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亦步亦趨跟著建文,畏縮地開口:“工事長做完最後的保養,修理就結束了。敢問太子爺,咱們幾時能開走船啊?雖說是太子爺和銅雀老的囑咐,但判官郎君要是看見發脾氣,倒黴的還是小的們……”


    建文道“看看”,便往船尾走去。沒走幾步就聽到另一個年輕工匠問東問西:“樹膠不是要發半個時辰麽?舵上麵的虎鯨牙齒是怎麽來的?”


    另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隻是不耐煩地回應:“別問,照做。”


    聽這口氣,一定是工事長了。


    建文轉到船尾,看這位工事長還頗有印象,整個修理蓬萊的任務都交於他統一管轄,是島上最德高望重的匠人。建文注意到他胸前並沒有蓬萊統一的白月光,隻是叼著一根比破軍小的煙袋鍋,眯著眼在青龍船上左摸右摸。建文聽說過這位工事長的事,他雖在蓬萊做事,但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蓬萊人,意思是他不是受庇護,而是作為破軍的朋友才在這裏,當然,他聽得最多得還是這位工事長脾氣如何臭。


    建文沒有看那些已經煥然一新的裝飾,徑直跑上舵盤所在的二層甲板,因為那是控製整條青龍船的地方。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抖落出一塊掌心大的方玉,玉的一角還是缺失的,那裏由金子鍛造的小角頂替,正是大明的傳國玉璽無疑。


    玉璽本來在佛島大戰後,被銅雀拿走充當騎鯨商團的資產,但就在兩個月前,銅雀突然騎著鯨出現在建文的航路上,把這包玉璽交給他就走了,紅潤的臉上憋不住笑,看來騎鯨商團的元老會自以為控製著的那個玉璽,定然已經被銅雀換成西貝貨了。


    建文把玉璽插進舵盤前的孔槽,玉璽發出淡淡的光芒,半透明的石質內似乎有風雷湧動。他把手按在玉璽上,閉上雙眼。通過玉璽的傳輸,青龍內部的運作聲在建文耳中清晰起來。


    但建文一邊聆聽,一邊卻大皺眉頭:“副龍骨的齧合聲毛刺過多,絞盤的轉動聲不夠幹脆徹底……輪盤轉動的低音下潛感也消失了,總之聲音中火氣頗重,層次混亂……”


    “耳朵那麽尖,怎麽不去當更夫啊?”工事長的聲音又在他身後響起,充滿了不滿,但建文卻聽出他並不是在責怪,而更像是發泄。


    建文繼續加大青龍的運作幅度,更仔細的聽下去,卻忽然被一陣木頭撕裂般的聲音震驚,整個青龍船都隨之震動,他趕忙停止青龍,拔出玉璽,看向工事長。


    “青龍它怎麽了。”


    工事長沒有答話,生氣的用力抽了一口煙。一旁站著的七裏卻已經看到了問題的所在,來到船後指給建文。建文隨著她的動作朝青龍船的龍骨看去,發現一道嚇人的裂縫刻印在主龍骨的尾端。


    建文回過頭,工事長已經帶著倆徒弟上了甲板,便質問道:“青龍船可以吞木頭來自修,可這龍骨裂痕怎麽……”


    “二十根上好橡木喂進去,大小船板、橫龍骨全都跟新的一樣,”看來工事長早就料到他要問起這傷痕,“就隻有這道主龍骨的裂痕不行。”


    “可青龍船在這放了半年,都沒有修好它嗎?是不是判官郎君故意壓你來給我使絆子的?”看到青龍船身上如此重的傷痕還在,建文有點激動了,不自主的逼近工事長。


    工事長旁邊的年輕小工匠連忙打圓場:“太子爺,您這個船是靈船,修理的機製和平常船隻不同……”


    哪知道小工匠還沒說完,就被扯開了嗓子的工事長把聲音壓過去:“你不提小郎君那愣頭青還罷。修個島日趕夜也趕,一天催八遍,哪有時間來給你修船。”


    眼看建文和工事長已經相對而立,這陣勢吵已經沒用,是要打起來才行。此時卻見小工匠執拗的站在他們中間,眼神堅毅的要阻止自己師父和這位來頭不小的太子爺之間的爭端,他不敢伸手去攔,也不知道怎麽勸,就是自顧自努力的解釋著。


    “太子爺您別急。我師父他確實很用心修您這青龍船了,而且有騎鯨商團的銅雀老板交待,什麽好材料,不管貴賤,我們也都給用上了不是?但您這船傷這麽重,如果放在別的船上,是要整個換龍骨才行,就跟造一艘新船沒啥區別了。可是,您這是靈船,換龍骨這事,別說我們怕沒換好傷著了船靈不敢換,就是敢換,也沒地方找能用在這靈船上的龍骨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小工匠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簡直就是閉著眼對著船甲板背詞一樣。最終,工事長斜眼看著建文,笑了笑:“這天下工匠,也分三六九等。下等工匠粗製濫仿,中等工匠可以應付一切修造,上等工匠的作品有如活物,我可連上等工匠的邊都摸不著哩。青龍船這傷我修不了,錢我退你們,銅雀老板那邊我沒臉去見他,將來幫我帶個話吧。”


    建文看他雖然滿臉笑意,但語氣似乎有幾絲落寞,旁邊小工匠也連連搖頭,一下子喪氣了起來。


    “難道就真的修不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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