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要從先前莫名其妙跑來找杏娘的杜鵑開始說,那日她過來,正好撞上了帶著謝清瀾過來的宋姑媽,宋姑媽臨時把謝清瀾這個包袱塞給了杏娘,她左等右等,最後倒是等來了怒氣衝衝的魏氏。


    要說魏氏現在最怵什麽,一要算兒女不爭氣,這二嘛,闔府都知道,就是府裏頭大大小小的池子了,不隻是池子,隻要是水大的地方,她都不喜歡。若不是偌大的院子不能少了水的點綴,依著魏氏特立獨行的性格,恨不得把所有的池子都給填平了。


    雖然後頭杏娘用放生的借口把魏氏搪塞過去了,宋姑媽也在邊上湊了不少好話,把杏娘從頭發絲到腳趾甲用“孝順”一詞好生包裹了一遍,魏氏也嚇得不輕,禁了杏娘三天足才罷休。


    杜鵑依舊每天來打卡,誠意是十足十的,見到了杏娘,表達表達俞定琴對杏娘的思念之情,話裏話外透出重於泰山的姐妹愛,讓杏娘著實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要是旁人,杏娘肯定會抱著腦袋想上一番,這樣做究竟是為何,隻不過這俞定琴從來不按牌理出牌,想多了最後頭疼的反而是自己。


    杏娘在屋子裏被禁了三天足,魏氏這回待她倒是寬厚了不少,沒有罰抄,沒有針對她身邊的人,隻是在那天回到房中之後,言語上斥責了幾句,就紅著眼睛讓人送了薑湯過來,看著杏娘喝了足足兩大碗才罷休。


    接著,杏娘就被告知了,院子裏頭兩個粗使婆子被無緣無故打板子的事情。


    三天之後,杏娘依舊精神抖擻,沒病沒災,魏氏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才下了解禁令,並且把抄寫的作業剪掉了四分之三,每日裏隻要杏娘練練字,背背書即可。


    杏娘想到之前自己一時氣憤,把東西扔到窗後頭的行為,確實有些太過了,要不是魏氏為人太迂,性情又耿直,這回被下頭的奴才們陰了一把,也不會這樣容易讓自家女兒在那裏使性子胡來。


    自從俞承晟被老太太許下去外祖家探望的事之後,魏氏破天荒替他去學裏請了假,準備起出行事宜來。


    俞承晟難得得了閑,順道過來教妹妹讀書。相比起魏氏的填鴨式教育,俞承晟對這個妹子可是疼得緊,每句文言文都會翻譯給她聽,還會編故事講出處,有些生僻又難懂的繁體字,他會一筆一劃地寫給她看。


    杏娘很喜歡她這個小哥哥,他是除了前世已經去世的爺爺奶奶之外,對她最好的人,雖然這種好可能並不是針對真正的她。


    俞承晟這尊大佛往杏娘屋子裏一坐,杜鵑小盆友再來時,就安分了不少。俞四少爺是油鹽不進。


    杜鵑朝杏娘訴苦,說她要是再不去看三小姐,她就要被主子咪嘻咪嘻了。俞承晟兩眼一眯,在邊上悠哉悠哉地說:“我瞅著你大前天來了,前天也來了,昨天來了,今天又來了……每天來的時候,都沒缺胳膊斷腿……”


    杜鵑表達俞定琴的思念之情,俞承晟就在邊上一邊冷笑一邊潑冷水:“三妹妹可真有心,莫不是想把杏娘誆過去做什麽吧?”


    踢到鐵板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塊鐵板比千年玄鐵還剛硬。


    三太太腦子裏頭漿糊沸騰,大太太可不傻,眼見著平日裏最怕麻煩的二太太居然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厚著臉皮要求老太太的親閨女改走陸路,把她兒子送回娘家去住一段時間,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勁了。至於具體哪裏不對勁嘛,她還沒想到。


    大太太為人處世小心謹慎,管著俞府一大家子,還賢名遠播,過人之處是一隻手數不過來。她派去的線人說二太太曾經跟姑太太密會過,姑太太出來,又到老太太屋子裏頭待了好一陣子,老太太那裏她不敢去觸黴頭,二太太那裏,總歸是可以去掏點貨出來的。


    大太太把眼睛瞄準了二房最小看起來最好對付的杏娘。


    杜鵑一天按三餐過來杏娘這裏報道,約莫過了十天左右,總算把俞承晟這尊菩薩送走了,俞定琴一聽,歡歡喜喜讓人弄了一頂軟轎,跟遊街似的,在俞府大小奴才的眼皮子底下晃了過來,來接杏娘。


    杏娘喝了兩碗粥,啃了幾塊糕餅,坐在廊下曬了一會兒太陽,等食物都下了肚,約了幾個年紀小的丫鬟一道踢起了毽子,一輪下來,正累得氣喘籲籲,看見杜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兒,背上的熱汗直接變成了冷汗。


    杜鵑笑得眼睛眯成了縫兒,眼珠子都看不見了:“六小姐,四少爺今兒個不能陪著你了,我們三小姐說,你準不習慣,會寂寞,特地讓奴婢來找你去談談心……”


    杏娘一口氣緩不過來,差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死,這話怎麽聽怎麽像在說:你老公不在家,我們小姐怕你耐不住寂寞,特地接你去百合……


    至於那頂轎子,就更讓人……= =|||


    不過,古怪歸古怪,少了俞承晟這個腹黑,杏娘最後還是得被人抬著走。


    俞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因為是圈出來做了宅基用地的,為了精致美觀,路都是造得繞來繞去的。從杏娘住處到俞定琴的住處,平時為了拚命記路,杏娘走路都靜不下心來,這回,坐在轎子裏,她從1數到了1107,好好算了一下時間,超過了一刻鍾。


    轎子剛落地,外頭俞定琴就咋咋呼呼叫了起來:“杜鵑,裏頭可是六妹妹?你把她接來了,是不?”


    婆子把轎簾掀開來,杏娘鑽出去,叫了一聲:“三姐姐。”頭一次坐這種人力轎,她屁股貼著凳麵,老覺得燎得慌。


    俞定琴一見著她,就撲了過來,高興得拉著她的手,咧開了嘴直笑,隻差沒對著她流口水了:“六妹妹,嘿嘿,好,你真好。”


    杏娘硬挺著沒讓自己把手抽回來,在暖洋洋的春日下,在大房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力圖鎮定下來,裝成了傻大姐的樣子,嗬嗬地問道:“三姐姐,你找了我這麽多回,到底有啥急事啊?”


    俞定琴笑得更諂媚了:“六妹妹……”


    俞三小姐讓杜鵑這個奪命連環call天天去跟杏娘扯皮,她的大事就是為了讓杏娘幫她抄作業……準確地說,是抄書。


    杏娘被她用牛勁兒拖進了屋子,她就支開了屋子裏的大小丫鬟婆子,單留了杜鵑一個,捧著幾本線釘藍皮書出來了:“六妹妹,你挑一本吧。”


    “挑什麽?”


    “這些都是我娘要我在崔先生回來之前抄完的,前幾天五妹妹來了兩趟,幫我抄了兩遍《金剛經》,一遍《法華經》。你看我都這麽有誠心請了你許多天,又特地讓轎子來抬你,你怎麽著也得幫我抄掉遍五遍《女戒》吧?”


    杏娘:“……”所以說,你是拐不著俞定妍,才特地來誆我的嗎?


    杜鵑把磨好的墨送了上來,杏娘拿了一支筆就要寫字,俞定琴蘋果咬到一半,看見她的動作一慌,咬著蘋果就衝過來,把筆奪走了。然後,在杏娘疑惑的眼神下,把蘋果從嘴裏頭拿下來,埋怨道:“六妹妹,我原來隻以為你不聰明,現在看來,確實是太笨了!你怎麽就不想想,這是我娘罰我抄的,你這樣提起筆就寫,我娘發現了筆跡不一樣,我不要被她罵死?”


    “啊!”


    俞定琴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下巴一抬,道:“我也曉得,我的字仙風道骨,自成一派,落筆行雲流水,你定是模仿不來的。”


    “呃?”


    “所以你三姐姐我,想出了一個誰也挑不出錯的好法子,”俞定琴洋洋得意,“我把每遍《女戒》的開頭都寫好了,你隻要負責寫中間部分,把我們兩寫的摻和到一塊兒,一大摞紙,她翻了前麵的,就沒功夫看後麵的了,肯定發現不了。”


    “哦……”


    杜鵑在邊上看見自家小姐又是罵人又是吹捧自個兒,杏娘完全插不上什麽話,就怕她跟前一個來的五小姐俞定妍一樣跑了,連忙在邊上補救,輕聲對杏娘道:“勞煩六小姐了,前兒個鬧的事連老爺都曉得了,寫了信回來,這回大太太發了火,說要三小姐長點記性,才想出了這麽個既磨性子又幫著三小姐長學問的法子,一舉兩得。奴婢們都不識字,想幫三小姐也使不上勁,隻能請五小姐、六小姐擔待了……”


    杏娘哭笑不得了。大太太想得挺美好,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耐不住她這個三姐姐,念書打滑、說話不看場合,偏偏搗鼓起這些歪門邪道來,一等一地厲害。


    杜鵑把俞定琴連夜趕製的《女戒》開頭給杏娘拿了出來。


    杏娘打量了一下俞定琴的字,雖然俞定琴名義上是跟她和俞定妍一道進的女學,可是看這字的模樣,明顯不是初學者能寫出來的,大太太沒有魏氏“才女”的名頭,但是在子女的教育上,還是有模有樣的。


    杏娘再次拿起筆,蘸滿了墨水,開始寫字。


    俞定琴吃完了蘋果,靠在榻上看著杏娘忙活,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杜鵑覺得客人幫忙抄寫,主子在邊上休息,這事兒忒不厚道,開口勸道:“三小姐,你……”


    俞定琴袖子一甩,直接打斷她即將出口的、沒完沒了的嘮叨:“你出去。”


    “三小姐……”杜鵑想再說話,俞定琴臉一板,看了她一眼,口氣冷了下來:“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到外頭守著,有人來就大聲通稟。”


    “是……”


    “六妹妹……”杜鵑一出去,俞定琴就起身,到了杏娘跟前,看著她,欲言又止。


    這主仆兩弄出了不小的動靜,她們的對話,杏娘是全聽全了的。她總覺得,俞定琴把杜鵑支出去,是有話跟她說。不過,她還是沉住了氣,裝作什麽都未覺,看了她一眼,不經心地說道:“三姐姐,你別擔心,我娘天天讓我抄這些東西,我寫字快,今天能幫你抄掉好多的,明兒個再……”


    “不是這事兒!”俞定琴粗暴地打斷她,吼完,發現自己態度過激了,對著杏娘,又尷尬起來,“那個……六妹妹,我不是想跟你說這事兒……”


    杏娘問道:“三姐姐,那到底是啥事,你……”


    俞定琴很煩躁地在屋子裏頭轉來轉去,一會兒撓頭,一會兒抓耳朵,幾個來回之後,捧著腦袋大叫起來:“啊——啊——”


    杏娘嚇了一大跳,外頭的人也聽到了聲響,簾子一晃,杜鵑的頭探了進來:“三小姐……”


    俞定琴回頭罵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杜鵑滿臉狐疑地看著杏娘,腳步卻一刻不停地想要跨進來:“奴婢方才聽見你叫……”


    “杜鵑,”俞定琴說話的語氣不善起來,“你別忘了,春桃也是我娘親自挑的。”


    杜鵑第一次見著自家小姐用這樣的表情跟語氣跟她說話,想到自己的前任一等丫鬟春桃,心裏打了個突,行了禮,連忙退了出去。


    杏娘把筆放了下來,俞定琴等杜鵑的影子一消失,就衝到了書桌後頭,一把拽住了杏娘的胳膊,拉著她到了裏邊榻上,坐了下來。


    “三姐,發生什麽事了?”杏娘這回是真好奇了。


    俞定琴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咬著嘴唇好一陣猶豫,最後幹脆把臉一扭,輕聲道:“六妹妹,我問你個事兒,姑媽走之前,去過你們那裏吧?”


    杏娘點了點頭:“去過,那天杜鵑正好來找我。”她想了想,又說道:“清瀾表哥也來了,之年表哥和蕙蘭表姐倒是沒見著人。”


    俞定琴“嗯”了一聲,扯著自個兒的衣角,問道:“那……那他們上你們那去做啥的?”


    做啥?宋姑媽自己跑進去跟她娘說話了,謝清瀾陪她釣魚,然後再放生,做了一堆無用功。


    杏娘琢磨著,這個俞定琴到底是想問宋姑媽還是謝清瀾……


    “哎呀,六妹妹!”俞定琴看她不說話,以為是自己太直接,讓杏娘發反感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全部抖了出來,“這樣遮遮掩掩說話真是難受得緊,我也不瞞你了,我娘讓我跟你打聽打聽,宋姑媽這回走得這麽匆忙,還把四哥給帶走了,是不是跟二嬸合謀什麽事?”


    “合、合謀?”杏娘嘴角一抽,結巴了。


    “這是我娘的原話。”俞定琴很嚴肅,“她讓我套你話來著,說以後要讓我鍛煉起來,最好快點變聰明了,她好再教我怎麽管家之類的。”


    所以說,是大太太想培養女兒的宅鬥技能,選了杏娘做試金石,沒想到,俞三姑娘一個沒憋住,反把自個兒老娘給賣了。


    杏娘咽了口唾沫星子,此時突然有些同情起大太太來,也慶幸自己遇上了俞定琴這麽個傻大姐,雖然她脾氣壞了點,霸道了點,在這個宅子裏頭,看在別人眼裏頭是曠世奇葩了點,卻是活了兩世的杏娘心中,最正常、最不妖孽的存在。。


    她試探著問道:“三姐姐……你……你告訴我這些,被大伯母知道了,可怎麽得了?”她更想告訴她,你原來套不到話,現在這樣幹了,就更加套不到話了。


    俞定琴聽到杏娘的問題,卻滿不在乎地回道:“這有什麽,反正我娘老嫌我沒二姐聰明,也不在乎多被她罵一回了。到時候,我就直接跟她說,我忘記問你就成了。”


    杏娘側過頭去看她,俞定琴一跟杏娘坦白完,整個人就像是解決完了生理大事一樣暢快,嘴巴又癢了起來,順手拿起一根香蕉,撥了皮就嚼了起來,這會兒正大口大口吞咽著,腮幫子都跟著鼓了起來。


    看著倒不像是裝傻充愣,更不像是在演戲……


    杏娘鬆了一口氣,又怪自己太過無聊。其實吧,三小姐是否大智若愚,都跟她無關,橫豎宋姑媽和謝清瀾之事,也不是什麽國家一級機密,大太太之所以至今不曉得,估計也就是老太太認為跟她無關,再有就是顧及宋家和伯爵府的麵子,不想告訴她。


    杏娘笑了起來,半真半假地說道:“其實那天去我那天一直跟清瀾表哥釣魚來著,姑媽把我們兩個支開了,去找我娘。我哥後來跟我說,這件事似乎與我外祖家有些幹係,具體情況,他們也沒告訴我。”


    “哦……”俞定琴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對這個完全不在意,把最後一口香蕉咽了下去,眼珠子轉了轉,回身拉著杏娘的手,使勁搖了起來:“好妹妹,聽說那個……謝家表哥送給你一個漂亮盒子,旁人都沒有的,那裏頭裝得是什麽?可能說與你三姐姐我聽聽?”


    “裏頭……”杏娘想到了某個被放在角落裏積灰的盒子,頓時一陣無語,有人會相信,盒子裏的東西全部加起來,還不如盒子上一塊木頭貴重嗎?


    兩個人悉悉索索說著話,外頭卻吵了起來。


    先是杜鵑大喊:“二小姐,你怎麽來了?”接著,便是攔住來人,不讓人進來的話:“二小姐,大太太吩咐過,你與三小姐不得見麵,你不能進去……”


    俞定容大吼一聲:“滾開!讓我進去!”


    杏娘轉頭去看俞定琴,俞定琴嚇得臉都白了,忐忑地看著杏娘:“自從那日我跟她吵了一回,被崔先生和娘罰了之後,我還未見過她,她今天過來想幹啥?”


    不等二人想出個所以然來,外頭杜鵑就道:“二小姐,還請不要為難奴婢,大太太若是知道了……”


    俞定容半天沒說話,隔了一會兒,杏娘聽到她壓抑的聲音:“好,我不進去,俞杏娘在裏麵吧?你去把她喊出來。”


    找她的?


    杏娘愣了一下,還不等她回神,俞定琴就低叫一聲“壞了”,從榻上跳下來,抓住杏娘的手,邊打量這間書房,邊自言自語:“藏哪裏好呢……這破地方,也沒個屏風……沒床,不能鑽床底下!”


    杏娘吃了一驚:“三姐姐,我現在不在寫字,二姐姐不會知道我們……”


    “這關寫字什麽事?”俞定琴翻了個白眼,“六妹妹,你怎麽就那麽傻啊!二姐姐跑我這來找你,肯定是和清瀾表哥脫不了幹係!她發起火來可嚇人了,你不躲,難道還等著被她活剝不成?”


    謝清瀾……


    杏娘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俞定容的醋勁,不至於這麽大吧?除非謝清瀾戀童……


    俞定琴正四下尋找著,外頭一聲尖叫,一隻手伸進來,負起地掀起了簾子,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杏娘和俞定琴站在原地,看著俞定容滿臉怒氣地衝了進來。


    “二、二、二姐,你、你、你……想幹嘛?”俞定琴下意識地站到了杏娘前麵,慢慢地、一點一點的把杏娘往自己後頭拽,杏娘看著她的後腦勺,先是一愣,接著慢慢地低下了頭,順從地躲到了她身後。


    俞定容見兩個個頭隻到她腰間的小女孩,像見著了洪水猛獸一樣避著她,腦子恢複了一絲清明,想起今日聽說杏娘來了,自己帶著人一路橫衝直撞過來的情形,頓時尷尬不已。當下便放緩了語氣,強擠出了笑容,道:“我尋六妹妹……有點小事。”


    “啥、啥、啥事?”俞定琴邊抖邊問,“你說吧,六妹妹聽著呢。”


    俞定容眉頭一皺:“六妹妹隨我出來,到我房裏,我們慢慢……”


    “不行!”俞定琴拔高了聲音,直接打斷她,“就在這裏說。”


    俞定容瞠目以對,恨不能將她塞到哪個角落裏去堵了她的嘴。


    俞定琴抓住杏娘的手一下子收緊了,卻不想讓她姐姐看出她的不對勁,不服道:“不能在這裏說,難道姐姐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才要藏著掖著?”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不知從何時起,原本跟著俞定容一起進來的丫鬟們已全部退了出去。


    大房的丫鬟婆子果然比她們二房會看眼色,動作又輕又利索。


    杏娘正胡思亂想著,那頭兩姐妹互相瞪了許久,俞定容終究敵不過以賴皮著稱的俞定琴,一咬牙,道:“六妹妹,聽說清瀾表哥走之前,給了你一個檀香木的盒子?”


    他母親的!她就知道,那個破盒子就是來給她惹麻煩的!毛好處沒撈到,還被人惦記上了!


    杏娘深吸一口氣,道:“是的,有一個盒子。”


    俞定容眼睛一亮:“清瀾……表哥,可有對你說什麽話?”


    說什麽話?他們一起釣魚,說的話多了去了,俞定容問的,肯定不是那些。杏娘看了她一眼,弄不清她到底想幹什麽,卻還是搖了搖頭。


    “真的沒有?”杏娘的動作,讓俞定容臉色瞬間變白,她又問道:“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忘記什麽了?”


    杏娘再次搖頭。


    俞定容再也控製不了情緒了,怒道:“那盒子現在何處?”


    送我的東西,自然在我手裏了。杏娘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二姐弄暈了:“那盒子現在在我那裏,青菱幫我收著了。”


    “你沒帶過來?”


    “啥?”杏娘以為自己聽錯了。


    俞定容卻又問了一遍:“你為何不帶過來?”


    帶過來做什麽?展覽?


    俞定容口氣裏的理所應當,讓杏娘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她硬著口氣回道:“妹妹不知二姐姐的意思,今天杜鵑來,並未說你要看那盒子,我便沒帶過來。”禮物是送給她的,這又不是原始社會,還要大家一起把吃的喝的放進一個倉庫!


    俞定容差點背過氣去,抬起頭,卻看杏娘冷著一張臉,她也顧不得了,隻輕聲誘哄了她,道:“六妹妹,這些事情,一時也跟你說不清楚,許是中間有什麽偏差了,你且聽我說一聲,那檀香木盒子實在是重要,不是你們平時隨意耍玩的小玩意兒。”


    杏娘從俞定琴身後走出來,上上下下打量起她來,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直把俞定容看得寒毛直豎,麵露尷尬之色,才緩緩道:“二姐姐,你是在說笑的吧?盒子裏裝了幾十根五色發帶,還有幾條木頭刻的小魚苗,我娘和我哥都看過了,都沒瞧出來有啥重要的。”


    俞定容的臉色,慢慢地有紅到白,再到青,最後逐漸轉紫。


    “那個盒子是不是有我手那麽大?”


    “不是,”杏娘忍住挑眉的衝動,“比二姐的手大上許多,有二姐三隻手那麽大。”


    俞定容往後退了一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用手撐住了牆,才險些站住了。


    俞定琴沒見過姐姐這麽失態,卻終究是她的親姐姐,當即鬆開了杏娘的手,往前走,邊走嘴裏邊關心道:“二姐姐,你怎麽了?”


    俞定容再抬起頭時,臉上的神色頗為古怪,有喜有驚,更多的是羞惱。


    她出聲喝住了俞定琴:“我沒事。”複又對杏娘語無倫次道:“六妹妹,對不住了……我弄錯了……此事勿要對旁人提起……二姐姐日後,定會……定會承你情!”


    說罷,奪門而出。


    隻留下杏娘與俞定琴麵麵相覷。


    俞定琴嘀咕了一聲:“二姐姐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杏娘也是一臉無語:“我也不曉得。”


    大太太陪老太太說了會子話,等老太太麵露疲態,便尋了個借口,出了朝暉苑,往自己的住處走,行至半路,俞定琴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從拐角處衝了出來,直直地撞到了隨行的婆子身上。


    婆子慘叫一聲,兩個人滾作一團。


    大太太臉上立刻晴轉多雲。


    大丫鬟燕月忙向隨行隊伍裏的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眾人立刻把跌得四仰八叉的兩人扶了起來。


    燕月過去答了一把手,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回事?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冒冒失失,像什麽樣子!”


    那小丫鬟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方才摔蒙了,一直沒出聲,這會子被燕月一問,再看看大太太的臉色,眼睛一紅,帶著哭腔道:“二小姐……二小姐衝到三小姐屋裏去了……杜鵑姐姐讓我速來回了大太太……兩位小姐怕是要……要……”打起來了。


    如果說,大太太對三小姐,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那麽,二小姐就是大太太的眼珠子。


    燕月看了一眼大太太,此時,她的臉上,已經再尋不到平時的一絲溫柔謙和之色。


    大太太帶了人回到院子裏,第一件事便是遣人把俞定容找了過來,屏退左右。


    俞定容也是極有分寸的,等燕月最後一個出去了,她乖乖地屈膝跪了下來。


    大太太本來氣得五髒都要燒起來了,看見女兒一臉小媳婦樣兒,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方強壓了怒氣,問道:“你可知你今日犯了什麽錯?”


    俞定容低下頭:“女兒不該如此冒失。”


    大太太道:“你妹妹脾氣是衝了點,又不及你伶俐,她畢竟是你嫡親的妹妹。上回她口無遮攔,我已經重罰於她,現在過去這麽久了,你還耿耿於懷,竟不顧儀態,衝過去跟她鬧起來了。素日隻覺你沉穩大氣,今日之事,不是我這為娘的偏幫你妹妹,你也未免太過小心眼了吧?”


    俞定容沒有馬上搭腔,隻是脹紅了臉。半晌,才略帶羞意地喊了一聲:“娘……”之後,把頭垂得更低了:“我這次去,不是找三妹妹,是去找杏娘的。”


    “找杏娘?”大太太語帶疑問地重複了一遍,看向女兒的眼神變了變:“你找她做什麽?”


    “女兒……女兒……”俞定容臉上堆起兩片紅雲,吱唔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大太太是過來人,一看俞定容這副小女兒作態,想到近日謝清瀾和二房過往甚密的傳言,頓時氣得半死,把先前壓在心底的怒意一塊燃了起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女兒,怒道:“今天你跑到杏娘麵前去丟了這個臉,鬧出了這麽大動靜,明兒個老太太那裏,肯定會聽說點什麽,傳出去,對你的清譽可就……”


    俞定容滿麵羞愧:“女兒知道。”要不是這樣,她方才也不會急急匆匆就跑出了俞定琴屋子。


    大太太長歎一聲:“定容,你長大了,也該懂事了。那謝家清瀾是好,若你真有意,娘自當為你籌謀一二,自古婚姻大事,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般作態,傳出去要我和你爹如何做人?外人豈不要恥笑俞府小姐不知檢點?”


    想到那個後果,俞定容嚇得直發抖。


    大太太道:“再者說了,杏娘比清瀾小了多少歲,你還不清楚!”


    “娘,我不是這麽想的,”俞定容辯解道,“前些日子女兒托大姐姐做了一個荷包,昨兒個大姐派底下的小丫鬟來給我,那小丫鬟說,清瀾表哥走之前,給了杏娘一個檀香木盒子……女兒一時情急,以為是之前在伯府裏頭忠勇伯夫人那裏見到的那個……就……”


    大太太問道:“這檀香木盒子,跟忠勇伯夫人有何關係?”


    俞定容把頭垂得更低了:“女兒去伯府的時候,在清瀾表哥那裏見到過一隻,裏頭放了一塊、一塊玉佩……是清瀾表哥的祖母,也就是忠勇伯府老太爺給她的……之年表哥說,清瀾表哥特別喜歡這塊玉佩,女兒私下裏聽到他們表兄弟打趣,說是要給……要給……清瀾表哥未來的……”


    說來說去,就是忠勇伯府傳給媳婦的。


    想到杏娘至今紮著包包頭的樣子,大太太對女兒的草木皆兵嗤之以鼻:“所以你就以為清瀾偷偷把那玉佩送給杏娘了?”


    俞定容不敢說話。她心上人在她心目中,自然沒有那種戀童癖的嗜好,她去找杏娘,隻不過是在床上翻騰一個晚上,聯想起戲文裏才子佳人的事情,直接把這一情況腦補成了謝清瀾借杏娘之手送東西給自己……


    要知道,她自認為謝清瀾對她印象十分好。謝清瀾這次離開俞府,居然連句話都沒讓人帶給她,她越想越覺得蹊蹺。


    大太太自然不知道女兒的花花腸子,她沉默了一會兒,把整件事從頭至尾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玉佩的事情,你還告訴誰了?是不是跟你大姐姐說了?”


    俞定容羞惱道:“娘,這等事情,我如何會去跟大姐姐說!”說完,猛然發覺大太太話裏的用意:“娘,你是在懷疑……”


    大太太故意不去回答她的話,隻問道:“那日跟你一道去伯府的是綠蘅吧?”


    俞定容點了點頭,又“啊”了一聲。一驚一乍的樣子,似是想起了什麽。


    “想到什麽了?”大太太問她。


    俞定容道:“娘一說綠蘅,我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我跟綠蘅在屋子裏說話時,聊起過這個。當時,屋子裏有幾個小丫鬟……”


    俞定容臉色不自然起來:“娘,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證明就是大姐吧?大姐她……不像啊……”


    大太太冷笑一聲:“要是被你看出來了,她就不是你大姐姐了。馬姨娘當初還不是不聲不響,生下了你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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