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甕城中,守將楊繼業心亂如麻的來回踱步。房間裏再沒其他人,隻有一個文士模樣的男子。該男子姓紀名善,是楊繼業父親介紹的。平時任職文書處理,楊繼業對他很是信任。


    紀善數著楊繼業轉圈的次數,見差不多了,方道:“將軍,此番不必往年。照善看來,祺地城主之爭已是到了最後之時,勝負在此一舉。將軍,這可是到了你該站隊的時候了,一時選錯了,不光將軍日後身敗名裂,便是楊氏家族,也難逃劫數啊。”


    楊繼業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所以說老子最恨的就是他媽的內鬥!這要換了和祉、禧、祀、祝,隨便哪一家打。老子便是打輸了戰死,也是條保家為國的好漢。最恨的就是這種,老子辛辛苦苦忙活,最後倒被安上個亂臣賊子的名頭。憋屈,太憋屈了!”


    “所以說隊一定好站好。”紀善麵色嚴肅,“這不比內政結黨爭鬥。無論哪一方坐上城主之位,另一方是一定要被扣上反叛謀逆之罪名的。將軍,依下官之見,這一回,繼夫人八成是要輸了。”


    “輸了?何以見得?”楊繼業問,“蘇玉生的大軍就快抵達,人數不比蘇雷的少。勝負還是未知。何以先生這樣認定?”


    紀善眉頭緊鎖,道:“將軍,你沒覺得這次對方的大軍來的很蹊蹺嗎?他們潛行藏蹤,神出鬼沒。到今天為止,都沒人說的清來攻打的敵軍究竟人數幾何?有說五千的,有說一萬的。還有說五萬、十萬的。善以為,十萬隻說太過飄渺。蘇晨公子在東出雲經營近十年,他手上的兵自然有這人數。但不會如此快捷的趕至。大軍行動,必有動靜。那是瞞不過的,主城那邊不是也傳來消息了麽,蘇晨的大軍還在路上。進度比蘇玉生慢。”


    楊繼業也皺緊了眉頭:“難道說是雲絮飛調動了邊境守軍?不對,我們也有探子盯緊了他們的,守城的軍隊一點沒挪動。”


    “所以。”紀善繼續分析,“傳言是真的。這次搶殺攻城的,是蘇雷的私下訓練的隊伍。而且一定就秘密隱藏在邊境附近。隻有這樣,才會來的這麽快,對地形這麽熟。”


    楊繼業若有所思:“這麽說來,軍隊的人數就不會太多。能隱藏耳目這麽久,軍隊補給一定是雲絮飛從正常守軍補給渠道夾帶來的。這樣一來,那支大軍的人數最多不會超出一萬。”


    紀善道:“便是隻有一萬,在蘇雷手上也盡夠使了。此次他們攻城而不占,僅奪其糧草物資,就說明了他們的補給不是很足。需以戰養戰。”


    楊繼業道:“便是這樣,也隻能說蘇雷驍勇善戰罷了。他到底隻有一萬人數的隊伍。蘇玉生的大軍一到,戰事立時就會膠著。一城一池的勝敗或許很快。一方想要全數壓倒性勝利就很難在短時間內見效了。”


    紀善搖頭:“不,將軍所說的,隻是一般情形下。將軍別忘了,東出雲一方的真正首領不是蘇雷,而是大公子蘇晨。大公子幼年即聰慧之極,善權謀。行事出人意料。我想,他的作風不會這麽簡單。將軍請想,兩方交戰,損耗的是誰的實力,得利的,又是誰?”


    楊繼業眼一瞪:“這還用說!損耗的是祺地的實力,祺的兵力銳減,高興的自然是禧、祉、祀。”


    紀善嗬嗬一笑:“所以,六年前,大公子才隱忍不發,退而守住東出雲。隻餘小股人馬在此作戰,拉開了以夾巒溝為主的這一道境中之邊境線。大公子非是不能勝,而是想著要全勝,要最大程度的保存祺地實力。否則即便是一方勝了,剩下一個兵殘力乏的祺地,又如何與其他四城相抗?將軍,便是衝著這大局之觀,將軍也該站在大公子一方才是啊。”


    楊繼業狠狠的瞪圓了眼睛:“我當日有選擇嗎?老城主死的時候,大公子人在東出雲,都沒回來。我接到的,是城主府的公文書函,有祺地的官印。我是祺地的將軍,自然要聽官方調遣。大公子若是那時拿出城主印信,以新城主的名義發公函於我,我當然可以聽命城主,不理官方。可他偏偏沒了印信,你叫我怎麽辦?我那時要違抗軍令,楊家當日就要被定罪。”


    紀善歎了口氣:“大公子功虧一簣的,就是丟失了城主印信。他沒有印信,帶著大軍回來就是私自調動軍隊,繼夫人便可用大軍相抗。一旦交戰,祺地生靈塗炭,損耗不堪。若是不帶大軍,隻帶幾百家將回祺城。那是羊入虎口。繼夫人早已和蘇玉生勾結,隨便定個罪名,他便是有來無回。所以,大公子當日隻能堅守東出雲,經營等待。”


    楊繼業鼻子哼了兩聲:“這也叫怪了,好好的印信偏就不見了。真不知是誰搗的鬼。”


    紀善也道:“是啊,這團謎題怕是解不開了。印信定然不在老城主手上,不然繼夫人早拿出來了。也不會在大公子手上,否則老城主不會放他去東出雲。我曾聽說,有傳言,印信是故去的雲夫人保管的。不過這也說不通,在雲夫人手上還不就等同於是在大公子手上。”


    “哎呀,亂七八糟的事就別說了。”楊繼業又急躁起來,“外頭還在叫罵著呢,我這到底該怎麽辦?”是戰還是守?戰,他不怕,守,他也自當盡力。最怕的是無論戰還是守,到最後都隻能落個亂臣謀逆的罪名下場,那才是最冤枉的。


    “將軍。”紀善麵色一整,“繼夫人一介女流,靠的是老城主老夫少妻的寵愛才有了權勢。本身謀略不足,手段不足。這六年來,處理政事隻任人唯親,性好奢華。其餘一概不問。蘇玉生性格剛愎自用,狂妄自大,聽不進人言。他和繼夫人兩派之間還互有矛盾,祺地若是落入這兩人之手,將永無寧日。而大公子則不同。六年來,東出雲在大公子的治理下,政通人和,興旺發達。百姓安居樂業,一派清明景象。祺地需要這樣的城主。大公子才是能帶光大祺地之人。”


    楊繼業麵色陰晴不定。不同於紀善平民出身的理想化。楊氏一族族人眾多,該在哪一方戰隊直接影響著全族的將來,他不能做楊氏一族的罪人。再者他還有妻子、兒子、女兒,這一旦站錯了隊,他們的將來就算罪不至死也難保會生不如死。這些,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賭了!”楊繼業眼眶發紅,高亢的嘶吼一聲。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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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甕城外,大嗓門的士兵仍舊在那裏叫陣。雲絮飛無聊的算著時間:“楊繼業到底考慮好沒有?真不是條漢子,磨磨蹭蹭。”


    蔣世紹嗬嗬一笑:“絮飛,別著急。楊繼業年至中旬,考慮的方麵自然要多些。大公子說找他做策轉第一人,必有其原因。不會有事的。”


    蘇雷沉聲道:“他不開城門也不要緊,打的他開也是一樣。”


    “咳咳!”蔣世紹嘴角一抽,連咳數聲。二公子,蘇將軍,你也給別人留點餘地好不好。能拉過來一人是一人,能省些勁就省些勁嘛。


    就在這時,四甕城裏突然響起一些奇怪的嘈雜聲。守城的士兵明顯很不安,一個隊長模樣的人匆匆下城去了。不多久,城門竟然開了,裏頭出來一隊人馬,越有五十來人,正中一位中年將領,正是楊繼業。


    楊繼業隔了百來步的距離,運足氣息,高聲叫道:“前麵可是二公子。”


    殷如行在隊伍後方聽見了,噗噗的笑。蘇雷這排行真要命,好好的公子變成了‘二’公子。


    這種詭異的心思顯然隻有她一人有,蘇雷在陣前點頭:“正是蘇雷。楊將軍別來無恙。”


    楊繼業歎了口氣,道:“大家都是祺地人,一筆更是寫不出兩個蘇字。這戰事打來打去,傷的都是我祺地兒郎的性命。我不欲再有內戰紛爭,隻願祺地興旺強大,不知公子可否教楊某辦法。”


    蘇雷微微一笑,道:“祺地城主之位虛懸已久。我兄長乃是父親的嫡長子。有道是子承父業,隻要楊將軍擁立我兄長為城主,大家自然是一家人。”


    楊繼業又道:“二公子,城主繼位一事,內幕太多。楊某一介武夫,理應隻認印信說話。可現如今印信失蹤。楊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公子說我等是謀逆叛臣,實是言過其實。”


    聽見“印信“二字,蘇雷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痛楚,又飛快的消失。沉吟道:“楊將軍意欲如何?想不偏不倚站立中間嗎?”


    楊繼業突然哈哈大笑,高聲道:“娘的!老子生平最看不起的,便是那搖擺不定,左右逢源之人。二公子,楊某實話問你一句。這些年我奉祺地官方軍函,守城交戰,可是謀逆之舉不是?我這一城的將士,是叛軍不是?”


    蘇雷心下雪亮,遂也高聲回道:“祺城受許氏等謀逆控製,爾等在外有所不知,往昔之舉自然不能為罪。隻是今日我已告知爾等,爾等不可在倒行逆施,助賊人為虐。若是如此,便真正是叛臣了。”


    楊繼業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蘇雷是蘇晨的親弟弟,又是帶兵的將軍,一言九鼎,令出必行。隻有他在眾軍前表了態,才算是板上釘釘的正了他們的名聲。立刻回頭對著四甕城高聲喝道:“兒郎們聽見沒有,二公子說了,我們以往是受了賊人蒙蔽。今日便重新擦亮眼,迎回祺地真正的主人。”


    四甕城頭不知何時已是聚集了好多人,紀善帶頭高呼:“恭迎大公子、二公子回祺城!恭迎大公子、二公子回祺城!”


    很快,如雷鳴般的喝聲四起,四甕城中呼喝一片。楊繼業手臂一揮:“開城門!”


    沉重的四甕城門緩緩打開,幾百士兵齊齊出列,站成兩排。楊繼業手一伸:“二公子請。”


    雲絮飛心中一動,生怕有詐。蘇雷卻是淡淡一笑,輕聲道:“怕什麽?城裏不過數千人。他若敢意動,咱們就踏平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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