但挨打還被罵慘了!”


    胖哥湊上前看完新聞,幾人幸災樂禍地大笑,然後他笑眯眯地看向錢希西:“這小子真是活該!你想怎麽著?”


    錢希西按捺著回嘴的衝動,不卑不亢地說:“方便單獨聊一下嗎?”


    胖哥自然不懼一個小姑娘,於是叫她進屋說話。


    他們不害怕,錢希西可膽戰心驚,她的手始終插在兜裏,因為兜裏揣著一瓶防狼噴霧,防患於未然。


    然而,她又想多了。胖哥是混混,隻要有錢賺,其他東西都不重要。


    “所以說,你答應幫段燃?”錢希西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其實你不用跟我拐彎抹角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讓我在記者麵前承認,是我先動手打的他,對不?”胖哥揉了揉腫脹的腮幫,“但實際上,新聞沒冤枉他啊,確實是那小子撒酒瘋。”


    “當時的情況,也隻有你們當事人清楚,我不敢說段燃沒錯,但憑我對他的了解……應該事出有因,或者是誤會。”


    “你是他老婆嗎?”胖哥打量她的穿著,“你們這些有錢人真是越有錢越摳兒,瞧你穿得比我還寒酸。”


    “我是段燃的朋友,這些年承蒙段家的照顧,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闊少爺家的女仆吧?我在電視劇裏見過你們這種關係。”


    錢希西不想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索性應了聲:“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晚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胖哥伸個懶腰,朝她做了個搓錢的手勢:“你這丫頭是真傻還是故意裝傻?天底下還有不花錢就想套消息的便宜事兒?”


    錢希西尷尬地說:“就在勸架的時候,我不小心弄丟了錢包,銀行卡剛剛掛失,解凍還需要幾天。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證明段燃不是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我立即把錢給你送過來!”


    “說白了就是你沒錢唄?那還跟我聊個屁?!滾滾滾!”他拎起錢希西的胳膊,推出門檻。


    錢希西踉蹌兩步才站穩腳跟:“算我求你,求你幫幫段燃!”


    “你還真把我當傻帽兒了?!那小子分明家財萬貫,卻派你來跟我說沒錢?!”


    “他不知道我來找你,如果讓他知道,他肯定不會讓我來求你,是我自作主張,求你出麵替他說句公道話,我認識他整整六年,他是一個做事認真,從不主動惹是生非的大好人!”她的眼中泛著淚光,其實有錢人比普通人活得更辛苦,稍有差池,全盤否定!她深深地替段燃感到委屈。


    “我懇求你,求你幫他洗刷那些子虛烏有的罪名!”她麵朝胖哥深鞠躬,“說實話,我非常討厭你,甚至是憎恨,是你打傷對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的能力太有限,除了來求你,我沒有其他辦法……”


    胖哥注視她片刻,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不屑地吼道:“別跟我說這些廢話!就說你能掏多少錢!”


    “我這些年一共攢下六萬七千多。”這是錢希西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全部積蓄,是她的夢想基金,但如果可以幫到段燃,她願意傾盡所有。


    然而,這筆對她而言的巨款,卻惹來院中眾人的哄堂大笑!


    “臭丫頭,你打發要飯的呢?那小子是有頭有臉的大企業家,你也好意思跟我說這個數兒?!”


    “那你開!我去想辦法。”


    “一口價,三十萬!”


    錢希西險些跌坐在地,她就是把心肝脾肺腎全賣了也換不來三十萬啊!


    “隻要你願意給我三十萬,我保證告訴媒體,是我挑起事端,而他隻是正當防衛!”胖哥拍拍胸脯,“三十萬就可以挽回段大總裁的聲譽,我要的真不多。”


    “我……沒有這麽多錢。”


    “去管那小子要啊!隻要錢一到手,我立馬承認仗勢欺人的——是我!”


    沒有比“受害者”替段燃講話更具說服力的辦法了。錢希西把心一橫:“好,我去湊。但我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諾。”


    “放心,我不會跟錢過不去,何況我也不想真惹毛那小子,他那麽有錢,一旦惹急眼雇幾個殺手把我宰了,我圖什麽啊?!”


    錢希西走向院門,胖哥發出提醒:“記住,你隻有一天時間。”


    “一天?!”她呆若木雞,“湊錢也需要時間,請你通融通融。”


    “不行,既然你能找到我,就說明其他人也能找到我,萬一有人當場甩錢叫我講實話,我又沒收到你的錢,你可別怪我不講信譽。”


    這話不無道理,何況她都能想到的人,憑什麽段燃的死對頭想不到呢?


    思及此,錢希西僵在原地,突然之間就不敢離開了。


    她環視肮髒的小院兒,挽起袖子:“這院子也太亂了,我幫你收拾收拾?”


    胖哥顯然沒料到她會做出這種反應,不明所以地問:“你不會以為打掃打掃衛生,我就免費幫你了吧?”


    “當然不是,我就是覺得這裏太髒了,你們又經常晝伏夜出,住久了對身體不好。”她徑自取來掃把,坦言道,“我不聰明,也沒有大本事,我們又素不相識,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你才願意替段燃化解危機。你就讓我幫你幹點兒活兒吧,我心裏也會踏實些。”


    “隨便你,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錢才是最重要的。”胖哥招呼他的兄弟們進屋打牌,留出空地讓她折騰。


    錢希西環視類似於垃圾場的院落,長噓一口氣,抖開垃圾袋拾垃圾。


    她在屋外忙,胖哥在屋裏其實也沒閑著,背著其他人發短信。


    胖哥:如你所料,那丫頭來了。我按照你的吩咐,一字不漏地跟她說了。


    歐陽美瑄:很好,關於錢的方麵,隻要她開口求你,你就給她降價。記住,千萬別多要,一旦逼得她隻能向段燃借錢,這事就沒得玩兒了。


    胖哥:我就不明白了,段燃的身價早就過億了吧?既然你說那小子喜歡那丫頭,他都不舍得給她百八十萬當零花?


    胖哥閱人無數,可以看出錢希西不是裝窮,是真窮!


    歐陽美瑄:這不是你操心的事,總之你記住了,收錢的時候一定要打收條,必須讓她簽上姓名。等記者到了,你就拿出收據,聲淚俱下地告訴記者,段燃派這個女人過來收買你、威脅你,如果你不肯收錢,他們饒不了你。


    這時,胖哥收到一條入賬短信,金額為:五十萬。


    胖哥:錢收到了!還是大小姐您豪爽啊!請大小姐放一百個心,我會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段燃身上!再在自己的眼眶上打幾拳,一定,一定!讓他坐實仗勢欺人的惡名!


    歐陽美瑄:好,屆時我會多找電視台炒熱新聞。事成之後,另一半好處費立即打入你的賬戶。


    胖哥:謝謝!包在我身上!


    ……


    胖哥看著入賬的五十萬不由得心花怒放!他活的四十五個年頭裏,可以說是一路坎坷、一事無成。父母早亡,隻給他留下這麽一間不值錢的平房小院兒。他跟人合夥撈偏門,忙乎幾年終於賺到點兒錢,還沒等到分錢,合夥人便攜款潛逃。他三十五歲的時候,好不容易借錢娶到老婆,娶過門沒多久,老婆就跟人跑了。他想,他這輩子也就是一攤爛泥了,愛咋咋的吧。不曾想,聚眾打架也能打來財神,還是出手闊綽的大金主,他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透過汙濁的玻璃窗,看向在院中掃地的錢希西……那個叫段燃的小子,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喜歡上這麽一個沒腦子的蠢丫頭。那小子興許做夢都想不到,會被他喜歡的人整死,哈哈!


    日落西山,一輪殘月懸掛天際。靜謐的月光投射在瘦弱又忙碌的身影上,身影的主人癱坐在台階上,發絲已被汗水浸濕。


    錢希西擦了把汗,將一個盛滿狗糧的幹淨瓷盆放在狗窩旁邊,蹲下身招呼老柴狗過去吃飯。


    “趁著天氣不算涼,我給你洗個澡?”她撫了撫雜亂的狗毛。


    老柴狗眨巴著小豆眼張望她,呆滯的目光中仿佛多出一絲情緒,它舔了舔錢希西的掌心,報以無聲的感謝。


    晚間,是胖哥等人出去娛樂的黃金時段,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從屋裏走出來,當他們看到熟悉的小院兒,步伐戛然而止,神情瞠目結舌。


    堆積成山的垃圾全部清理,修房時沒用完的材料裝進一個個袋子,鋪滿煙蒂、空酒瓶的地麵煥然一新,就連破爛的狗窩也經過洗刷。


    胖哥緩慢地移動眼珠,自從他老婆跟人跑了以後,這間小院十年來無人打掃。如果腐臭味兒太嗆鼻子,他會叫小弟們扔扔垃圾,但大老爺們兒怎麽可能認真收拾,也就是丟掉剩飯剩菜,可見這間小院是何種程度的髒亂差。可現在,院子竟然恢複到他父母健在時的麵貌,整潔,甚至是溫馨,難以理解這丫頭是怎麽辦到的。


    “這是賣空酒瓶的錢,五毛一個。”錢希西遞上一把散錢。


    胖哥看看錢,又看看她,她來的時候小臉兒和衣服皆是幹幹淨淨,這會兒髒得像個小叫花,再看她裹在手掌上的紗布,已然成了灰黑色。


    這時,老柴狗溜達到錢希西的身旁,它見錢希西拎起垃圾袋向門外走,屁顛屁顛地跟上去。


    這隻柴狗因為年紀大,從年初開始,不吠也鮮少走動,胖哥覺出它快不行了,可現在是怎麽個情況,這丫頭走到哪兒,它歡蹦亂跳地跟到哪兒?!


    “你給老子站住!”胖哥突然莫名其妙地發起飆來,他衝到錢希西麵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垃圾袋,“你是不是有病啊?三更半夜不回家,待在這兒幫一群老爺們兒打掃衛生?!萬一出點兒事兒,你家裏人得多著急?!”


    錢希西嚇得縮緊雙肩:“……我也沒想到會收拾到現在,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的家人會怎麽想,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我確實要回去了,這就去湊錢,請你千萬不要對別人講……對段燃不利的內容,拜托。”


    她再次深度鞠躬。胖哥緊蹙雙眉:“你家人都去哪兒了?”


    “我父母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離婚了,母親重組家庭,至於我的父親,我隻在照片上見過。”她怯懦地抬起雙眸,“這就是我為什麽一定要來找你的原因,當母親也離開我的時候,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感受到家庭的溫暖,是段燃,是段家二老,讓我不再認為自己是個孤單可憐的孩子,尤其是段燃,他處處維護我,並且為了保護我脆弱的自尊心,他會使用各種方法讓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幫助。當然,這些真相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對我那麽好,我卻不能在他遇到麻煩的時候幫他解決任何問題,我感到很難過,很內疚。”


    胖哥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嗬,我看你這丫頭就是死心眼兒,自尊心又不能當飯吃,所以你打算去哪裏籌錢?”小丫頭沒有討價還價,這一點出乎意料。


    “反正這件事一定不能讓段燃事先知道,他跟我不一樣,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對任何人都存在保留意見,但我願意相信你,我已經想好去哪裏籌錢,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我就給你送過來。”


    “爽快!有錢啥事都好商量。”胖哥意味深長地笑著。


    錢希西俯首:“請你答應我,在我沒回來之前,不要在任何人麵前提起段燃。”


    “你可真囉唆!”他咂咂嘴,“行了,我答應你,等到明天這個時候!”


    錢希西粲然一笑:“謝謝!我這就去籌錢!”


    “你先別跑,我話還沒說完!”胖哥沒好氣地問,“不過咱先說好,籌錢歸籌錢,千萬別連帶我惹上什麽麻煩!”


    “放心,我除了六萬多的存款,還有一樣值些錢的東西。”


    她疾奔而去,嬌小的身影兒沒入漆黑促狹的胡同,像個義無反顧的女戰士。


    一個小時後,她回家換了衣服,初次出現在蔣哲洋的公寓裏。


    “抱歉學長,這麽晚來找你。”


    蔣哲洋遞給她一杯熱牛奶:“先喝完,你的臉色很差。”


    錢希西笑著搖頭,從書包裏取出一個暗紅色的本子,雙手推到蔣哲洋的麵前。


    蔣哲洋翻開一看,是一本房產證?


    “我媽在出國之前,把這套房子留給我,我急用錢,我想……”


    注視她蒼白的小臉兒,蔣哲洋悠悠地吐口氣:“多少錢?”


    “三十萬。”她又從包裏取出一張事先寫好的借據,平攤在蔣哲洋的麵前,“我的銀行卡因為丟失暫時凍結,解凍之後我可以馬上還六萬七,剩下的二十三萬三,我目前沒有能力一次性還清,所以可不可以分期付給學長……”


    “你借錢幹什麽?”


    “我媽給我打來電話……需要錢周轉。”她閃避著他的目光。


    “你的母親向你要三十萬?”


    “我媽媽,就我這麽一個女兒,她有困難,也隻能找我。”錢希西不自然地抓起牛奶杯,用杯子邊緣掩飾緊張的神態。


    蔣哲洋坐到她的身旁,輕輕挑起她的下頜,說:“這點錢,都談不上借不借,你需要我隨時幫你準備,不過,我想聽你說實話。”


    她垂下彎長的睫毛:“我說的就是實話。”


    “希西,看著我,告訴我,為什麽不願信任我?”蔣哲洋越發焦慮,因為她是那種把心情寫在臉上的女孩兒,就像她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睛會發光,也像她對段燃的關心,同樣真真切切,想騙人都難。


    “把你母親的賬號給我,我現在給她匯款。”


    錢希西一怔:“……我出門急,卡號、落在……家裏,再說,我媽媽也不知道我向學長借錢的事,還是、還是由我轉過去比較……”


    “希西,我們訂婚吧。”


    “呃?”她瞪大雙眼。


    “訂婚吧,既然彼此相愛。”


    毫無準備地,突如其來地,一枚鑽戒展現在她的眼前。


    蔣哲洋從戒指盒裏取出鑽戒,捏在指尖,莞爾一笑,說:“我們交往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相互了解的時間很長,在那段時間裏,我暗戀著你,你也暗戀著我,相互喜歡的人,沒有理由不在一起,對嗎?”


    她的視線聚焦在璀璨的鑽戒上,腦海中浮現出學生時期的自己,她暗戀學長長達六年,為他的優秀而笑,為他的離別而哭,他印刻在她整個的青春裏麵,是不能抹去的美好記憶。


    她曾無數次幻想成為他的新娘,如今,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將象征永恒愛情的鑽戒擺在她的麵前,真的得償所願了,她又有什麽理由不答應?


    悠悠地,她伸出握攏的五指……


    蔣哲洋欣喜地笑起來,托起她的手,正當戒環穿過手指前段的時刻,她忽然又縮了回去。


    “等等哲洋,訂婚是大事,我家這邊兒我倒是可以自己決定,但我還沒見過你的父母,也不知道二老會不會喜歡我?”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我們的幸福,不需要長輩做主。當然,我會選一個適當的時間帶你去見我的父母,你又可愛又懂事,誰會不喜歡你呢?”


    “哪有那麽多人喜歡,我怎麽沒發現……”她羞赧淺笑,“哲洋,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答應你了,但這戒指……你先幫我保管,等見過你的父母,二老又對我沒有意見的話,我再戴上戒指?”


    她的手輕輕落在他的指尖,順勢將鑽戒退回他的掌心。


    一絲涼意躺在蔣哲洋的手心裏,他垂下眸,笑容消失在唇邊。


    “雖然我現在提借錢的事很掃興,但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借錢……對不起,很急,非常著急。”


    良久,他才回過神,黯然地應了聲。


    轉賬信息的到來,令錢希西如釋重負。


    “現在可以把用錢的理由告訴我了嗎?”他將房產證與借據一並退還給她,“希西,我不是非要知道真相,是怕你遇到麻煩卻不肯告訴我。”


    她不是不想告訴學長,隻是她清楚,一旦道出實情,所有人都會罵她愚蠢。她也確實不機靈,不僅輕信一個地痞流氓的承諾,甚至賭上全部家當博一個沒有把握的結果。可是,段叔和段燃目前也想不出立竿見影的法子不是嗎?所以傻就傻吧,至少還有50%的機會。


    她將房產證與借據推回去:“學長,你自當我是自尊心在作祟好了,感情是感情,錢是錢,我不能平白無故接受你的幫助。”


    “感情和錢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嗎?我賺了很多錢,不給你花又給誰花?”


    米蟲生活是絕大多數人的終極夢想,錢希西也不例外,但如果真有人把一車人民幣擺在你麵前,叫你買買買,你心裏真不會犯嘀咕嗎?


    她含糊地笑了笑,畢竟他們還不是夫妻,她也沒有參與他的人生,所以這些以後再說吧。


    “時間不早了,謝謝你願意把錢借給我,我就不打擾了。”


    她坐在玄關換鞋,一雙堅實的臂膀環住她的身體,耳畔傳來悶悶的詢問聲:“希西,你非要對我這麽客氣嗎?”


    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垂,她的臉漲得通紅,同時產生一絲別扭。


    她伸出僵硬的手指,機械地拍了拍學長的手背:“你在我心裏是偶像一樣的存在,給我一點兒時間,我需要適應。”


    蔣哲洋無奈地動動唇:“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也要吃飯睡覺,也有喜怒哀樂,也會吃醋。”


    錢希西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既然你提到段燃,我也不想再回避這個問題。”她垂下雙眸,“每次你與段燃發生爭執,我都毫不猶豫地站在你這邊:一來,你是我一直暗戀的男神;二來,我相信他就算再惱火,也不會和我絕交。但我從沒仔細想過,我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傷害,他真不在乎嗎?就拿酒吧那件事來說,雖然他隻字不提喝醉的原因,但我覺得,或多或少與我白天的態度有關。看他傷成那樣,說實話,我心疼得不行,恨自己沒能早點兒去接他……”


    蔣哲洋指尖一頓,默默地垂下雙臂,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怪他出現得不是時候?延誤她趕到酒吧的時間?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們前幾分鍾還在談婚論嫁,她真的想清楚了嗎?


    他故作平靜地說:“太晚了,我送你。”


    錢希西回眸一笑:“不用,樓下就是公交車站,我倒一趟車就到家。我走啦!”


    ……


    蔣哲洋站在窗邊,摩挲著未能送出的鑽戒,遙望她遠去的身影,心仿佛被掏空了。


    翌日清晨,錢希西興衝衝地來到胖哥家。


    老柴狗似乎很歡迎她的到來,蹲在院門前“汪汪”犬吠。


    狗叫聲吵醒了熟睡的胖哥。胖哥雖然開了門,卻不讓她進門,除非答應他提出的新要求。


    “五十萬?!昨天我們不是說好三十萬嗎?錢我都準備好了,你怎麽可以坐地起價啊?!”她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


    胖哥伸個懶腰:“昨晚我把有關新聞都看了一遍,話說那小子得罪了不少人吧?怎麽就沒有一篇新聞是幫他說話的?據說q.e的股價也有暴跌的趨勢,所以我忽然琢磨過味兒來,我是扭轉局勢的重要人物,五十萬,一分不能少!”


    “我已經把房產證押給朋友,你說變就變,叫我到哪兒去借錢?!”


    “那我可不管,實在不行你叫那小子出錢唄。”


    “敲詐,這是赤裸裸地敲詐!你們那麽多人打他一個,把他打得送進手術室搶救,而你非但沒有半分歉意,還趁機狠敲竹杠,你心裏就沒有一點點愧疚嗎?!”錢希西又氣又急,聲音哽咽。


    “我愧疚個屁!是他欺人不成反被欺!”


    “你胡說!你肯定做了什麽壞事!”


    “我懶得跟你廢話,沒錢就滾!別影響其他金主找我談這筆生意……”


    哐當一聲,門板在她的鼻尖前重重撞闔。錢希西狂敲門板:“你不能這樣出爾反爾啊!你們確實是以多欺少!我隻有三十萬!我真沒有錢了!”


    然而,她好話說盡,拍得掌心傷口都已裂開,胖哥仍是無動於衷。


    錢希西順著門板滑坐在地,把頭埋在雙膝間,萬般無助。


    她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向門板:“我就坐在你門口死等,你休想見其他人!”


    ……


    就這樣,她從天明等到黃昏,還就真不走了!


    她餓了叫外賣,渴了叫超市送飲料,反正她在外麵,不怕他不出來!


    院門轟然開啟,胖哥手持一把大鐵鍬,惡狠狠地指向她:“臭丫頭,性子可真夠倔的!再不走我可打你了!”


    “你打吧,打傷我正好告你持械傷人!到時候看警察抓不抓你!”錢希西一腳跨進院門,雙手叉腰、挺胸抬頭。


    胖哥混社會多年,什麽樣的女人都見過,乖的、狠的、浪的,就是沒見過明明怕得發抖還要死撐的女學生。


    “就為了一個男人,你真敢豁出去?”


    錢希西垂下手臂,氣餒地說:“不怕實話告訴你,我在來找你之前就想好了,如果你叫我下跪才肯幫段燃,我都願意。可是你既不打我也不罵我,隻要錢,我沒有,真的沒有了。如果你信得過我,我給你打個欠條,我錢希西欠你二十萬!”


    當胖哥聽到她的全名,明顯地愣住了。


    “你叫錢什麽……”他隻是從歐陽美瑄口中聽聞她姓錢。


    “希西!”


    聽罷,胖哥的思緒頓住,似乎想起某件至關重要的事。


    “熙熙?你也叫熙熙?”


    “對啊,希望的希和東西的西。你幹嗎對我的名字這麽好奇?”


    胖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燃起一根煙,坐在石墩上沉思。


    錢希西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麽壞主意,反正她隻有一個準則,任何花言巧語都不能將她哄騙走!


    這時,胖哥的手機在兜裏狂振起來,驚得他打個激靈,他看了眼來電者,繼而匆匆回屋又反鎖上房門。


    歐陽美瑄:“24小時過去了!你辦事效率太低了!為什麽還沒有與那小賤人簽訂協議?!”


    胖哥:“大小姐別生氣,那丫頭是真沒錢啊,如果真讓她給個十萬、八萬的,就這麽點兒錢,說出去也沒人信是段總裁指使的啊!”


    歐陽美瑄:“我看你就是貪財,想兩邊撈!我再給你一天時間,如果還是搞不定,我不僅會讓你吐出預付款,你日後也別想在本市混了!”


    胖哥:“哎喲,別別別,是是是,我保證順利把那丫頭騙上賊船,放心,放心。”


    歐陽美瑄憤憤地掐斷通話!


    胖哥知道這些有錢人都不好惹,何況也惹不起,他擦了把冷汗,匆匆奔出屋門與錢希西交涉。然而這一出來,錢希西不見了蹤影?!


    胖哥跑到胡同裏,揚聲呼喊她的名字。


    喊了很久,隻見錢希西從一家小藥店裏走出來:“我在這兒,給你家大柴狗買這個去了。”她提起一卷紗布和藥水,“你這主人是怎麽當的?狗的一條後腿在流血你都不管?”


    胡同狹窄,胖哥膀大腰圓杵在道路中央,她唯有從他的身旁擠過去。


    胖哥在外麵想了想對策才回來,進門就瞅見錢希西在給他的老柴狗包紮傷口。話說這條狗跟了他十五六年,說沒感情那是假話,但老柴狗因為常年不洗澡,狗毛掉得稀稀拉拉越發醜陋,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說照顧一條狗,但錢希西自始至終不曾嫌棄老柴狗,這一點倒確實讓他生出些許異樣情緒。


    “看在你對這條老狗這麽仁義的份上,”他攤開手指勾了勾,“成交。”


    “真的?!你答應幫段燃還原真相了?!”


    胖哥悄然按下手機上的錄音功能,然後揚聲說:“還原什麽真相?他先動手打我是事實啊!你出錢的目的不就是讓我說謊嗎?”


    “他真是無緣無故打你?”


    “看我的嘴角,我這眼角,都是他打的!否則我幹嗎還手?”


    酒吧一片漆黑,又是大混戰,就算調出監控錄像也看不清,何況段燃對於自己先出手一事不曾反駁,不管什麽原因,先動手就是錯,看來他們這一方確實不占理。


    “那好吧,你就說他不小心撞到你,你們就推搡起來。”


    “怎麽說不用你教我,我比你在行,保證讓那小子全身而退就是了。接下來咱們就按照江湖規矩來吧,你先打給我一半,事成之後再給我另一半。”


    原來還可以付一半?!錢希西一副占了大便宜的表情,胖哥看穿她的小心思,無奈搖頭:“你也就是碰上我了,真的,日後還是在家老實待著比較安全。”


    猝不及防,錢希西拉住胖哥的手臂:“胖哥,不,我叫你胖叔更尊敬。胖叔,我把全部家當都給你了,你不會騙我吧?”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仿佛渾圓透亮的黑珍珠。胖哥若有所思地咂咂嘴,含糊其辭地應聲。


    待兩人完成交易,錢希西一掃心頭的陰霾,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


    胖哥等她走遠,把剛才的那段錄音發給了歐陽美瑄。


    歐陽美瑄:“幹得漂亮!我要把全市知名的電視台都叫來,到時候就看你的表現了。據我調查,q.e近期為了推出新係列產品,用股票作抵押向銀行借貸,假設可以把段燃塑造成一個沒有人性的奸商,沒準真能讓q.e的股價跌破銀行估值,屆時,銀行方麵一定會棒打落水狗,要求q.e追加抵押物,辦公大樓、工廠等等,q.e也不是沒有破產的可能性哦!哈哈!”


    胖哥:“你說的啥股票我不懂,但聽著可夠邪乎的,敢問歐陽美瑄大小姐,你為啥這麽痛恨那小子?他扒你家祖墳了?”


    歐陽美瑄:“你最好把嘴巴給我放幹淨,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我要讓他知道,得罪我是什麽下場,至於你,心裏也應該有數了吧?”


    胖哥:“有數有數,你叫好記者就通知我,我保證帶傷上陣。”


    歐陽美瑄拉長尾音應了聲:“在一百萬麵前,受點兒傷又算得了什麽呢?如果你的兄弟也多多少少受點兒傷,我會考慮傭金翻倍的問題。哦,忘了告訴你,段燃是跆拳道黑帶,隨便翻翻網頁就能查到他的得獎記錄,所以一打十也不會有人懷疑。”


    胖哥下意識地揉揉隱隱作痛的胸口,說:“難怪那小子一腳就把我踢出好幾米遠,話說他當時如果清醒,我們哥幾個還未必能占到便宜?”


    歐陽美瑄陰陽怪氣地說:“說什麽呢?他當時清醒得很,沒錯吧?”


    胖哥:“是是是,怪我口誤,他要是喝多了,還能跟我對罵?哦不,是罵我!”


    歐陽美瑄:“說話別顛三倒四的,算了,我還是找專業人士給你一份發言稿吧,你背下來。”


    胖哥點頭哈腰地掛上電話,一轉身躺在吱呀亂響的木板床上,環視這間住了幾十年的破平房……終於,到了該離開這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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