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和現實往往有差距,到了城門殷如行才發現,他們這些救治人員隻能在城門側的衛所等候,整理出一間寬敞的房間做臨時救治室,傷藥、繃帶、夾板、醫架台統統準備好。之後便是等待。


    又是等。殷如行鬱卒,悶悶的在房外轉悠,恨不能把城牆看出個洞來。


    一向話多的藥童天麻也很興奮,慫恿著守知:“咱們想辦法上城樓看看去?”


    守知搖頭:“我不去。有什麽好看的,不是斷手腳就是破腸子。你還沒看夠啊。”


    天麻道:“話不是這麽說的。咱們去看看楊將軍的本事如何,能不能揍的外頭那幫人屁滾尿流。”


    守知依舊搖頭:“我們來的晚,這會兒主將對戰早就打完了,應該是兩軍混戰的時候,最是難看。我不去。”


    天麻很掃興。又問其他人,誰和他一塊兒去瞧瞧。殷如行早就心癢難耐,立刻道:“天麻大哥,我和你一塊兒去。”


    天麻嘿嘿一笑:“好小子,這才夠但。側樓瞭望台的守衛是我老鄉,走!大哥帶你見識見識去。”


    殷如行興匆匆的跟著天麻走了。兩人出門後,房裏的一個軍醫衝著沈功善道:“沈大夫,你這小童兒是新來的吧。”


    沈功善捋捋胡子,斯條慢理:“總要過這麽一遭兒的,年輕人好奇心重。”


    一個藥童對守知笑道:“你猜行知會不會吐?”


    剩下的幾個藥童會意的跟著笑:“當然會吐,除了天麻那個瘋子,誰會覺得腸穿肚爛有意思。”


    另一個軍醫道:“興許行知也是膽子大呢。照我看,待會兒就把分辨輕重傷的第一道工序給他負責怎麽樣?”


    這個提議受到了大家的讚同。這也是軍中傳統。新來的要下猛藥才能過關。沈功善想到那時的情形,欲言又止,隻能祈禱殷如行的神經足夠堅強。


    殷如行這會兒剛剛爬上瞭望樓,刀槍的砍殺聲隱隱傳來。天麻在一邊不停的嘮叨:“我就說他們沒見識,先鋒大將帶人交戰是最有看頭的,尤其咱們又是在城樓,安全有保障。這等精彩的對戰不看多可惜。”


    天麻的那位老鄉也讚道:“你們來晚了,沒見著剛剛的對戰。嘿!那才叫厲害,楊將軍長矛一挑,那狗屁先鋒差點被挑下馬,後來好容易穩住了,也是隻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不過他身邊的那個副將挺厲害。挺住楊將軍四五十個回合。這會兒殺的正猛。”


    伴隨著他們的對話,殷如行走到瞭望台牆邊,殺聲震耳。探頭一看,“嗡”的一下,全身血液幾乎凝住。


    屍體,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屍體。有人的,有馬的。倒在地上的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戰馬踢踏,血肉橫飛。一個士兵手中大刀一揮,如切菜一般切下對方士兵的半邊肩膀。而對方士兵手中的兵器也是往下一橫,刺傷了另一個人的馬匹。那匹馬頓時發了狂,四蹄狂奔,一腳踩破了地上一個傷兵的肚子,鮮血像泉水一樣的流。一陣風吹過,鼻端隱隱的腥味越發濃鬱。殷如行這才發現,這是血腥味。濃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臉色刷白,天麻和他的老鄉以及幾個士兵還在那裏邊看邊吆喝:“好漢子!看,一戰二,幹死那家夥!”


    “那副將不行了,快看,楊將軍刺死他了!”


    “好!主將副將都死了,他們完了!”


    殷如行聽的牙關打顫:“不是完了嗎?怎麽還不回來。”


    天麻道:“當然要把他們殺幹淨了才行啊?”


    “不一定。”瞭望台的一個士兵道,“他們要是現在收兵,我們這邊也不會追的。就看他們什麽時候撤了。”


    對方鳴了鑼,殘餘部隊立刻回頭逃竄。這邊的城樓上也響起了鑼聲,窮寇莫追,召回了三千精兵。眺望台的士兵很老練的判斷:“我們這邊死傷幾百人,那邊怕是有一千過半了。”


    天麻回過神,拖了殷如行就往下跑:“快!隊伍馬上要回城了。咱們得快回去,別擋著路!”


    殷如行跌跌撞撞的一路被拖下樓,兩隻腳飛奔著跑回衛所,天麻隔著門大叫:“回來了,楊將軍他們回來了!”


    沈功善立刻起身,吩咐眾人:“各人注意自己負責的事項。不要亂。”


    如雷的蹄聲轟鳴而來,馬嘶長鳴。濃鬱的血腥味隨風而至,滿身血跡的士兵將趴在戰馬後方的同伴架下來,不住的嚷著:“大夫!大夫!”


    “別慌!別慌!”幾個藥童幫著他們扶人,快速的判斷傷勢,順帶包紮。


    “止血!止血!架住他。”殷如行撲在人群裏,忘記了惡心和緊張。眼前隻有一個個鮮血淋漓的傷患,不停的抽繃帶發放指揮:“壓住傷口上頭,要止血,止住血就能保住半條命了。就這兒一個口子嗎?還有哪兒沒?自己說!”


    每一個士兵都渾身浴血,不是他們自己說,乍一看根本找不著傷口在哪兒。做完基本的處理,就由後勤士兵接受,按傷勢輕重往衛所的房間裏送。


    “小大夫,這兒,這兒!”兩個士兵駕著一個血糊糊的傷者撲了過來,“您給看看!一定要救活他!”


    殷如行抬眼一看,媽呀!差點嘔出來。這個傷兵肚子上被割開了長長一道口子,場子都流了大半截出來。那兩個抬他的戰友,一邊走一邊將晃蕩出來的腸子再塞回去。


    “不能亂塞,不能亂塞!”殷如行大叫,“腸子的位置不在那兒!”


    “大夫你來!”士兵吼著,擠到她麵前。殷如行叫道:“不行,我手不幹淨,要消毒!”


    “不幹淨個屁!”抬人的士兵怒罵,“再磨蹭人就沒命了!你他媽快點!”凶神惡煞的就要拔刀。


    殷如行隻能草草的將那人的內髒放置腹腔,拿了針線縫合:“你凶什麽凶!沒有消毒,他極易傷口感染,高燒不退,還有血!啊——”就在她縫了一半的時候,這個傷兵由於失血過多,停止了呼吸。根本就沒有等到傷口感染的機會。


    “他……”殷如行怔怔的呆在那裏。


    剛剛凶神惡煞的士兵卻沒有再衝他嚷,而是一扭頭,抬著屍體走了。


    “喂……”殷如行澀然的喊了半聲,喉嚨被哽住。不知道喊了人做什麽。旁邊有人勸她:“不關你的事。本就是治不好的重傷。軍醫大夫都不收的,才抬了你這邊來試試。”


    “是啊小大夫,別愣著,咱們這邊還有受傷的呢!”又有人架著傷員湧了過來,殷如行快速回神,問:“傷口在哪兒?”


    渾身是血的傷兵吃力的道:“右胸口……”


    殷如行扒拉開他右胸的衣服,順手拿過水桶中濕了清水的紗布擦了擦,這才看清了傷口。倒吸一口涼氣。該傷員的胸口插著一把薄薄的短刀,深入一半,卡在了肋骨裏。


    “不能動,不能動!”她慌忙囑咐後勤兵,“找擔架抬了他去裏頭房間,去找沈大夫。不能亂動,刀戳穿了肺就遭了!”


    急急送走這一個,又來了一位,這位的傷口在大腿根部。架著他的同伴擔心的吼:“大夫,你快看看!沒傷著他的命根子吧。”


    殷如行回吼過去:“喊什麽喊!命最重要!”撕開那人的褲子,用紗布擦了擦,仔細一分辨:“還好,還好。沒傷著大血管,也沒傷著命根子。我幫你紮住,去衛所那兒等著縫合。”


    好一通忙亂,總算將傷員都大致清了一遍。她和另幾個藥童馬不停蹄的洗手,去給傷勢較輕的傷員縫合傷口。


    一直忙到天色將黑,才將所有的傷員處理完。指揮著後勤兵將他們抬去軍醫處,今天晚上的護理很重要,一旦感染發燒救治不及時,很可能就將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又丟掉。


    囫圇吃了晚飯。八個藥童開始熬藥,幾十個藥罐數行排開,院子裏白煙滾滾。沒有抗生素,隻有靠草藥抵抗。這回拚的就是個人身體底子了。


    ****************


    楊繼業沒有受傷,他換了身衣服,便來軍醫處看望受傷的手下。蘇雷安排好陣亡士兵的後事,也過來這邊看傷員。兩人在門口碰見,略打了聲招呼,一前一後的走進。


    一圈看下來,感染發燒的人果然很多。藥童們穿梭往來,遞過一碗碗的藥汁。一些重傷的,還得負責喂下去。


    殷如行就在喂一個傷兵。她熟練的將那人扶起,半靠在牆後。一手端了藥碗,一手拿著手巾托著他的下頜,細細的給喂下去。


    喂完後扶他躺下,將空碗放回托盤,再端了一碗去喂下一個。


    蘇雷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發覺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


    還是一個清醒的傷員認出了他,掙紮著要起來。楊繼業剛好也過了來,兩位領導巡視一圈,問過每一人的傷勢。負責的軍醫一一回答。


    蘇雷道:“你這裏人手太少,我調幾個人過來。換洗、喂藥這些事盡可以交給他們去做。你們輪值休息好,要保證體力。”


    該軍醫連連點頭。幫忙的人一過來,就排了值班人手。身體看著最孱弱的殷如行被安排在第一晚休息。


    殷如行看看滿身血跡的衣服,出門朝蘇雷的院子方向走。還是洗個澡再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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