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者之所以強,除了天分,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顆足夠堅韌的心。戰略層次上的交鋒,沒有硝煙,沒有鮮血,但是在沙盤上的每一個棋子,都代表了上千甚至是數以萬計的士兵。每一個決策,都會關係到整個國家與民族的命運。麵對瞬息萬變的未來戰爭,如果沒有破而後立的勇氣,沒有迎著危險挺身而出,縱然是刀斧加身也絕不後退的堅強,這樣的學員能力再強,在其他領域再出類拔萃,也不過就是一個比較優秀的‘人才’罷了。”


    上校在這一刻當真是語出如刀:“如果她麵對一點點挫折,真的就心灰意冷,嫁給了一個傻子,她願意委曲求全以盡忠義,我又何必搶著跳去自作惡人?!”


    燕實祥臉上雖然透著幾分不以為然,心裏卻也承認這位上校秉執的“強者恒強,弱者恒弱”理論,的確是最殘酷又是最有效的淘汰選拔手段。


    “你兒子不錯,就算是站在這裏,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露出來的殺氣。培養好了就是個縱橫沙場可萬軍當中斬上將首級的最優秀戰地指揮官,還有他身邊那個死黨,心思活絡觀察入微,又能提前做出預防,假以時日,可以成為相當不錯的作戰參謀。”


    上校明顯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聲音中透著慫恿:“他們兩個再過一年就要高中畢業了,有沒有興趣把他們送進部隊曆練曆練?說不定就和你一樣,成為終身職業軍人了。”


    燕實祥對上校側目而視,上校壓低了聲音:“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分上,給你透露點小道消息,上頭已經動了心思,打算從偵察營抽調一部分精英,再從新兵中招取一部分優秀人才,組建西南地區第一支山地特種部隊,你兒子生活在這片大山裏,早就習慣了山林地形,又被你那群偵察兵兄弟斷斷續續訓練了十二年,這可是天生的特種兵苗子。想想看吧,特種兵,要是幹得好了,說不定那小子會比你這個老爹更牛!”


    ……


    劉招弟成功通過考核,上校帶著考試現場全程錄相滿意地走了。在蕭雲傑的三寸不爛之舌和鈔票收買下,苦水村有人弄出一輛驢車,燕破嶽和蕭雲傑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將劉招弟抬了上去,他們兩個人一左一右守在驢車兩側,也帶著劉招弟離開了苦水村……就連劉招弟的舅舅,也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山。


    不用問,這門在法律上絕不認可的“換親”已經徹底泡湯。


    劉招弟的舅舅走出大山,站到了水泥馬路上四處巡視,看到在馬路邊停著一輛越野汽車他快步走了過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走下汽車,她猶如少女般盈盈一握的腰肢,配合長期手握大權受盡萬千寵愛追捧培養出來的自信,完美支撐起一個女人的美麗與驕傲。


    潔白細膩的皮膚,精致小巧的五官,配合一身黑色裙裝,讓她看起來既擁有十六歲少女的青春,又擁有三十歲女人的成熟風韻,在舉手投足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風情。但是她的那雙眼睛,卻像是久經宦海的政客,在上麵蒙著一層淡淡的薄膜,不動聲色地將她所有內心活動都隱藏起來,縱然是坐在她麵前仔細觀察,也休想窺破她的天機。


    劉招弟的舅舅從身上拿出一個微型攝像機,在身上擦了擦,將它雙手交到那個女人手中,一臉小心翼翼地向女人解釋著什麽,女人在認真地聆聽,時不時點頭微笑,女人的溫和態度大大緩解了劉招弟舅舅的緊張,讓他越說越來勁,到最後都手舞足蹈,更是說得口沫四濺。


    口水濺到女人的臉上,讓她微微一皺眉,卻隻是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繼續通過劉招弟舅舅的嘴,仔細聆聽幾個小時前在苦水村發生的一切,苦水村裏發生的衝突全部講完,女人將一隻厚厚的信封交到劉招弟舅舅手中,劉招弟舅舅立刻打開信封,裏麵放著厚厚一疊百元大鈔。劉招弟舅舅把髒得發黑的手指放進嘴裏舔了舔,沾上口水後,將那疊鈔票反複數了兩遍,又取出其中兩張,仔細觀看辨別真偽,確定無誤後,劉招弟舅舅笑眯眯地退後,捂著口袋像做賊一樣跑掉了。


    女人慢慢籲出一口長氣,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從汽車反光鏡上掠過,她整個人突然都凝滯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燕實祥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憤怒、歡喜、悲傷、歉疚……各種複雜的情緒,在燕實祥的臉上交替閃過,沉默了很久,他才低聲道:“嫣嫣,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吧?”


    裴嫣嫣的臉上透出一絲苦澀,十年後的重逢,他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過得還好吧?!”


    背後那個熟悉得幾乎刻進骨髓中的聲音再次傳來,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重新麵對他們父子的準備,可是在這一刻,她甚至是不敢回頭,隻能靜靜聆聽著燕實祥的聲音一字字地傳來:“當年是我對不起你,你有怨氣想要報複我不怪你,但是有什麽衝我來。”


    裴嫣嫣猛地咬緊了嘴唇,她沒有回頭,所以燕實祥始終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一言不發登上汽車轉眼間就絕塵而去,當汽車在公路上奔出幾公裏遠,燕實祥的目光再也看不過來時,裴嫣嫣猛地刹住汽車,在這個時候她早已經淚如雨下,她用力拍打著方向盤:“燕實祥,你是個混蛋,更是個笨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汽車離開自己的視線,燕實祥一直沒有動,直到夜色徹底籠罩了整片大地,他才慢慢轉過身,以一種機械的節奏走向不遠處那片燈火通明的世界。


    當燕破嶽和蕭雲傑將劉招弟送進醫院安置妥當返回家時,一推開房門他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房間裏沒有開燈,他的父親燕實祥就靜靜坐在沙發的陰暗角落,在他的手中還握著一個已經喝空一大半的酒瓶。


    在黑暗中父子彼此對視了一眼,燕實祥站起來從桌子上拿起兩隻玻璃杯:“來,陪我喝一杯。”


    父子兩人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燕破嶽開口道:“爸,明年高中畢業了,我想去當兵。”


    燕實祥有些意外,他給兩個人手中的杯子重新添滿酒:“為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燕破嶽的眼神有點迷離了,在這十年時間裏,他接觸最多的就是偵察營的老兵,這些曾經走進軍營,手挽手心連心一起用他們無悔青春與忠誠,鑄成一道時代豐碑的共和國守衛者們,曾經在戰場上傷痕累累險象環生,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後悔過自己的選擇,他們都把在軍營中的經曆,視為自己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瑰寶。


    看著他們講起曾經往事時,那種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神態,燕破嶽雖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聆聽,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就已經開始想象綠色軍營中的一切,當他想象到在炮火連天、彈如雨下的戰場上,士兵們彼此保護,發起無畏攻擊,並將紅得豔麗而燦爛的五星紅旗高高舉起,讓它迎風招展時,燕破嶽的內心深處就會湧起一股近乎戰栗的悸動。


    燕破嶽的爺爺死在了抗美援朝戰場上,他的姥爺是偵察兵,兩次進入朝鮮戰場,雖然因為沒有文化,最終隻走到了副營級就退伍,但是說他們燕家是軍旅世家,卻絕不過分。


    因為對花生的恐懼,燕破嶽以為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踏入軍營了,可是在今天,他終於有勇氣,也有資格向自己的父親提出了內心深處的這個願望。“我已經十八歲了,可是我真正的朋友隻有蕭雲傑一個,我想像老爸這樣兄弟遍天下,我想真正知道,什麽叫作‘沒有血緣關係,卻比血緣更親密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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