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軍班長霍然轉頭,兩名士兵也再次用槍口對準了燕破嶽,藍軍班長大踏步走到燕破嶽麵前,燕破嶽一指腳下的白線:“別過線!”


    藍軍班長憤怒至極之下,與其說是在走,不如說是在衝,在跑,還沒有衝到燕破嶽麵前,就已經展現出一名老特種兵麵對敵人時的氣勢洶洶,但是聽到燕破嶽的話,看到地上那條再明顯不過的白線,他再憤怒,在職業軍人遵守紀律天性的束縛下,還是猛然來了個急刹車。


    隔著一條白線,藍軍班長狠狠瞪著燕破嶽。


    “我這可是為班長大哥您好啊,您這時候要是一時生氣衝出白線,失去了參加一個半小時後就會正式開始的演習,那多虧啊。”


    電話鈴依然在響著,左側那名哨兵看局勢已經被他們控製,似乎想要轉手過去幫班長去接電話,燕破嶽猛地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淒厲慘叫:“啊~~~別開槍,我交代!”


    這一嗓子當真是吼得聲震全場聞者動容,那名剛剛轉身走了兩步的士兵嚇得全身都一哆嗦,立刻就是霍然轉身雙臂抬槍,瞄準了麵前的燕破嶽。


    “別開槍,小心走火,你們裝的可是實彈!”


    燕破嶽將手中那支依然白煙嫋嫋的87式自動榴彈發射器高高舉起,作舉槍投降狀,一臉小白蓮般的無辜:“我使用的真是演習彈,要真爆炸了,距離這麽近,你們怎麽也會聽個響,對吧?再說了,哪個能進特種部隊的人,不是身家清白根正苗紅,七大姑八大姨都被篩查了通透,保證不會叛國叛家叛人民的好孩子?我也許不是一個好兵,但絕對是一個合格的中國人!”


    燕破嶽最後兩句話,當真是說得擲地有聲,他突然轉身,背對藍軍班長和兩名哨兵,這個動作逼得藍軍班長和兩名哨兵又是一陣緊張。燕破嶽調轉榴彈發射器,對著軍營外的空曠場地,一扣扳機又打出兩發榴彈,遠方騰起了兩股紅色煙霧:“你們看,你們看,隻有煙,保證不會爆炸,除非是砸到了人,否則的話,肯定不會有任何實質性傷害。”


    藍軍班長還在思索,他身後的一名哨兵就忍不住開口了:“班長,你別聽他胡咧咧,他肯定是自己提前數好數的,不信你再讓他打兩顆試試。”


    這名哨兵自以為聰明的建議一出口,在指揮部內已經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的高參們就一陣嘩然。


    這次別說是郭嵩然了,就連秦鋒和參謀長臉上都露出了不忍卒睹的表情,丟人,丟人,真是丟人,雖然說出這話的人隻是一名普通的哨兵,但他也是夜鷹突擊隊的兵,這放哨三人組的智商,真是硬傷啊!


    手裏握著電話機,試圖和值勤班長通話,可是對方就是不接電話,自己也不可能瞬間移動的餘耀臣,在這個時候真的有了拔出手槍將值哨班長和那個說話哨兵一槍當場槍決的衝動,已經讓人家把一發榴彈打到武裝直升機旁邊了,你們還要人家再打兩發試試看,還試什麽試?!


    還有那條該死的白線……呃,這個叫燕破嶽的混賬小子,哪來得這麽多花花腸子?!


    在指揮室角落裏,傳來了小聲低語:“餘耀臣和孫寧這是怎麽了,燕破嶽不就是打了一顆不會爆炸的榴彈,又沒有砸中人,至於這麽生氣嗎?”


    手裏握著現在都沒有打通的電話機,憤怒值已經狂升到max級別,就像是個炸藥桶般危險的餘耀臣,終於被這個火星子給點燃了,他霍然轉頭,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也不管究竟是誰說的,衝著那個方向就是一通狂吼:“按演習規定,紅軍有一個小時時間在軍營中重新整理裝備,一個小時後必須離營,對他們來說,這個時候演習已經正式開始,他們必須為了生存和勝利而努力了;而藍軍,還需要再等兩個小時才能出營追殺,燕破嶽就是利用了這個時間差,不,他就是鑽了演習規定的bug,才敢大模大樣地站在藍軍大本營前方,靠著一根白線當護身符,在那裏大模大樣地用榴彈轟擊我們的武裝直升機,搞不好剛才那一發榴彈,已經在演習戰場上把我們的四架武裝直升機,連帶上百人的後勤團長和飛行小組全部端掉了!現在明白我為什麽這麽生氣了嗎?!嗯??!!”


    無論餘耀臣如何憤怒狂吼,在夜鷹突擊隊大門位置的故事還在繼續上演著,燕破嶽在藍軍班長和兩名哨兵的監督下,調轉炮口,又對著無人的空曠處連打了三發榴彈,榴彈落地後揚起的當然是紅色的煙霧而不會真正爆炸。燕破嶽一臉坦然,就連藍軍班長的臉色也放緩了下來。


    郭嵩然輕咳了一聲,不管怎麽說,燕破嶽也是他始皇教導小隊的兵,現在燕破嶽在那兒耍流氓,他這個隊長怎麽也得站出來說幾句了:“其實也不能完全怪看門的班長和那兩個兵,他們身為哨兵,主要有八項責職,第六項是‘正確處理並及時報告執勤情況’。現在班長和哨兵正在判斷燕破嶽的行為危險等級,並實施處理,然後才會向上級報告,這是正確的流程,如果要處罰他們,我個人認為,並不合適,而且不夠公平。老趙啊,事兒都是你惹出來的,那兩個混小子又是你一手訓練的,就差給你倒拜師茶了,你也說兩句吧。”


    被自家隊長拖下水的指導員,趙誌剛並不怎麽局促,他淡然道:“這幾個月,燕破嶽和蕭雲傑的大名,在整個夜鷹突擊隊都是如雷貫耳,簡單地說,他們已經是夜鷹突擊隊的‘名人’了。”


    這幾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是在場的人,最起碼都是作戰參謀,那都是心開九竅的人物,他們隻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雖然名聲都是負的,但是既然知道燕破嶽是誰,班長和兩名哨兵的警惕心就會放下大半,這也就是所謂的“名人效應”。既然不可能把燕破嶽真正當成敵人,除非燕破嶽真的用榴彈轟炸軍營,否則的話班長和哨兵都不會在第一時間采用最極端的方式去武力製服,這樣自然就給了燕破嶽胡扯亂侃大忽悠的機會。


    還有一點相當重要,這兩個小子出現在軍營時,經常手拿彈弓,別人問他們是不是真的槍法太爛,他們就會當場表演一回彈弓打汽水罐的絕活,那位班長和兩位哨兵嘴上不說,心裏卻在懷疑,燕破嶽是不是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通過考核,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在他們麵前耍活寶。


    趙誌剛輕聳一下肩膀,做出最後總結:“軍營中的名人,擅長耍流氓扮小醜裝孫子,再加上燕破嶽本身就是一個鑽規則空子的bug大師,班長和兩名哨兵根本沒有意識到,在他們眼裏看來根本不會爆炸,所以也沒有任何危險的榴彈,對於演習雙方來說,就是貨真價實的榴彈轟擊。所以,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絕大多數人,其中包括餘耀臣和孫寧,他們看向趙誌剛的目光中,已經透出了濃濃的忌憚。


    燕破嶽用耍流氓鑽空子的方法,真的站在“敵軍”大門口,將榴彈轟到了武裝直升機上,這看似笑鬧劇的一幕,背後又隱藏了多少用智慧磨礪出的暗箭?


    燕破嶽的表演,還有用自動榴彈發射器,隔著軍營大門,連目標具體位置都無法看到,就能精確命中目標的曲線射擊,這固然是精彩絕倫,但是,他能做到這一點,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在三個月前,他的教官,始皇教導小隊的指導員,就開始為燕破嶽量身定製了這樣一個機會!


    沒有對人性的絕對了解,沒有走一步看十步甚至是二十三十步的高瞻遠矚,沒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奇手段,就絕對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電話響了,孫寧走過去抓起電話,果然,是機庫那邊打過來的。


    孫寧沉沉地聽著,最後做出了命令:“停止整備,機組人員,地勤人員,全部解散,這場演習你們不用參加了。”


    孫寧略一思索,又補充了一句:“醫療機飛行小組和地勤人員繼續待命,隨時做好營救重傷員準備。多帶燃料做好長途飛行準備,一旦傷員情況過重,直接往軍區醫院送!”


    通話完畢,孫寧放下了電話,他望著指揮部的人,沉聲道:“燕破嶽射出的那發榴彈,著彈點右翼不到兩米位置,就是彈藥補給車。負責人告訴我,他們在那枚會發煙的榴彈彈頭上看到了‘燃燒彈’三個字,如果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我們的武裝直升機,已經因為彈藥殉爆,全軍覆沒了。”


    全場一片死一樣的寂靜。有些作戰參謀臉上揚起了濃濃的不甘和不服,他們嘴唇嚅動,似乎想要抗議,就在他們真正發聲之前,餘耀臣也開口了:“沒錯,這隻是一場演習,燕破嶽也的確利用了演習時間差的空子。但是這也恰恰說明,我們這群特種兵的大本營,防禦有漏洞!未來戰爭本來就有突發性、高效性、偽裝性等綜合特質,我們的敵人,也許會是女人,甚至會是孩子,他們隻要有足夠的智慧和偽裝,就同樣能打消哨兵警惕,讓我們的部隊付出難以承受的致命重創!”


    一向彼此看不順眼的餘耀臣和孫寧在這個時候,竟然在這件事情上站到了同一戰線上。


    餘耀臣大踏步走到秦鋒麵前,立正,放聲吼道:“敵軍在實施斬首行動後,又對我軍軍營展開炮擊,藍軍指揮官請求組委會批準,立刻對敵軍發起追擊!”


    如果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紅軍特種部隊滲透進入藍軍大本營,他們使用微聲衝鋒槍和手槍,再加上弓弩和刀子,的確可能悄無聲息地完成任務,再悄無聲息地撤出戰場,但是一旦他們在戰場上使用榴彈轟擊,就算是聾子也會被驚醒。


    餘耀臣提出立刻展開軍事行動的要求,符合軍事常識!


    幾秒鍾後,淒厲的警報聲在整個軍營上空響徹雲霄,而在這個時候,燕破嶽正在向藍軍班長和兩個哨兵揮手道別。


    警衛排排長在警報拉起的第一時間,就帶領部下衝向軍營大門,看著現在還一臉迷茫的班長,他一腳就將班長踢得在地上連滾了三四個跟頭:“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班長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爬起來,排長又一腳踹了過去:“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整個警衛排都因為你出名了,出大名了!”


    班長再次站了起來,排長衝過去揚起了手掌,但是他的手掌在抽到班長臉上前,看到依然一聲不吭但是委屈的淚光已經在班長的眼眶裏迅速聚集,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裏。排長這一巴掌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去,而是在空中打了圈兒,狠狠抽到了自己的臉上。


    警衛排,他們的職責是保護軍營重要戰略部門和領導,平時幹得最多的工作就是站崗,所以對他們成員的要求是吃苦耐勞,責任心強,軍事技術過硬,一旦危機來臨,更要勇於奉獻,把這麽多基本素質綜合在一起,很難再要求對方再像燕破嶽一樣,長了個心開九竅的玲瓏心,能夠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如果真有這樣的人才,每天在首長麵前打轉,也絕不會當了幾年兵還是一個班長。


    還是一個哨兵稍稍機靈點,他指著燕破嶽離開的方向,放聲叫道:“排長,燕破嶽剛離開不久,他還沒有走遠哪!”


    警衛排排長猛地一拉槍栓,指著門前那條白線,嘶聲叫道:“兄弟們,今天咱們警衛排的臉,被人在這兒給踩癟了。一個敵兵,一個進軍營滿打滿算才半年多的敵兵,就那麽大模大樣地站在我們的軍營前,當著我們警衛排士兵的麵,將一發榴彈轟進軍營,如果我們還讓他跑掉了,那咱們所有人就一起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在警衛排排長的嘶吼聲中,警衛排幾十號人一起衝出了軍營。


    那名值哨的班長,用手背狠狠擦掉眼角的淚痕,又回到了他的崗位,在他的榜樣作用下,跟著班長都衝出十幾步遠的兩名哨兵,對視了一眼,又轉身回到了哨位上。通過大屏幕,看到這一幕,秦鋒和參謀長都在輕輕點頭,這個班長雖然頭腦是木訥了一些,但是就算再委屈再憤怒,也會以自身責任為優先,從忠於職守這點上來看,他的確是一個好兵!


    秦鋒看了一眼手表,距離隊伍解散隻過了一小時三十八分鍾,燕破嶽的行為,不但摧毀了藍軍最重要的空中打擊力量和機動力量,更讓這場團級特種部隊規模的演習對抗,整整提早了一個小時十二分鍾。硬是將紅軍和藍軍,一起拉進了屬於他自己的節奏當中。


    一顆鐵釘,紮壞了一匹馬的腿,一匹馬的腿受傷,讓一名騎士來不及參加一場戰爭,輸了這場戰爭,最終輸了整個戰役,輸了這場戰役,最後輸了整個帝國……這個鐵釘的故事,幾乎人人皆知。


    秦鋒再次看了趙誌剛一眼,在已經可以看到盡頭的生命中,他對燕破嶽投入那麽大的精力,就是因為他已經看到了燕破嶽身上這股屬於“鐵釘”的特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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