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然搖搖頭,將心中的遺撼拋開,繼續向燕破嶽講解:“孤狼教你的這個方法,可以讓你學會心穩。我知道你性格衝動,但是在戰場上,死得最快的人,就是性格衝動,一旦抽起瘋來,就以為自己身上的肉,能擋住得槍子兒的傻冒兒!”


    “孤狼告訴我,身為一名優秀的槍手,需要手穩,心穩,眼穩,這個心穩我已經懂了,那我應該怎麽練習,才能做到手穩和眼穩?”


    “小心貪多嚼不爛。”郭嵩然站起來,拍了拍燕破嶽的肩膀,“孤狼是一個好老師,她在槍械方麵的天分和成就你也看到了,好好跟著她學,我明天晚上再來看你。如果你有什麽不懂的,我們明天可以一起探討。”


    在燕破嶽感激的目光中,郭嵩然走了。他當然不會告訴燕破嶽,他知道很多訓練士兵“手穩”和“眼穩”的方法,但是他更期待孤狼的絕活。一個沒有受過正規狙擊訓練,硬是憑槍感和後天努力,雜七雜八湊合成最頂級狙擊手的人,她的方法未必能夠大麵積普及,成為製式訓練科目,但一定是卓有成效,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甚至是可以舉一反三,開拓視野的。


    而燕破嶽,就是負責“挖”出這些技巧的中間人。一想到原來哺乳動物獨有的潛水反射也能成為訓練狙擊手的方式,郭嵩然心頭就忍不住湧起一片火熱。就是因為內心深處這份火熱,郭嵩然寫了一夜的心得體會。每次寫累了,他就會站起來出去吹吹冷風順便活動活動,所以在這一天晚上,已經被他訓練得筋疲力盡,腦袋一沾枕頭就陷入沉睡的始皇特戰小隊的兄弟們,愣是被郭嵩然折騰了三次緊急集合。


    每一次緊急集合後,立刻進行五公裏負重越野跑,三次,合計十五公裏。


    燕破嶽終於知道,為什麽孤狼會隨身攜帶一個修表匠專用的放大鏡了。


    做兩百個俯臥撐,這叫熱身,再做一百個仰臥起坐,這叫調節心率,再做三十分鍾原地踏步跑,這是為了和禁閉室中的孤狼保持十米距離之內,再做二十個為一組的原地起跳三組,然後,再做兩百個俯臥撐……


    總之,就在燕破嶽的心率已經達到運動最高強度,汗水不停地流淌而下時,隔著一道房間的孤狼會突然下令燕破嶽立刻停止活動,用最難度的蹲姿,戴上她那隻修表匠專用放大鏡,用最細小的精工刻刀,在大米上刻喇叭花。


    在進入部隊之前,燕破嶽就聽師父說過,為了訓練偵察兵的應急反應能力,經常有教官在士兵們最疲勞,或者心跳最快的時候,命令士兵們沒有任何緩衝地立刻停止運動,然後將一把大米撒在地上,讓他們一粒一粒地拾大米。


    這樣會對士兵的心髒形成極為嚴重的負荷,但是也能讓士兵適應這種從極動到極靜形成的心髒與身體負荷。


    燕破嶽聽到這種訓練方法後,已經覺得夠變態,沒想到落到自己身上,竟然就變成了大米上刻花。


    右眼上戴起鍾表匠專用放大鏡,將一粒專門精挑細選、比同伴大出兩圈的大米放在玻璃盤子上,這粒原本其貌不揚的大米,在燕破嶽的眼前,立刻變成了花生米大小。左手用鑷子把大米固定住,右手抓著一根鋼針,輕輕刺向“花生米”。


    剛剛經曆過激烈體能運動,心髒在胸膛裏“怦怦怦怦”地劇烈跳動不休,汗水就像是打開水籠頭的自來水般,從皮膚的汗孔上不斷滲出,在這樣的情況下,燕破嶽拿針的手在不停地輕顫,經過他右眼上戴的那隻放大鏡放大,那幅度簡直就是一位音樂家正在指揮整支樂團在奏響貝多芬《第九命運交響曲》時手中不斷揮舞的指揮棒!


    無論燕破嶽如何努力,放大鏡中的鋼針,都在不停顫動,根本不可能平穩下來,當然更不用說在大米上刻什麽喇叭花。


    幾次三番地嚐試下來,心髒承受的負荷越來越重,燕破嶽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就像是鑽進幾個小鬼,正在不斷拉鋸般,疼得要命不說,就連耳朵裏都出現了“嗡嗡嗡嗡”的聲響,一股壓製不住的邪火,在他心裏騰騰直冒。


    第二天晚上,郭嵩然和趙誌剛再次聯袂來訪時,正好看到燕破嶽跳起來,將手中的鋼針還有裝大米的玻璃碟子一起狠狠砸到地上,玻璃碟子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碎響,燕破嶽鬱悶到極點的嘶吼,更是在走廊裏狠狠回蕩:“我在美術課上畫的東西,都從來沒及格過,還要在大米上畫喇叭花,喇叭花畫不出來,畫個狗尾巴草行不行?!”


    禁閉室裏的孤狼,聲音依然平靜如水:“原來你喜歡畫狗尾巴草啊,那你就別畫喇叭花了,改畫自己喜歡的吧。”


    “你……”


    燕破嶽心裏憋悶了一天的邪火,遇到孤狼這樣的人,就像一拳全力揮出卻打到了軟棉花上,怎麽也撒不出來。


    看著燕破嶽幾乎憋出內傷的樣子,郭嵩然和趙誌剛再次對視一笑。坦率說,讓燕破嶽這樣一個大男人,在大米上刻喇叭花,是有點為難他了。


    看到地上有一小堆似乎是已經被“加工”過的大米,趙誌剛走上前,撚起了其中一粒,借著走廊裏的燈光仔細觀察,隻看了一眼,趙誌剛就“撲”的一聲笑了。


    “指導員你別看啊!”


    看到自己不成功的作品被人拿去欣賞,燕破嶽真的急眼了,趙誌剛認真地點著頭,順手就將那粒刻著喇叭花的大米交給了同樣一臉好奇的郭嵩然,郭嵩然隻看了一眼,就算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是“撲”的一聲,當場就笑噴了。


    燕破嶽刻在大米上的,哪是什麽喇叭花,這擺明了就是甲骨文嘛!


    丟人已經丟到姥姥家,燕破嶽索性破罐子破摔:“一開始孤狼還要我繡花來著,多虧我據理力爭,才改成了在大米上刻嗽叭花。反正我也沒有什麽美術細胞,你們愛笑就笑吧。”


    郭嵩然和趙誌剛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睛裏的驚喜,在高強度體能訓練後,突然靜止,頂著身體形成的巨大負荷,立刻進行高精度訓練,無論是戴著放大鏡在大米上刻花,還是學女工繡花,這其中的連貫性,還有對士兵思維清晰的苛刻程度,都遠超撿大米,這個方法不錯,而且便於實行。


    “你可別小看了這米上刻字刻畫的技巧。”


    看出燕破嶽在這一刻已經是心浮氣躁,開口的是更擅長心理調節的趙誌剛:“米上刻字,起源於清朝乾隆年間,當時要參加科考的文人,直接將詩詞文章刻到了米粒上,把它變成了作弊工具。你想啊,人家能把一首詩,甚至是整段話刻在米粒上,你接到的任務不過就是在上麵刻一朵嗽叭花,你要願意,甚至刻一株狗尾巴草也行,還有什麽好挑剔的?”


    說到這裏,趙誌剛搖頭晃腦地又吟出了當時人們對米粒雕刻而寫出的兩句詩詞:“‘一顆米內藏世界,半邊鍋裏煮乾坤’。你千萬別小看了它們,這可是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結晶啊……”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燕破嶽一把抓起地上刻過嗽叭花的米粒,將它們全部丟進嘴裏用力猛嚼,一邊嚼嘴裏還一邊嘟囔著:“我讓它們世界,我讓它們乾坤,我讓它們藝術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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