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搬入親仁坊新宅後,接連幾日宴請群臣,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宅邸是將作監所建,李岫也在邀請之列。安祿山得知他是李林甫的兒子,對他格外熱絡。修繕中涉及風水堪輿之術,李岫請了菡玉來。安祿山見到他有些不快,但看在李岫的麵子上,菡玉態度也算恭謹,便沒有和他翻臉,宴請時也捎帶請了他。


    李岫以為菡玉必不肯來,誰知赴宴那日他卻先行來找自己,約他一同前往親仁坊。


    去年安祿山遇刺一事,菡玉始終語焉不詳不肯以實相告,其中種種都是李岫和韋諤猜測,並無實據。李岫怕他又有打算,便試探他道:“菡玉,你曾與安祿山交惡,如不願敷衍應酬,愚兄代你祝美幾句也就罷了。”


    菡玉卻笑道:“遠山是怕我又做出意氣不當之舉嗎?今日之菡玉已不複當年輕狂。若說交惡,初入朝堂時我也曾對令尊出言不遜,遠山會否因此而不願向令尊舉薦我呢?”


    那時還是天寶五載初,菡玉剛在太常寺謀得一個從九品下的卜正職位。李林甫和左相李適之爭權,故意把華山有金礦一事透露給李適之,李適之向皇帝建議開采,李林甫又說自己早就知道華山有金礦,但因華山是陛下龍脈所在,一直令地方不得采礦傷及龍脈。皇帝自然覺得李適之辦事疏率,急功近利不可靠,而李林甫是真心愛護自己,欲罷李適之宰相職位,幸而菡玉以風水之術為李適之巧妙開脫,才使李適之免於被貶。李林甫未能成功扳倒李適之,當然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絆腳石心生厭惡,後來李岫多次在父親麵前稱讚菡玉,李林甫都不願用他。


    這事李岫還是與菡玉交好之後才聽別人提起的,說的人當然是存了點挑撥離間的心思。李岫聽完一笑置之:“這確實像菡玉的為人。”


    當初那一身正氣兩袖清風、遺世獨立的清介少年郎,如今也漸漸學得圓融了,懂得韜光養晦投人所好,連父親也對他改觀。


    李岫道:“菡玉如今哪還需要我的美言,自從你在推事院受刑不傷、對楊昭施以小懲,父親便篤信你身懷神通了。”


    菡玉想說那不是我懲治楊昭,想想還是沒開口。


    二人並轡而行,不多時就到親仁坊前。安祿山宅第特許將大門開在坊牆之外,此時正有幾人在門前下馬,安祿山親自出來迎接,相攜入內。李岫一看,那不正是貴妃家的三兄弟——楊銛、楊錡和楊昭?


    看到楊昭和安祿山,李岫不禁又想起去年之事,悄悄覷著菡玉。菡玉卻灑脫笑道:“看來今日東平郡王還請了貴賓,你我不過是陪客,稍後尋個理由便可提前離席了。”


    李岫聽他這麽說便放心了。


    席間安祿山果然隻顧著與楊氏兄弟觥籌交錯,其他賓客也紛紛上前恭維敬酒,李岫和菡玉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倒沒人來打擾他們。酒過三巡,李岫打算告辭,菡玉卻起身說要去更衣,讓他稍待片刻。


    這一去就去了半刻鍾,李岫等得著急,也離席去找他。出去尋了一圈,才在接近後院處找到菡玉。菡玉一見他先道:“遠山,幸好遇見你了,東平郡王府這麽大,我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宅院是李岫監工建造的,他自然比菡玉熟,一邊領他往回走一邊道:“破土動工、立柱上梁時你不都來過嗎,圖紙你也看過,怎麽出去一趟還能迷路?”


    菡玉笑道:“工事半成與現在區別甚大,而且我天生便不認路,讓遠山見笑了。”


    回到宴廳,天色已晚,廳內卻並未掌燈點燭,隻看到點點彩光晦暗不明。兩人還沒看清,背後突然湧過來一大群華服美人,嬉戲笑鬧著將他二人推入廳中,門窗也因勢關起。


    宮燈高掛,梁柱上垂下紗帳,屋內彩光繚繞朦朦朧朧。美人們穿得清涼,手裏各執兩盞七彩琉璃宮燈起舞,五顏六色幻彩交疊,映著玉麵膚光,很是旖旎綺麗。宴中眾人皆是男子,又喝了不少酒,在此氛圍之下紛紛露出異樣神色來。


    菡玉和李岫回到角落席位,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尷尬。李岫拿起杯子,發現麵前酒盞已經換過了,自斟了一盅慢飲掩飾。


    安祿山大笑道:“平康坊最美豔的歌伎舞娘今日都齊聚本王府中了,眾位小娘子可得好生招待我這些貴賓,務必讓他們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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