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俞承晟突然換了一種口氣,很溫和地對俞定書道:“四妹妹,你這是做什麽,要是實在不想去抄經,就跟老太太明說了吧。你老這麽跟我們鬧別扭,我們也沒轍啊。”


    杏娘愣了愣,沒想到她這哥哥文質彬彬,芯子裏也夠黑的啊。


    邊上的青菱已經捂著嘴悶笑起來。


    俞定書看向俞承晟:“你別胡說,我什麽時候說我不想去……”


    吳嬤嬤領著丫鬟走過來,笑得像個彌勒佛:“四小姐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嬤嬤,我真沒有不想去淨月寺,”在所有人眼裏,吳嬤嬤就是老太太發言人,她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老太太的意思,俞定書敢在二太太麵前發小姐脾氣,卻不敢在吳嬤嬤麵前撒野,“四哥他冤枉……”


    “四小姐,”吳嬤嬤打斷她,安撫道,“我們都曉得你很想去淨月寺抄經,隻不過,你看,這時候確實已經不早了……”


    “沒有不想去”就是“很想去”,俞定書還沒趁機告上俞承晟一狀,就被吳嬤嬤的話給堵了回來。


    吳嬤嬤沒給她一絲猶豫的機會,轉身板著臉又對帶來的兩個丫鬟說道:“沒長眼睛嗎?還不快把四小姐攙到車上去!”


    兩個丫鬟一邊一個,半扶半拉地把俞定書硬架上了車,力氣之大,讓人咋舌。


    吳嬤嬤站在車下頭,對著上頭還呈現呆滯狀的俞定書道:“四小姐,三太太怕你在山上住不慣,特地央了老太太,讓翠屏和翠袖來伺候,方才我瞅著那個叫叢繡的也還算機靈,再添一個粗使婆子,四小姐你不如就帶這四個一道去淨月寺?”


    看這架勢,老太太這回可是把功夫都做足了。


    管製隨身物品和隨從不說,還指派了幾個狠角色看住俞定書,這是要把她壓在五指山下頭徹徹底底地磨性子呢。


    俞定書咬著後槽牙,憤憤不平地一屁股在馬車軟座上坐下來。


    翠屏和翠袖兩個,杏娘之前認不出誰是誰,隻看見那個個頭稍高的踩著墊腳凳下了車,餘下來一個的樣子瞧著,應該是準備留下來,和青菱一樣一路上伺候俞定書的。


    俞定書看到這張新麵孔,就憋了一肚子氣,張口便提要求:“你下去,我要叢繡過來伺候。”


    那丫鬟臉色變都沒變,被主子嫌棄了,也不著急:“四小姐,奴婢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過來伺候你的。”


    “少拿祖母壓我,祖母難不成還指定了,路上非要你跟著不成?”俞定書認準了老太太貴人事忙,不會死摳這種小細節,就用這個借口趕人,“你去後頭,把叢繡換過來,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繞來繞去,又開始用賴皮手段威脅人了。


    杏娘懶得跟她磨嘰,撩起簾子,對下麵的吳嬤嬤喊了起來:“嬤嬤,四姐姐說,叢繡不上我們馬車,她就不去淨月寺了。”


    “你……”俞定書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今兒個被一向麵和心善的俞承晟狠涮不算,還被俞杏娘鸚鵡學舌。


    四小姐俞定書花花腸子多,在俞府裏頭是出了名的,吳嬤嬤倒一點都沒覺得是杏娘編瞎話哄人:“四小姐,是不是翠袖她……”


    不待她把下麵敲打的話說完,俞定書就捂著耳朵叫道:“吳嬤嬤,我什麽都沒說,四哥和杏娘都冤枉我來著,我這就走,馬上走!”


    不進棺材不掉淚,說的就是俞定書這樣的孩子。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痛痛快快翹了辮子,好歹還能投個早胎。非要攪得俞府裏頭天怒人怨,人人記住她了,才肯罷休。去了山裏頭修真,天知道啥時候能被想起然後被接回來,臨走了還不表現好一點,爭取早日減刑,居然還擺起小姐架子來了。


    杏娘坐在車上跟著馬前進的步子顛顛顛地搖個不停,不時往俞定書身上看兩眼。


    俞府這位四小姐長得倒是真好看,也算是集合了三老爺和三太太的所有優點,就是鬼點子忒多了點,對付對付新來的定萍小姐那種沒根基的,還能跟三老爺胡攪蠻纏,仗著小上兩歲,沾到點便宜。真把她擺到高手麵前,她就隻有吃癟的份,更何況,她後頭還有腦子不時短路的三太太拖後腿。


    俞定書把翠袖指揮得團團轉,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又說肚子餓,翠袖把東西拿給她,她又嫌茶太燙,糕點太幹,左右不管如何都不滿意。


    杏娘在邊上看著翠袖任勞任怨的樣子,再想想自個兒屋裏頭的空降兵青菱和槿霞,暗自感慨老太太手段高超,會調|教人,這訓練出來的丫鬟,一個個身懷絕技。


    “俞杏娘,你沒事老盯著我看幹嘛?”俞定書記恨著在俞府時,俞承晟、杏娘兩兄妹當吳嬤嬤的麵故意損她的那些話,這會兒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懂不懂規矩!有你這麽對姐姐的嗎?不曉得是誰教的,出去也這樣直勾勾瞪著生人瞧,不怕丟死人。知道的說你年紀小,不知道還以為我們俞府小姐都是這副冒失相。”


    青菱正好把幾瓣剝好的橘子塞到杏娘手上,杏娘一口抿進了嘴裏,酸倒是不酸,不過,春天吃這個容易上火,她嚼了幾口,吞下肚去,就朝青菱擺了擺手:“有點倒牙,剩下的你跟翠袖分著吃吧,我不要了。”


    關照完了這些話,又朝俞定書道:“四姐姐雖然比我長些年紀,也不能不講理吧?馬車就這麽大,我跟你麵對麵坐著,我兩隻眼睛長得好好的,又不斜又不歪,睜開了就隻能直直地往前看,怎麽就成了沒規矩、沒人教,還一副冒失相了?”


    俞定書指著杏娘,用眼睛使勁剮她:“好你個俞杏娘,就你跟你哥牙尖嘴利,做錯事還有理了?你就不能坐裏頭去?把脖子歪過點?”


    杏娘笑嗬嗬地說:“我一上來就坐這兒了,我不想坐裏頭,脖子不敢歪,怕將來長不回來。”她就是想告訴俞定書,你是後來的那個,自動坐我對麵,憑啥讓我挪位置?


    她一向秉持的原則是,公主病的小孩不能慣,隻能打擊。


    俞定書再也受不了了,這俞杏娘是真傻還是裝傻,這種時候還能跟她嬉皮笑臉。


    她肅了一張臉,“謔”地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吼道:“我也坐你對麵,怎麽就沒一直琢磨你的臉!”


    杏娘不以為杵,朝她揚了揚眉毛:“四姐姐你可以琢磨啊,我又沒說不讓你看,非要你把眼睛挪開。我自認為自個兒的臉還是經得起推敲的。”


    簡直是……強詞奪理!


    俞定書正想回一句“就你那張瘦猴樣的臉,不嫌嚇死人”,一扭頭,就見著青菱和那個叫翠袖的丫鬟正坐在杌子上,每人手裏頭還剩了幾瓣剝好的橘子,邊上還有些黃燦燦的橘子皮。


    她逮著人便撒氣,把火燒到了丫鬟頭上:“誰讓你們吃的?她俞杏娘不吃,我還沒說不要呢。你們眼裏頭隻有一個主子,旁的人都不放在心上了!”


    青菱和翠珠道了幾聲不敢,再不張嘴了,把手裏頭的橘子放回了案幾上。


    俞定書將她們吃剩下的橘子扔到地上一腳踩爛了,支使翠珠把剩下的橘子全都給剝了,自個兒吃個不停,擺明了要和杏娘慪氣。


    杏娘看著她一口氣掃光了三個橘子,爪子還有繼續往下荼毒的趨勢,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姑娘,春季不宜多吃橘子,吃多了上火以後,口腔潰瘍可是要人命的,你再這麽吃下去,明天爬起來,豆腐白米飯嚼著都要肉痛了。


    馬車“哐啷”晃了晃,突然停下來不動了。


    車上所有人都僵住了,俞定書把吃到一半的橘子扔回桌上,理智回籠,嘴巴裏酸酸澀澀難受得緊:“這麽快就到了?”


    隻青菱一個偏頭想了想,答道:“應該不會,以前我隨老太太去過一趟淨月寺,記得在山路上晃了好一會子,我們車子到現在為止,都跑得停穩,定是還沒進山的。”


    俞定書正和杏娘鬥著,自然不肯去理會青菱的解釋,極傲慢地“哼”了一聲,一副杏娘的丫鬟自個兒舔著臉討好她,她萬分不屑的模樣兒,伸手便挑了那窗戶上的簾子,掀得高高的,往外頭看起來。


    杏娘透過她留出的縫兒往外看,能看到走來走去的人,守著攤子的小販,還有正規對外開著的鋪麵。


    毫無疑問,這裏應該是大街了。


    俞定書把簾子又舉高了點,杏娘的視野也跟著寬廣了不少。


    她們馬車正對著的地方整齊的擺了桌子、椅子,似乎是一家酒樓,不過沒見著一個吃飯的人,大家全擠到了門口,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在瞅著什麽。


    杏娘沿著他們的視線看了過去,隻看到一個慘白著臉、打扮不俗的少年,姿勢怪異地站在那裏,一副要走又像被誰拖住了的樣子——至於被誰拖著,那一片被俞定書的腦袋擋著,她也看不清了。


    翠袖第一回白了臉,道:“四小姐,快把簾子放下來,這是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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