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妥了事項,蘇離顯得很高興。在馬車中滔滔不絕的說起今天的收獲。她好奇的問:“如姐姐,你跟著軍醫都學了些什麽?”


    殷如行笑答道:“也沒什麽。不過是些包紮繃帶、縫合傷口、熬藥煮湯之類的瑣碎事。”


    蘇離驚歎:“那豈非是血淋淋的!姐姐倒是不怕。對了,如姐姐,軍中大夫可教過你們怎麽做傷藥?”


    殷如行便回憶:“教過的,大軍紮營無戰事之時,藥童們便要準備各色藥丸、傷藥,外頭送來的藥材也要檢驗歸類放置。”


    蘇離歡喜道:“難怪如姐姐有信心自個兒做胭脂,想必手藝熟練,一通百通吧。”


    殷如行立時警惕,謹慎的道:“哪有那麽容易。不同的成藥有不同的製法。我學的,不過是一兩樣最基本的金瘡、止血藥粉而已。若製藥真的這般容易,人人都能看書照著做,那些大藥房還有什麽賺頭?這裏麵的學問大著呢,沒個幾年功夫煉製不來。我也是跟著軍中大夫後才知道這些名堂的。”


    蘇離的笑容輕淡了幾分,端起茶盞啜了口熱茶:“是嗎。”後麵便換了話題,改為談論柳氏何時回來。


    殷如行稍稍鬆了口氣,也有一下沒一下的跟著搭腔。不多時,馬車駛回了城主府,殷如行下車和蘇離道別:“今天真是謝謝三小姐了。”


    蘇離抿唇笑道:“這有什麽,不用這麽謝我。等我將藥材香料準備好,一樣要麻煩如姐姐的。你我之前有來有往,就不必這麽客氣了。”


    殷如行含笑不語,福身施了一禮,帶著春蘭往風雷閣方向離去。


    蘇離目送她的背影離開,眼往前方,輕聲問身後的素琴:“你說她說的是真的嗎?一點兒都不會製藥?”


    素琴道:“是不是真的奴婢不敢說。不過這位如姑娘行事低調收斂倒是真的。”


    “低調,收斂?”蘇離咀嚼了這四個字幾遍,笑道:“那是她沒有遇上值得亮出底牌的價值。一個買來的女子,一年多的時間學會了認字、騎馬、習武,還去軍營當了一趟藥童。低調?江城蘇府裏,是個丫鬟都比她低調。”


    素琴道:“城主大人不是告訴過小姐了,如姑娘練的是花拳繡腿,傷不了人。”也即是不危險,在可控製的範圍內。


    蘇離不同意她的觀點:“雖說傷不了人。卻可以跑得快、跳得高。身體健康靈活。你沒發覺她的身段很窈窕柔軟嗎,走路如春柳拂風,輕盈雅捷。我和她同樣帶著帷帽,穿著也比她華貴。路上卻還是盯著她看的人多。若不是有侍衛攔著,隻怕就有搭訕的過來了。你說,她是不是練了那些花拳繡腿才有的這樣好身段?”


    素琴笑道:“姑娘想知道這個還不簡單。直接問二公子都行。她會的那些,可不都是二公子教的?”


    蘇離想了想,還是搖頭:“不。還是暫時不問二哥的好。女人家的事男人懂什麽?你又不是沒見過那些女護衛,她們也是習武的。又哪個有那樣的身段韻味了?除非是舞姬。然則又沒有舞姬的妖媚之氣。我料她是有些獨家門道的。也罷,橫豎她答應了來倚瀾居。慢慢處著就是。人的情分,都是相處出來的。”


    說話間,另一個丫鬟已經將車上的包裹取了下來,喚了幾個婆子幫她們拿回去。蘇離一眼瞥見了院廊外有一輛陌生的馬車。


    “今天有客來嗎?”她問管事的。都快到晚飯時節了還不走,應是蘇晨特別招待的才是。


    管事垂下眼道:“是淡公子和若景小姐來了。大公子許是要留飯。”


    蘇離一怔,瞳孔瞬間收縮:“蘇淡和蘇若景?”心下立刻多了防備。


    蘇淡是她父親的庶子,比她年長一歲。那一年許氏和蘇玉生鬧過一場隔閡,其中蘇淡被牽扯出來做幌子。說要將城主之位傳給他。這隻是一場鬧劇而已,誰都沒有當真。然而在蘇晨心中,蘇淡這人到底是有幾分膈應的。蘇淡本人也算有些見識,去年見事情鬧結束,便提出欲帶著他的同母姐姐蘇若景提前搬出城主府。許氏並不在意,那時正和蘇玉生扯皮著,不知怎麽被蘇淡三磨兩磨竟答應了。從此,這座城主府最後留守的兩位庶子庶女離開。偌大的府邸成了嫡係的天下。


    這般知趣、規避風險的人,怎麽會好好的來蘇晨眼皮子底下活動。到底有什麽是會留了他們這麽晚?


    這邊殷如行也在逼問幾天不見,難得回來的蘇雷:“你整天在外頭忙什麽呢?怎麽這停戰了反倒比打仗時還忙?”


    兩人的晚飯呈了上來,菜肴挺多,擺了滿滿一桌。蘇雷揮手讓春蘭夏荷兩個下去,斟了兩杯酒,遞過一杯給殷如行:“天氣寒涼了,過來喝一杯暖暖身子。”


    “好好的喝什麽酒?”殷如行嘀咕著,不明白他的高興從哪兒來。陪著幹了一杯,斜眼睨他:“這麽高興,是有什麽喜事了?”


    燈下看美人,酒醇人美,一杯下肚,腮邊添上幾絲輕紅,眼波流轉間,更加嫵媚天成。蘇雷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顆心飄飄蕩蕩起來,黝黑的瞳孔水光流動:“是有喜事。你知道的,大哥雖登上城主之位,卻是少了印信一事吧。”


    “知道。”殷如行回答。這印信的丟失還和失蹤的穿越前輩有關。難道是找回來了?


    蘇雷目中閃過幾絲惆悵,繼續道:“印信沒了,總有人覺著大哥這城主坐的有些名不正。大哥笑問他們,城主印信何來?不過是天元朝分封諸侯時,用一塊上古之玉雕琢而成,為一五瓣梅花之形。五個花瓣分封了五位諸侯,中間的一塊則留給當時的太子。意為這些諸侯會世世代代擁護羅家的繼承人。所以,若是現今仍認這印信說話,豈不是還要認鄢都羅家的小子為主?”


    殷如行從不知五城印信的由來,今日是第一次聽說,實事求是道:“城主這番話說的也有道理。”


    “就是。”蘇雷又喝了一杯,壓低了聲音:“這些日子,大哥給四處的城主都去了信,問他們,明明身為一地之主,名分卻仍為一城之限。可願進一步爾?”


    “進一步?”殷如行壓低了聲音驚呼,“可是要稱王?”


    “咦?”蘇雷放下杯子,稀奇的看著她:“你竟也能想到!”


    切!殷如行不屑的撇撇嘴。這有什麽好難猜的。男人嘛,最終夢想不就是建功立業。本事越大的心越大。蘇晨想當王算什麽,他還沒想當皇帝呢!


    不過話說回來,蘇晨想要稱王,蘇雷這麽高興幹什麽?


    蘇雷又自飲了兩杯,感慨道:“我一直對大哥心有愧疚。若不是我弄丟了印信,大哥繼位不會這麽艱難。平亂後也不會麵對那麽多流言蜚語。大哥雖說不要緊,可我知道,印信是要緊的。我想把它找回來,哪怕是永遠……見不到她也沒關係。至少把印信給我。我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或是出了什麽意外。可大哥他,是真的吃了很多苦。”說著說著,他就有些收不住,一杯酒接一杯的往肚裏灌。燭光下,眼角似有晶瑩閃過,再看去,眸光一片水潤剔透。


    殷如行在一瞬間明白了,蘇雷為什麽對蘇晨尊敬到幾乎盲目。他的這份愧疚一直深埋心底,這份愧疚和蘇晨的包容,密密麻麻浸透進他全身的血脈,構成了同胞兄弟間最無間的信任。


    “到了今天,大哥再一次告訴我,城主印信不要緊。這回不一樣了。如行!”蘇雷激動的握住她的雙手,“不一樣了。這回是真的不要緊。那東西就是塊古玉、一塊石頭。真的不再要緊了!”


    殷如行柔聲相和:“是,一點兒也不要緊了。”他到底背負了多大的罪孽感,直到今天才盡情釋放。


    蘇雷歡歡喜喜的笑出來,滿上兩杯酒:“這麽好的消息,我們來喝一杯!”


    殷如行笑著一口飲盡。屋裏流動著溫暖的氣流,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吃菜,喝的都有些微醺。


    “這麽說,你這些天都是忙的這個?”


    “可不是。”蘇雷吃了很多,桌上的菜掃去一大半:“首先得造輿論,還需探明那四個城主的心思。立國稱王,誰都想。可這裏麵的難處也多。有人不欲冒風險,想躲在後麵撿便宜。大哥的意思是,五家城主聯合起來,統一立國稱王。世家那裏,誰也沒話好說。是了,裏麵還說了離兒得婚事。”


    “哦?”殷如行認真詢問,“婚事怎麽說了?”對於蘇離這麽個伶俐小姑娘,她防備歸防備。心裏還是很喜歡的。小姑娘既聰明又獨立,可惜生錯了地方。要是在她的老家,絕對能成為一等一的強人。至少當個大型企業的CEO沒問題。


    蘇雷笑道:“你今天和離兒出去了吧。這也不錯,她在家待不了多少時候了,沒事你多陪陪她。我和大哥都是男子,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麽。讓她有什麽想要的隻管開口。不好意思和大哥說的,就和我說。我幫她去弄。”


    殷如行會心一笑:“這麽說婚事是成了?”


    蘇雷嗬嗬一笑:“大哥派了使臣去信給梁少安,問他立國稱王的事。這事不小心被梁老夫人知道了。倘若梁少安當了祀王,梁老夫人就是祀王太後。這可是記載史書的開國之太後。”


    殷如行不由哈哈的笑:“所以,梁老夫人便力主讚成立國。梁少安這裏答應了。禧、祉、祝裏頭肯定有觀望的。說不定還一同持手觀望。這位梁城主要遂了母親心願,隻有和祺地結盟了。結盟嘛,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聯姻。”


    蘇雷笑著抱住她,在紅暈雙生的臉上親了一下,吐著熱氣低語:“我怎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聰明。”


    “我才不聰明。”殷如行推了推他的手臂,鐵鑄一樣推不動。隻能這麽窩在他滾燙的懷裏,被那耳畔一陣熱似一陣的吐氣弄的聲音都綿軟起來:“我就不信你想不到這些。那個泄露消息的使臣才是厲害。想必事先打聽好了梁老夫人的性子才下的套……哎呀!”她突然叫了一聲,懊惱的狠跺一下腳:“我竟糊塗了!什麽厲害的使臣?這分明就是你大哥,蘇城主的計策。他早算好了。”


    蘇雷笑的胸膛震動:“嗯——,連背後主使人是大哥都能想到。這可是越來越聰明了。”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在她耳邊呢喃細語:“來,你再猜猜,我現在想做什麽?”


    酒後沙啞的低音,帶著濃厚的欲/望,蘇雷毫不掩飾,含住她的耳垂輕吮:“想我嗎……”


    燭光搖曳,房中一片旖旎。


    ******************


    第二日早晨,殷如行沒能起來晨練,睡到午時初才起身。不能怪她偷懶,昨天晚上她都沒怎麽睡到覺。存貨很久再加上放下包袱的男人惹不起。就是蘇雷自己,也很罕見的沒有清晨起來習武晨練。


    “我肯定要被外頭的人笑死。”殷如行睜開眼,懊惱的發現天色已快到午時。而蘇雷已經穿戴整齊,坐在窗邊拿了本書隨意翻看。那架勢要多正經有多正經。


    對於她的抱怨,蘇雷不以為意:“誰會笑你?誰敢笑你!”


    殷如行扭頭閉上嘴。和地位不對等的人說這些,等於對牛彈琴。拿過床架邊的衣服穿戴好,順勢換了話題:“這都該吃午飯了。身上粘糊糊的,我想先洗個澡。”


    蘇雷眼睛一亮:“這主意好。我也正想洗個澡。咱們一起?”


    “做夢!”殷如行沒好氣的嗬斥,“我回房間去洗。這兒給你。”


    蘇雷很可惜的放下書,出門去吩咐丫鬟燒水。他下午要去軍衙,這一忙又不知道幾天才能回來。還想著中午能鴛鴦戲水一次。沒奈殷如行不配合,隻能作罷。


    吃完午飯送走了蘇雷,殷如行休息了一會兒。想起蘇雷所說,蘇離的婚事就快定下了。心中思量,也不知婚期會定在什麽時候。趁早將東西做了給她。了卻一件心事也好。這個時辰遲了些,不妨先將先期的準備工作做一做,也是一樣。


    打定主意,她便攜帶了那本破爛手劄,一個人來到倚瀾居。通房名分有通房名分的好處,在府中走動時,她沒有隨身帶丫鬟的權利。很多時候也就少了一雙眼睛窺視。


    守門的小丫鬟見是她來了,忙笑著領她進屋。素琴聞聲前來相迎,如同見了親人一般的欣喜。


    “我們姑娘一直等著如姑娘您呢。藥材香料什麽的一早上就備好了。隻是知道昨日二公子回來了,不好相請。本還以為您今天來不了了,可沒想竟等到了。”


    殷如行有些納悶。素琴的熱情貨真架實。怪就怪在這裏,蘇離怎麽會這麽急?之後便發現倚瀾居有些古怪。這裏的建築臨水而居,秋日風涼,雖然屋裏早早燃了火盆,空氣溫暖幹燥。整個院中氣氛卻異常安靜。安靜到除了素琴的聲音外就沒一點兒人聲。


    穿過一道水上回廊,來到正前方的一處二層小樓。蘇離正獨自站在樓上臨水眺望。殷如行上樓後大吃一驚。


    昨天之前的蘇離,雖然有些心機,為人八麵玲瓏。卻還保有著待嫁少女的歡欣朝氣。然而隻隔了一天,蘇離昨日的那種光彩就再也找不到了。滿臉蒼茫肅殺,陰沉的不像一個十六歲少女。


    “三小姐,這是……出了什麽事?”她疑惑的相問。昨晚蘇雷不是說,婚事前景大好麽?


    蘇離清冷冷的笑了,笑聲刺骨寒冷,聲音卻於甜美中帶著一絲引誘:“如姐姐,你想不想成為我二哥的妻子?”


    殷如行的腦子幾乎在瞬間就冒出一個俗語:欲取之,必先予之。靠!這是在談條件啊!好大一塊餅。可惜不是她稀罕的幹糧。


    “不想。”她斬釘截鐵的回答。


    蘇離頓時驚愕,神情怔了幾秒。下意識的問:“為什麽?”


    殷如行神色一片坦然的反問她:“我又為什麽要想?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為什麽要做這種白日夢?”


    蘇離緩過了驚異,麵色融化幾許。溫聲解釋道:“如姐姐,我既然這麽問。當然是有幾分把握的。你人品出眾、才貌兼備。與二哥所相差的,無非是出身而已。這出身是可以改的。隻要有一大戶世家收你為義女,入他家的宗譜,你便有了個和二哥相當的身份。到時自可談論婚事。”


    殷如行突然笑了起來:“三姑娘,你說的這般條理分明,想必是考慮過的。隻怕連什麽人家有可能收養我,做些什麽舉動令他們主動提出。你都有計劃了吧。”


    蘇離也笑了:“如姐姐。我一見你知道,你和我是一樣不願認命的人。二哥待你情深意重,難道你就不想拚一拚,和他夫妻成雙,白頭偕老?”


    殷如行還在笑,語重心長的含笑搖頭:“我不想。三姑娘。因為無論什麽美好的未來都要有命才能去享用。我不想丟掉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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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逼的補更中……5000+(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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