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見劉長等人回來了,很是吃驚:“這麽早?”


    劉長跳下馬,韁繩遞給牽馬小廝,道:“別提了。梁城主突然到了,我們可不得早早回來。”


    “梁少安來了襄城?”桓蹊恰好出來,聞言驚訝的看向剛下馬車的殷如行:“你見到他了?他一個人來的?”


    “和夫人一起來的。沒事,你放心。”殷如行知道他擔心什麽,使了個眼色。進房間後先灌了一大杯水,方嗤之以鼻道:“我就說我理解不了這些貴婦人是怎麽想的。巴巴的過去,吃了幾筷子菜,喝了兩杯淡酒,說了些不知所謂的話,見了一個漂亮城主。然後再巴巴的回來。這叫什麽事兒?純粹窮折騰!”


    桓蹊心定下一半,笑道:“這話說的妙!可見你不是此門中人。快意人生才是你的本色。”


    “那是。”殷如行表示非常讚同,“幸虧我沒生在朱門世家,不然這日子真別過了。非憋屈死我。快意人生多好!”說罷甩甩胳膊,又揉揉臉皮:“可憐我這臉,隻半天下來就僵了。”


    喬薪補充道:“我們今日有眼福,不光見著了梁城主的妹妹,還見著了梁城主的夫人。真真是兩個美人。算上梁城主自己,一家子美人。賞心悅目的很。”


    “就是!梁城主好有福氣來著。”劉長也開始吹噓,“……就是陶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頭,也無一不俏。”


    殷如行翻了個大白眼。男人,始終是男人。看問題的角度永遠和女人南轅北轍。敢情這兩位以為今天還真就是吃酒看美女去的?


    好在腦袋清醒的人還是有的,楚懷問道:“陶老夫人說什麽了嗎?”


    殷如行拋給桓蹊一個‘總算還有人肯動腦子’的眼神,回道:“沒說什麽。我估計是她的城主兒子來的太突然,便是有話也尚且來不及說。左右我也不想和她們扯皮。你們是知道的,我這林家姑娘的身份純粹麵子工程,又不是真的大家閨秀。索性還是趁這機會早些走,免得露陷。”


    桓蹊立刻表示讚同:“我也是這麽想的。今晚早些睡,明天一早就出城。早早到了鄢都早安生。”


    楚懷見狀也就不再多問,下去安排明天出發的事宜。


    桓蹊毫不客氣的跟著殷如行進了她的房間,派了潘瑜在外頭守著,門一關。立時變了臉色:“你見到蘇離了?不對,是蘇離見到你了?”


    殷如行趕緊安慰他:“沒事,沒事。蘇離和我關係好的很。不會有事的。”


    “你糊塗了!”桓蹊臉色更加不好,“你和她關係再好,好得過蘇雷?那是她親哥!”事情若是爆發出來,他可不就成了幫凶?蘇雷能饒了他才怪!


    殷如行神色平靜的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也沒讓她作什麽‘保證不泄露我行蹤’的承諾。”


    “什麽意思?”桓蹊原本有些發漲的腦子瞬間清醒下來,“你想做什麽?”


    殷如行打開窗戶,對著外麵一顆鬱鬱蔥蔥的一顆桃樹看了一會兒,道:“沒什麽,隻是這一路我想了又想,想通一個道理。我總不能一輩子這麽躲躲藏藏的活著吧。”


    人是會變的。同樣一個人,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能力,想法也就會變的不同。剛到天元之初,那片杳無人跡的樹林,她想的是能找到食物活下去。後來她到了村子裏,轉手被賣給了人販子陳五。活是能活下去了,可惜沒有了自由身。她又沒有能力改變。便想著至少能找個好些的買家。然後老天保佑,陳五找的買家不錯。買主是蘇家。她又有了新的想法。想活的更好些,不想成為伺候許多男人的歌舞姬之流。於是她想方設法引起了蘇雷的興趣。成了專屬他一人的女人。


    她滿意了嗎?沒有。在生活、地位和環境都穩定後,她又有了新的想法,想活的有尊嚴些。於是她設定了一個長久的計劃。先充實自己,然後找機會離開蘇家,尋找回到現代的道路。為此,她孜孜不倦的學習、努力。這個過程是曲折而又漫長的。中間更是幾經生死。到了現在,她有了幾乎自由的身份,有了一份自保的能力。這時的她,想要的也就更多。


    她想光明正大的走在天元大地之上。回家的路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的。首先,她得先完成羅楓寒那邊的任務。將內功修至最高層。雙人合練。再者,壽家村所在的出雲山一帶,屬於祺地地界,她若要回去,必要穿越祺地、東出雲。這就意味著會有許許多多見過殷如行的人認出她。最後,便是到了出雲山也不是一下便能找到回家的路的。萬一要找很久,或者等很久。她也得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才行。


    這一切的問題都指向著一個本源:殷如行的身份是否能見得光?


    彼時的她不敢多想。現在的她卻忍不住要想,為什麽‘殷如行’就見不得光?憑什麽!


    是啊,憑什麽!殷如行是奴籍?先不說人口買賣是否合法。單說賣了她的人是誰?人販子陳五?壽家村的村民?他們又有什麽權力賣掉她!


    她本就不是奴仆!


    再說馮胖子的命案。蘇晨有沒有權力將她送人暫且不說,至少他沒有正麵行事。明麵上,是原蔻娘拐騙劫持了她,馮胖子接收了她。這個,也是不合法度的。最重要的是,這些勾當根本就見不得光。馮胖子被她殺了,可全天元的人都知道,殺害禧地前城主的凶手,是原蔻娘。


    據白陌塵告訴她的消息,馮淡裕上任城主之位後,霍起儒全家被抄,殺的一個不剩。栩彬家也一樣,隻有他自己逃了出來。現不知所終。能指證她是凶手的人,幾乎沒有。原蔻娘也被韓家滅了口,屍骨無存。馮淡裕是政客,不論他知不知曉內情。這件事隻要操作的好,從明麵上來說,禧地和‘殷如行’,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


    祉地的麻煩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一來,她的臉當初是塗黑了的。二來她用的是化名。鍾平濤早已過世,何雅也因為纏綿病榻久不見人。何雁為新任城主。隻要她不去祉地,不在何家的女人麵前動手。就不會暴露。這裏雖然有麻煩,麻煩卻是在日後,不在當下。再說,羅楓寒對此應該也有些計劃,總能平了過去。


    那麽,唯一的問題就是蘇雷的緊追不放了。可她殷如行又不是他的妻子。隻要把奴籍問題說清。非親非故的,他也不好逮了她回去。


    說到底,其根本的底氣就在於她現在有實力、有後台。‘殷如行’為什麽不能光明正大的站於人前?


    桓蹊聽了她吐露的部分內情(馮胖子和祉地的一段沒說,隻說被白陌塵帶到了鄢都)和真實的想法,良久不語。


    照這樣說來,殷如行的想法沒錯,一點沒錯。她是被拐子(壽家村全體村民)賣給人販子的。這一行徑無論在哪一地都不合律法,告了官府,查明實情後是定要發還良民戶籍的。既然是良民,蘇雷想捉了人家回去就沒有道理。他想要殷如行?行,不管是娶還是納,是妻還是妾,照著規矩來就是。征得長輩同意,長輩沒有就征得本人同意。總歸不能強搶吧?這麽一來,鬧的大家緊緊張張的事它就不能算個事!


    “所以,你並不懼怕蘇雷找了來?”桓蹊想通了裏麵的道理。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傻。蘇雷的一個承諾啊!他就這麽白白的丟了!


    殷如行看了一眼他不大好的臉色,笑道:“應該說,是到了鄢都我就不怕了。所以,你還是可以找他要這個人情的。蘇離的人手未必那麽快。隻要你的信在她前一腳到。蘇雷也得認你這個人情。”


    桓蹊的臉色稍有鬆動。就算蘇雷認他這個人情,心裏也定有疙瘩。不過照這麽看,殷如行對於鄢都來說比蘇雷的承諾更重要。反正他現在也沒什麽棘手的事要求著蘇雷去辦,人情沒了也就沒了。權衡利弊,他這裏也是和鄢都更重要些。


    “罷了,送佛送到西。”他道,“一百步我都做到九十九了,還差這最後一腳不成。既幫了你,我就幫到底。他是三名將之一,你是揚名外海的‘黑羅刹’。又差了什麽?我若日後有難,就隻認你討人情救命就是。”


    殷如行笑了,笑的真心而開懷:“桓公子。我殷如行記下你這份人情。日後有什麽事,隻管吩咐。”


    她終於不再是五年多前那個一無所有的弱女子。她也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換得他人相助的。


    桓蹊想通了道理,更加催促著行程加快起來。用他的話說,這就是在打時間差。趕在蘇雷知道消息前,大家先把事情給商量好了。該辦的辦起來。


    到達鄢都的時間比預計的早了半天。原該第二天清早到。桓蹊深恐夜長夢多,快馬加鞭,搶在前一天關閉城門前進了鄢都城。


    按照殷如行的意思,隨便找個客棧先住下,明天一早再出城去燕涼別院。


    桓蹊大笑:“瞧瞧,這就露陷了吧?如今誰不知道我桓蹊送鄢都林家的姑娘歸鄉呢。進了鄢都城你還要住客棧,這是打我的臉呢還是打林家的臉?”


    殷如行這才醒悟,猶豫道:“可我都不認識林家的人,呼啦啦的這麽上門去,別嚇著人家。”


    桓蹊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世家的底蘊在那裏呢。就是沒見過你也是他們家認下的姑娘,隻管放心上門去。”想了想,又問道:“現在都到鄢都了,你總該給我兩句實話吧。既然林家是麵子上的,那裏子裏你是跟了誰家?明天去燕涼別院,你投奔的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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