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就是委托人?”她終於開口,聲音淡淡的,和笑容一樣帶一種意味不明的含意。


    1


    整個頂樓,今天都飄蕩著一種無聲而激動的氣氛。時隔數月,董事長辦公室終於又注入了生氣,這讓全樓層的女員工都歡欣雀躍起來。秘書部新入職的小姑娘還沒見過朱宣文真人,以一整套泰式spa的價格向董事長助理哀求一次送茶水的機會,都被斷然拒絕了。


    開玩笑,給董事長送茶水呢,十次spa都不換好嗎?不,是多少次都不換。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女助理推開辦公室的門,剛走進去,就被裏麵凝重的空氣嚇了一跳,她悄悄環視一眼沙發上坐著的人,不敢發一語地又輕輕退了出去。不過是幾張集團裏的熟麵孔而已,為什麽今天坐在一起,氣氛卻如此不同?


    “東盛、霓裳、vida(薇達),這三家都是奢侈品行業的下遊公司,其中vida去年年初表達過與我們合作的意願,但是因為工藝不過關,被老董事長拒絕了。”


    一位斯斯文文、戴無框眼鏡的男子將一遝資料遞給朱宣文,隨手端起一杯茶水潤喉嚨。男子第一眼看像是三十多歲,細看卻有五十多,正是羅開懷爸爸跳樓那天在樓下阻攔朱宣文離開的人之一——tr華南區總經理譚曉輝。


    “半年多以前,老董事長病重期間,朱力推出了一個‘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項目,”譚曉輝接著說,“正是從那個項目開始,這三家公司開始了與tr的合作,並且開始悄悄收購tr的股票。”


    “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朱宣文慢慢翻著資料,雖沒再說什麽,言外之意卻未加掩飾。


    “沒錯,這三家的工藝都不足以達到我們的標準,但如果稍稍降低要求,又有tr的品牌加持,產品在下一個消費等級便很受歡迎。”


    “嗬,這就是所謂的‘人人都買得起’?”


    “是啊,”譚曉輝歎了歎說,“這個項目短期看銷售數據的確不錯,代價卻是犧牲了tr的品牌形象,從我們華南一個地區來看,真正奢侈品的銷售已經受了影響,相信其他地區也是一樣。”


    朱宣文點點頭,合上資料。“這個項目對我們tr弊大於利,對他們三家卻不同,如果能借此機會和tr建立長期合作,未來發展會很有空間。”


    “正是這樣。所以,如果能擁立朱力做董事長,便可以保證這個項目長期進行,對他們三家來說,也相當於抓住了一次難得的發展機會。”


    “在商言商,”朱宣文歎道,“他們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是啊,所以他們才會合成一致行動人,不遺餘力地支持朱力。剛剛的臨時董事會,如果不是您及時趕到,恐怕現在朱力已經當選了。”譚曉輝說完,似乎仍心有餘悸,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朱宣文沉默一會兒,忽而笑著也端起茶杯。“難怪剛才我一進會議室,那三個人見到我,都像見到鬼一樣。”


    譚曉輝哼笑:“朱力今天沒當選,他們三個恐怕才是最難過的。”


    梅長亭半天沒出聲了,這會兒看看譚曉輝,又看看朱宣文,思索著問:“所以,剛才會上那三張生麵孔,就是東盛、霓裳、vida三家公司的代表?”


    譚曉輝正把茶杯放回茶幾,聞言手頓了頓,幹笑兩聲:“是啊,嗬嗬,是啊。”


    朱宣文一口茶水正吞在喉嚨裏,此時也突然嗆住,緊咳了幾聲,暗想親愛的姑父啊,難怪爺爺一直沒有重用你,朱力也不肯重用你,現在就算是我,恐怕也是不能重用你的呀。


    梅長亭遞過一張紙巾,關切地問:“宣文,你這是怎麽了?是突然想起什麽了嗎?”


    “呃,沒有,沒有,”朱宣文有幾分心虛地拿紙巾堵住嘴,緩一會兒才說,“我是在想,他們三家公司和朱力的股份加起來,剛好與我相當,這說明朱力為這一步也是做了準備的,接下來的全體股東大會,我們恐怕要盡全力才行。”


    “恐怕要盡全力”的意思,就是“即使盡了全力也未必能贏”。這回梅長亭也聽出來了,憂心忡忡了一會兒,決然說:“那我們現在就抓緊行動吧,把這張名單分幾部分,我們分頭去遊說。”


    “不行,”朱宣文卻說,“不能分頭,我要一個個親自去見。”


    譚曉輝和梅長亭異口同聲:“每一個?”


    “對股東們而言,我是否親自和他們談,代表著是否重視他們。也許他們並沒有那麽在意我和朱力誰做董事長,卻絕對在意自己是否被重視。”頓了頓,又說,“也許還有人覺得我太年輕,當麵見一見,也好打消他們的顧慮。”


    譚曉輝想了想,點頭說:“也有道理,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太緊了,有些小股東,我和梅總去應該也可以。還有,朱力的擁躉也不用見了吧?他們是朱力的人,去談也是浪費時間。”


    “小股東才更在意這個。”朱宣文說,“一個月雖然緊,不過這張名單上的人,應該也還是可以見完。另外朱力的擁躉也要見,沒有誰一定就是誰的人,隻要做足功課,一樣有機會爭取他們過來,若是我們先拋棄了他們,就等於自己先放棄了一些可能。”


    “話雖這麽說,”譚曉輝不可思議地說,“可如果這麽爭取的話,這一個月你幾乎就要不眠不休了呀,朱力也未必會這麽努力。”


    梅長亭思忖一會兒,也跟著點頭。


    朱宣文正要說什麽,手機忽然響了,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起來隻說了幾句,掛斷時麵露笑意:“梅總,譚經理,我們的大戰要開始了。”


    “這麽快?”


    “現在?”


    朱宣文點頭:“梅總,你現在和我去見第一個要談的股東。譚經理,請你以華南區的銷售為依據,把‘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項目對tr品牌形象的影響做一個報告,我們要在股東大會上用。”


    兩人先後應了,和朱宣文一起離開辦公室。走到門口,朱宣文忽然又站住,對譚曉輝說:“譚經理,雖然我們這次的對手是朱力,不過從現在起,我們最好把他忘掉,因為接下來我們要盡全力,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去想對手是否也盡了全力。”


    譚曉輝愣怔了片刻,接著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來。


    當初老董事長執意把股份都給他,病重時又殷殷叮囑他們,一定要支持他兼任總經理,他雖說是答應了,可也有一半原因是看不慣朱力的行事作風。事實上對他們這次叔侄大戰,他直到剛剛都還不確定自己選擇站在朱宣文這邊到底是對是錯,不過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押對了寶。


    譚曉輝默默打量朱宣文的眉眼,他長得像他的爸爸,五官不像老董事長那般冷硬,可是眉宇間卻隱隱有種和老董事長一樣的風骨。他有一瞬震驚於自己的遲鈍,老董事長何等天人,他屬意的人選,自己竟到現在才徹底相信。


    “譚經理,你怎麽了?”朱宣文問。


    “哦,”譚曉輝笑了笑,開玩笑說,“董事長,我是在想幸好我們是一起的,否則如果我是你的對手,有你這樣的敵人那該多可怕。”


    朱宣文也笑了:“接下來這一個月,你恐怕會發現有我這樣的隊友也很可怕。”


    2


    每天隻睡四小時,一周七天,一連三周,就算是個機器人也會累得沒電。不過這還不是最叫人難過的,最叫人難過的是,自己並不必這麽累,自己在意的人卻必須這麽累。所以dave在等人的間隙、開車的路上,都見縫插針地叫朱宣文休息。


    “少爺,一會兒要見的股東臨時有事,把見麵推遲到了晚上八點,現在還有三個小時,要不您在車裏睡會兒?”


    也實在是累得久了,一聽到“睡”字,朱宣文就像突然被催眠大師下了咒語,隻覺四肢百骸都疲憊起來,骨頭縫裏都滲出倦意,他伸展了下身體,靠在椅背上,眼皮慢慢地就沉重起來。


    一個念頭閃過,他忽然又睜了睜眼:“dave,去趟杏林巷。”


    “杏林巷?”這地名很陌生,dave回憶一會兒,終於想起來,那地方他隻去過一次,就是送羅開懷回家。


    “少爺,您要去見羅醫生?”


    朱宣文累得不想說話,給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dave趕緊閉緊嘴巴,隻是車子上了路,想想還是關心地說:“少爺,從這兒到杏林巷還得開一會兒,您還是先睡吧,到了我叫您。”


    話落卻沒聽到回答,dave側頭看去,見朱宣文已經睡著了。他低低歎了歎,小心地把車子開得更穩。


    車開到杏林巷時已經六點多了,羅開懷家是幾十年的老房子,窗子臨著街,街上又不好停車。dave花了好大工夫才把車停好,抬眼看看那扇窗,沒亮燈。朱宣文還在睡,dave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叫醒他,正猶豫著,突見他驀地醒了。


    “少爺,羅醫生好像不在家。”


    dave說完發現自己說了句廢話,朱宣文自己又不是不會看。不過不知道是累得不想開口,還是醒得不太徹底,他隻是盯著那扇窗子,許久都沒說一個字。


    “少爺,要不您給羅醫生打個電話?”


    “……”


    “要是她今晚在別處,咱們也沒必要在這兒傻等著。”


    “再等等。”


    朱宣文聲音低低的,dave舍不得他多說話,隻好噤了聲默默陪著。一等又是一個多小時,餘暉退去,華燈初上,周圍窗子的燈也都漸次亮了,更顯那一扇漆黑孤寂。


    dave有些急了:“少爺,您接下來還有股東要見呢,要不……”


    “走吧。”他終於說。


    dave一怔,他隻是隨便一催,卻沒想到他答得這麽幹脆,反倒不習慣了:“那……其實再等等也行。”


    “她應該已經搬家了。”


    “搬家……哦,那您為什麽還來呢?”


    “我隻是想來碰碰運氣。”他的聲音低低的,似乎一出口,就與昏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dave一邊開車駛出巷子,一邊疑惑地看了眼朱宣文。他覺得少爺這會兒有點不一樣,說出的話也讓人聽不懂。碰運氣?您又不是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事先打一個電話不就行了嗎?花這麽長時間,專門跑一趟,就為了碰、運、氣?


    他看了眼時間,不由得把車子開得快了些。


    不過他們終究沒有見到那位股東,倒不是因為遲到,而是因為對方最終取消了見麵。這樣的事情前些天也遇到過,可是今天dave莫名其妙有些焦躁。


    “哎喲,他以為他是誰?不就是個小小的私募經理嗎?買了咱們的股票,就以為自己飛到天上去啦?董事長親自登門他都不見?不見就不見好啦,誰稀罕,哼!”


    朱宣文沉默一會兒,淡淡地說:“你知道他為什麽不見我們嗎?”


    dave翻著白眼:“還不是因為朱力?”


    “他的基金重倉投資了tr,現在基金市值已經快跌到了平倉價,如果tr的股票再跌下去,他的基金就會被強製平倉,而他本人根據行業規定,以後甚至不能再做這一行。”


    “有這麽嚴重?”


    “朱力應該是答應了他,以高於平倉價收購他的股票,這樣他就可以避免以後被踢出這一行的命運。”


    “這樣啊,”dave歪著腦袋思忖,“那他這樣做也可以理解哦,要是我,我也站在朱力那邊的。”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話不對,急忙改口:“我是說,咱們還可以再爭取一下……”


    “回去吧。”


    “……”


    “今天就到這裏,早點休息吧。”


    dave驚訝地撓耳朵:“少爺,不是我聽錯了吧?這麽早休息,不是您的風格啊。”


    朱宣文仰頭靠在椅背上,不堅持,不抵抗,任疲倦山崩海嘯似的湧來。也許吧,這的確不是他慣常的風格,可原本也沒有誰的風格就是不眠不休。他也會累,他也好累。


    今天不知為什麽,那一瞬忽然就很想看看她窗子裏的燈光,仿佛那樣他就會多一些力氣,支撐他堅持過這剩下的一個多星期。可是他什麽也沒看到,她不在那裏。他撲了個空,仿佛饑腸轆轆的孩子回到家,盤子裏卻沒有一片麵包。那一瞬忽然就覺得沒了力氣。


    dave知趣地不再發問,在初降的夜色中把車子開得不徐不疾。


    3


    “算上堅定支持我們的、答應了支持我們的、態度曖昧但是很可能支持我們的,從賬麵上看,我們的勝算和朱力差不多。”譚曉輝一手在計算器上敲敲打打,一手扶了扶眼鏡框,神似舊時錢莊裏的賬房先生。


    梅長亭十分驚訝:“怎麽會?我們不是應該遙遙領先才對嗎?”


    朱宣文揉了揉眉心。


    譚曉輝解釋說:“準確地說,是基本持平,不過有一家私募基金的態度一直不明確,如果他們在明天的大會上肯支持我們,我們的勝算就會很大。”


    梅長亭點點頭,轉瞬又更加擔憂:“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支持我們,我們就很可能輸了?”


    譚曉輝默而不語。


    朱宣文從椅子上站起來:“沒關係,運氣一定站在我們這邊,譚經理,梅總,這段日子辛苦你們了,預祝我們明天一切順利。”


    譚曉輝也站起來:“預祝明天旗開得勝。”


    梅長亭擔憂地想要說些什麽,想了想,還是放心地笑了:“宣文,我不相信運氣,但我相信你,你說能贏,我們就贏定了。”


    4


    夕陽斜照,是與那天相似的餘暉。她捧著一束康乃馨從花店裏走出來,鼻尖貼近花嗅了嗅,笑容裏似有花的香味。


    他有一絲情怯,幾乎想躲到樹後麵去,腦中交戰一瞬,她已抬頭看到了他。她腳步不出所料地滯住,他也一顫,索性站住了。


    她現出一點淡笑:“這麽巧?”


    “不巧。”


    “……”


    “我到中介公司,問到你現在的住址,在那裏等了一個小時,見到你爸爸,從你爸爸口中得知你現在在這家醫院工作,然後又找到醫院,最後從你同事口中得知你來這裏買花。”


    他說得波瀾不驚,卻每個字都像一顆小石子,顆顆掉進湖水裏,攪得水麵漣漪交織。


    “羅開懷,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她把花抵在胸口,低頭看花。“哦。新來的一個精神分裂患者,長期被她丈夫關著,我想在她窗口放一束花,也許對緩解她的病情有好處。”


    他默然一會兒,走近一步。“精神病院不是適合你的地方,你為什麽不換一份工作?”


    “朱公子,你是在問我何不食肉糜嗎?”她苦笑著說,“我家裏有房子等著付租金,還有爸爸和弟弟等著養,哪兒有資格挑三揀四?就是這家醫院我也還在試用期,是人家挑我,不是我挑人家。”


    他眼中有看不清楚的神情,她緊接著便後悔了,和他說這些做什麽?博同情似的。


    “嗯,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


    她不禁又一怔,看著他沒有半分玩笑意的臉。


    “我原本就是想來看看你,哪怕什麽也不說,招呼也不打,隻悄悄看看你就好。”


    他長身挺拔地站在夕陽裏,本身就是一道風景,一個女孩子剛好從旁經過,聽到他這些話,豔羨不已地看向她。


    湖麵漣漪更盛,她有一瞬想把臉別過去,問他:你不是不想再見到我嗎?話在喉嚨口晃了幾晃,終究咽了回去。他看起來很疲憊,不知這一個月準備得怎樣?


    “明天的全體股東大會,你的勝算有多大?”


    他一怔,語氣有一點開心:“你在關心我?”


    她終於把臉別過去了:“消息滿天飛,躲都躲不開。”


    他便笑得更甚了。這消息雖然公開,但遠沒有到滿天飛的程度,她在關心他,這比什麽都讓他開心。


    “我們勝算各占一半,”他如實說,“他是個很有力的對手,我們都已經各盡人事,剩下的,隻有聽老天來裁決。”


    “各占一半,”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一會兒,揚眉笑道,“也許我有辦法讓你贏。”


    他點頭笑:“沒錯,看見你,我的勝算就大一成。”


    “我說真的。”


    “可現在離明天開會隻有十幾個小時了,恐怕不能再做什麽。”


    她的表情現出幾分神秘。“普通人當然是沒辦法,可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了嗎?”


    “心理醫生。”他想了想,開玩笑說,“怎麽,你要給參會者集體催眠?”


    “比那個還厲害,”她笑嘻嘻地說,“我給他們下降頭。”


    兩人一起哈哈笑起來。餘暉落在她臉上,還有她手中那捧花,花兒朵朵都仿佛鍍了一層金輝,讓他有一瞬目眩。


    她剛剛失去了唯一的房子,又換了一份辛苦的工作,但臉上的笑容絲毫看不出生活的不容易。他看著她笑得開心的樣子,整個人忽然都跟著通透起來。


    其實他也是怕輸的,他嘴上說著盡人事聽天命,給身邊人做出“有我在,你們什麽都不用怕”的樣子,可其實他也是怕的。他心裏比誰都更害怕,因為別人怕了可以指望他,他卻必須挺起胸膛,成為別人的指望。今天,他本想偷偷地來看她一眼,汲取一些力量,那樣他覺得,明天也許就會多些勝利的可能,可是此時真的看到了她,感覺卻又不一樣了。


    他的確是汲取到了力量,但這力量,並沒有讓他覺得明天一定會贏,相反,卻讓他覺得不那麽怕輸了,這力量讓他相信,不管明天發生任何事,他都能扛過去。


    5


    tr大廈今天湧動著多年未見的罕見氣氛,這氣氛逐層漸增,增至第十五層,驟然達到峰值。


    十五層的第一大廳,是tr集團裏一個意義非凡的地方,幾乎它的每一次開啟,都意味著tr將有一次大事件要發生。今天,這裏不辱使命,於萬眾矚目中隆重敞開了它的全體股東大會之門。其實召開全體股東大會,本身倒並不是什麽值得萬眾矚目的事情,重點在於它的主題:選舉新董事長。這在tr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自從集團創辦那天起,老董事長連續在位三十年,之後平穩過渡給現董事長朱宣文,誰知這才過了幾個月,狼煙乍起,風雲突變,朱家二公子這就帶著外援來發難了。


    躁動而又安靜,緊張而又平和,兩百多人的大廳早早就座無虛席,空氣似乎已經劍拔弩張,人人臉上卻仍是一副輕鬆愉快、歡樂祥和的樣子,仿佛這不是一場董事長選舉大會,而是一場以文會友的茶話會。


    朱力首先登場,先是明褒實貶地盛讚了一番朱宣文,接著又謙恭地誇獎一番自己多年來的豐功偉績,最後萬分無奈地表明苦衷——此次參選董事長,實在是為了集團的發展,為了廣大股民的利益,不得已而為之啊!


    朱宣文第二個登場。甫一上場,就在明褒實貶上展現了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實力,既讚揚了朱力,又明明白白地暗示,那隻是他在拿老董事長的功績給自己貼金。接著話鋒一轉,提到他車禍後修養的數月間,也就是朱力真正執掌公司的時間裏,公司錯政連出,特別是“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項目,既連累了公司主營奢侈品的銷售,又降低了tr這個品牌在消費者心中的形象,他身為現任董事長,深感痛心而又責任重大,故而此次參選,亦是為了公司和廣大股東的利益。


    總之第一輪交手下來,兩人演技相近口才相當,並沒掀起什麽大波瀾,末了兩人深情擁抱,如果隻看畫麵,還以為他們是在禪讓呢。


    可終究不是禪讓,接下來便是投票環節。


    美麗的司儀幽默地提醒大家,千萬要看清楚選票,不要想選a卻寫成了b,想選b卻寫成了a,不過說完發現大家並沒有笑,隻好訕訕地自己笑了笑。


    她是秘書部新入職的員工,本沒有資格主持這樣重要的大會,不過因為這次大會的議題太特殊,她的短處反倒成了長處,借著資曆淺、兩邊都不沾,反倒得了這張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為了今天這場大會,她昨天特地去做了發型,護理了指甲,今早一睜眼就起來敷麵膜。此時的她優雅大方,豔光四射,實在不忍心讓這麽美麗的自己這麽快就下台——台下多少成功人士,她在台上多站一分鍾,就多一分被關注的機會呢。


    “我們相信,今天不僅對我們tr,對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奢侈品行業都將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砰!


    司儀正滔滔不絕,第一大廳的門忽然被從外麵撞開。一名男子人未至,聲先到:“我是股東,你沒資格攔我!”


    眾人齊刷刷回頭望去,隻見一瘸腿男人撇開保安,硬生生闖進會場。保安不知所措地跟進來,似乎聽見“股東”二字不好硬攔,但看男子的樣子,又實在覺得他不像是來好好開會的。


    女司儀嚇得尖叫了一聲,緊接著存在感立刻爆棚。


    “保安,快把他趕出去,這是什麽場合,怎麽隨便放人進來?”


    保安得了令,放開手腳去架男人,誰知男人腿雖瘸,拚起命來還蠻有力氣的,一拐杖掀翻一個保安。


    “誰敢攔我?不是全體股東大會嗎?怎麽,小股民不算股東?小股民就沒有人權?”


    女司儀聽明白了,可還是猶豫著,下意識地朝兩位老大看去。朱宣文隔著喧鬧,看見了跟在羅爸爸身後的羅開懷,見她正意味深長地衝自己點頭。


    一下想起她昨晚的話。她說,也許我有辦法讓你贏。他原本隻當她是隨便說的,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既然是股東,當然有資格留下來,”朱宣文對司儀說,“請他們坐吧。”


    女司儀訝異一瞬,不過迅即現出職業化的微笑:“這位先生,那就請您盡快找位置坐好。”


    “我不坐!我有話要說!”羅開懷的爸爸說著,大步從中間夾道朝前走去。


    被他掀翻的保安已經爬了起來,不過大概覺得老板都不讓攔,自己又何必吃力不討好?就站在原地沒動。女司儀花容失色,慌張地叫他遵守大會秩序。股東們雖然驚訝紛紛,不過也都好奇他想說些什麽。


    “站住!”一個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正是朱力。


    他記得這個男人,那天到樓頂鬧過跳樓,他女兒還是朱宣文的心理醫生,辦事不力,聽說已經被秦風辭掉了。這樣一對父女組合,不足以對今天的大會帶來影響,但他們的出現,還是讓他有種不好的感覺。


    “這裏是股東大會,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用你的投票來表達,”朱力緩了緩語氣,淡淡地說,“但大會沒有讓每個股東輪流發言的步驟。”


    “朱經理,”朱宣文插言說,“雖然沒有那個步驟,但既然股東有話,就讓人家說,股東大會上每個股東都是主人,相信大家也想聽聽這位先生想說什麽。”


    朱宣文語氣溫溫和和的,完全是商量的態度,說的內容卻完全由不得商量。若朱力此時強行阻止,定會引得許多股東心裏不舒服。


    朱力看著朱宣文的眼睛,嘴角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你該不會以為利用這對父女掀些風浪,就能贏得這場選舉吧?


    “好,那我們就破個例,隻是大會時間有限,麻煩這位先生長話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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