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膽子很小,但是有著我爺爺這層關係,何況駱鷹還是我外婆的幹兒子,駱伯伯便有些毫不猶豫的選擇。想到我膽子雖然小,但是現在還算聽話,不但堅持跑到蘭花灣來,還跟著自己接觸屍體,駱伯伯便有些會心的笑了起來。


    想到昨天沒有帶著我在山上滯留,他心裏現在還有些僥幸的感覺。因為昨晚去降服那凶魂的時候,確實是自己這些年以來,遭遇到的最大的危險。現在想來駱伯伯心裏還有些慶幸。還是一手把住了路旁的楊梅樹,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感覺到精疲力盡的一天。


    忽然,駱伯伯的臉色有些驚訝的神色,目光卻是看著路邊沈元橋的家。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看去似乎沒有絲毫的異樣。可是駱伯伯卻不是常人,早在離開當年那個老人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望氣。此時目光看著沈元橋家的屋頂,眼神慢慢的變得犀利了起來。


    “怎麽會有一絲戾氣匯聚?”駱伯伯有些自言自語,這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管白天黑夜,這種東西很難掩飾。就像是暴熱後輕輕落下細雨,蒸騰起來的霧氣一樣無可掩飾。他素來知道沈元橋的為人,以及他父親也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手藝人。


    怎麽可能在他家看到這麽重的戾氣?


    但是麵前這一切都是事實,駱伯伯不由站直了身子,即使自己的身子再虛弱,駱伯伯也不容許出現異端。他右手拇指快速的指點著自己的指關節,演算著這裏戾氣的原因。


    這還是很早的早上,雖然天已經亮了起來,可是入秋的早上逐漸有些涼了。房子沒有生火的跡象,但是在駱伯伯的眼裏,卻似乎看到了一團不能化解的戾氣,就匯聚在沈元橋家的屋頂。隨著演算越來越多,駱伯伯的臉色也越來越白,雙眼居然有些圓睜了起來。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駱伯伯的身子突然就像定住了一般,驀地回頭看去,眼神卻是遙遙望的向著那邊後山的位置,因為黃土丘陵的阻擋,後山隻能看到半截。而隱隱約約在丘陵上浮動的,那裏正是他昨晚前去布陣施法的五七幹校那些石頭房子。


    駱伯伯又換了一個方位,對著的卻是村委位置。繼續不斷的演算著,似乎那手指上不滿了各種各樣離奇的數字。那都是多年以來形成的習慣,每個指節代表了一種方位,也代表著一種屬相。甚至可以替代天幹地支,和各種需要計算的數字。


    “果然是要出事!果真是事情沒有完結!”駱伯伯的聲音低了下來,似乎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語一般的說道:“一個根本不會在意的孤魂,當年放過你一次,沒有想到居然養成了氣候?”


    沒有人明白駱伯伯說的意思,但是他的神色卻是有些嚇人。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他昨晚的受傷,還是因為這件事情的重大,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可能是兩者兼具,駱伯伯這次眼睛圓睜,目光慢慢從村委那個方向收回,最後又慢慢從沈元橋家前移開:“戾氣都是如此的接近,這小子什麽時候沾惹的禍?難道他和那家的丫頭有聯係?”


    不說駱伯伯這邊沉思著,卻看到沈元橋的父親沈興梅背著一把鋤頭出來,雖然身上的衣服已經褪色的厲害,但是也能看出來,這衣服當初應該是一件帶領的中山衣。


    一個鄉裏的農民,穿著一件像模像樣的中山衣,在城裏人看來是比較搞笑的。駱伯伯卻不會這麽認為,因為他對鄉裏人太了解了,他一向認為自己也是一個農民。


    鄉裏一般的老人很難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尤其是像沈興梅這種老實巴交的人。但是他幹活都穿著這種衣服,對於他來說還是疏為難得的。因為他本身自己就是一個老裁縫,不過如今他這種老裁縫的作用已經不大,所以平時還是以幹農活居多了。


    他們的這種老手藝,後來會有很多人懷念,而這個時候,則成為了一種雞肋的事情。因為村裏除了一些老人,還會請他偶爾給自己做套衣服,剩下的就是死人了。因為沈興梅給人做衣服靠的就是手工,布料就是麻布和黑白粗布,一般的年輕人誰還會穿這種衣物。


    平時不但老人極少穿了,就是他自己都感覺穿著有口袋的衣服,臉上有些麵子。何況現在他兒子沈元橋是村裏的青年幹事,那就是以後的村裏領導了。沈興梅感覺自己臉上有光,自然也不能給兒子丟麵子不是。所以平時他自己都極少穿自己縫的衣服了,一年四季穿著一件洗的褪色了的中山衣。


    但是他的手藝也沒有丟,因為還是有人需要的。


    平時哪裏有人去世了,是需要穿壽衣的。老年人可以先給自己準備幾身,年輕人就無法這麽做了。當然一些紙馬店也有賣的,但是稍微講究一點的家庭,是不會去那裏買的。於是,沈興梅這個行當便可以發揮了作用,而且老輩人讀說沈興梅手藝好,一般人家裏有事,都願意叫他去的。


    上次人鳳家堂客喝藥,後來身體變形的厲害,就是叫的沈興梅去幫忙做的。一來沈元橋和人鳳算是年輕一代的翹楚,二來便是一般人拿那腫脹的身體沒有辦法了。當然,近段去世的小華和大華的父親,那也是由沈興梅親自動手剪裁的,所以有的時候,沈興梅感覺自己作用還是挺大的。


    看到駱伯伯的時候,沈興梅更是主動的招呼。因為駱伯伯的身份,平時出去的機會極多,可是給自己介紹了不少生意,沈興梅還是很感激的。


    駱伯伯卻沒有太多的客套,但是也是有些不動聲色,輕聲的回應了一聲。然後不動聲色的問了句,沈元橋有沒有在家。沈興梅哪裏想那麽多,隨口便告訴說好像還沒有起來。駱伯伯沒有再和沈興梅客套,讓他去忙著也說自己要回去。沈興梅這時候才想起來,這駱伯伯怎麽這麽早,但是看到駱伯伯已經走到山路那邊去了,便也罷了。


    “既然你如此陰魂不散,而且怨氣這麽大,那看樣子隻有重新的超度你,省的你再出來害人了!”駱伯伯站在幾棵青竹邊,看著沈元橋家的房子,嘴裏喃喃自語,便轉身翻山而去,也不再回頭看這邊。


    第七十九章 笑容都令人沉醉的人


    小村裏的生活似乎很平淡,而且是重複著這種平凡。


    對於大人來說,似乎有著幹不完的農活,即使他們所忙碌的收獲,不一定和自己的得到成正比,但是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生活著,所以他們也是如此的重複。


    他們的要求不高,隻要生活的環境穩定,隻要自己每年的收成比去年多一點點,家裏人的微笑多一點點,大家就已經很滿足了。至於身邊發生了什麽事情,有些什麽事情改變了,他們似乎都會慢慢的淡忘。


    本來在這個夏天過渡到秋天的時候,小村裏是不平靜的。有細腳這種少年的夭折,也有小華父親這種接近老年人的病逝。最重要的卻是人鳳堂客這種人的變故,當然最讓人感覺到話題的,就是萬福亭客車的出事。畢竟村裏還有一個人躺在醫院裏,到如今據說還沒有渡過危險期。


    鄉裏人的話題每天都會變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需要時間來慢慢撫平,而發生在身邊人的事情,當時也許會成為話題,但是過後也會被人遺忘。因為這個時候沒有什麽娛樂,小小的一件事情都可以成為新的話題。但是隨著每天似乎有些平靜的生活,這些事情從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慢慢的似乎被人淡忘了。


    小孩子們度過了漫長的暑假,馬上就會迎來下半期的學業。家長們雖然也想督促著他們的學習,往往都是不得其法,而且會惹來孩子們無盡的討厭和狡黠。小孩子們自然有些遺憾,但是大多數都在擔心自己的作業,還有開學時將會有什麽迎接自己。


    鄉裏人雖然接到政策,說是要普及基礎教育,更是主導掃盲,但是真正實施的時候,還是會遇到很大的難題。因為鄉裏人看到的大多數都是眼前的利益。何況為了家裏多一些收入,多一個或者半個勞動力,這些家長巴不得孩子快點長大,讀多少書都是其次的了。


    我就在這種狀態下,和大家一起在這個小鄉村裏生活,自己也在慢慢的長大著。


    接下來的日子,我早上依舊去跑步到蘭花灣,在竹林邊練一趟慢拳,然後自己回來溫習。駱伯伯接連很多天沒有見我,我碰到過駱鷹,知道駱伯伯是在家的。我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是也不敢獨自跑去土馬路那邊見玫瑰,雖然我真的經常想到她。


    我知道駱伯伯是一定會注意我的,雖然沒有看到他,但是回來的時候爺爺問起,我還是如實說了。爺爺隻說了幾句話給我聽,大意便是駱伯伯有自己的事,你堅持練習教過的東西。隻有把身體鍛煉好了,才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而且有一天爺爺多了幾分興致,居然從街上帶回一套筆墨,說是要教我練習毛筆字。我當時還是產生了極大興趣的,因為上一次就隱隱聽到駱伯伯說,爺爺寫的一手好小楷。畢竟這是我所不了解的,在學校也聽老師說過,但是居然沒有教過這些學生。看到爺爺寫出那麽漂亮的字來,心裏很是羨慕的。


    最讓我驚訝的是,這天我看到了沈素,她上午來了大院裏。自從上次溺水病了之後,她好久沒有出門了,也一直沒有見到過我。她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門口門檻邊練字,因為沒有買宣紙練習,我用的都是以往的作業本,雖然不成章法,但是我練的很用心。


    她沒有回避我,自然的走到了我的身邊。我聞到一股她身上特有的清香,抬頭便看到了她。她正看著我,笑容裏有一絲小小的羞澀。我卻感覺到渾身發暖,那是一種猶如喝了蜜糖的感覺。她那甜蜜的微笑,就好像盛開的鮮花一樣。她說她也不會寫毛筆字,我卻沒有聽進去,鼻腔裏盡是一種令人沉醉的清香。


    因為大院有旁人在階前坐著,她還低聲細語的問我,這段時間都在幹嘛!怎麽沒有去她家。這句話我是聽到了的,心裏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當天她溺水雖然和我沒有關係,但是後來我拉著她上來的時候,我知道還是有些曖昧的。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自己長大了,我想她一定是知道的。


    就是因為感覺到自己已經長大了,缺少了在她麵前的那種肆無忌憚,讓我心裏有些小小的失落吧!可是今天看到她是笑容,我似乎感覺到她沒有生氣,也沒有記著那天的事情,這是讓我最開心的了。


    可能看到我一直在練字,她似乎有些驚訝,問我學了多久了。我老老實實的告訴她自己剛剛學,她似乎來了興趣,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說她也想學,到時候要跟我爺爺說下。我自然滿口應著,卻也不知道爺爺會不會答應。


    我本來以為她是來找叔叔和唐遇仙的,因為叔叔他們文藝隊的聚會時間,好像就在這幾天了。她家雙園沒有回來,想必是要和這些人說說的。沒有想到她卻是去惠江家裏,去找惠江的父親達風老師的。有人問她幹嘛,她卻是沒有說出來原因,而是笑著去了惠江家裏。


    因為看到沈素沒有異樣,倒是讓我心裏有些竊喜。畢竟我還一直擔心她會怪我,看到她輕鬆的眼神,倒是讓我心裏激動了一下。


    這時候倒是看到華園和梧園兩個人在聊天,說是想學自行車。因為她們的哥哥久園早就買了車,但是她們一直不會騎。因為聽到說永蕙她們姐妹都會坐在後座溜車了,她們兩個便也有些著急了。


    其實我家裏也有一台自行車,而且還是最新款的有些輕便的那種,其實我都可以扶住推著走了。因為父親和媽媽出去了,把車留在了家裏來。他們也從來沒有讓我學過,可能是看著我小,但是其實我很心動,不過有些怕挨罵和怕摔壞了。


    我看華園兩姐妹不時看向我,我不知道她們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確實很心動。尤其聽她們說的騎著自行車去看電影,我簡直便有些神往了。夢想著自己坐在自行車上,飛快的在馬路上飛馳,那種感覺簡直爽呆了。


    小華的姐姐玉華也過來湊近乎,她屬於那種比較缺心眼的,我平時基本上不和她說話。她聽到華園兩姐妹說的眉飛色舞,早已經向往的不行。便要約著和大家一起去。她家裏是沒有自行車的,這說著要一起去,無非就是為了蹭車練練。


    這種想法在這個時候很正常,畢竟家裏有自行車的人還很少。誰知道華園便提到怕車不夠,果然玉華這缺心眼的便說我家裏有。看到大家都看著我,我頓時有些慌神,連忙亂擺雙手,告訴她們我既沒有鑰匙,也不敢去和爺爺奶奶說。


    她們看到我的樣子便泄了氣,我還算比較老實的,她們知道我不會說假話,知道了估計便沒戲了。這邊正聊著,便見沈素又從堂屋裏頭出來,聽到大家聊的事情,她忽然也來了興趣,便說什麽時候學的話,她也要一起去試試。華園便來勁了,極力促成說晚上吃了飯就去,因為這幾晚月亮逐漸要圓了。


    大家這便算是約好了,我說要去給她們扶自行車,她們居然都同意了。尤其我看到沈素和華園她們說的時候,眼睛卻看著我,那笑眯眯的神態,讓我幾乎沉醉在老屋古巷裏,久久不能忘懷。


    不過這天還真是熱鬧,大家還沒有散的時候,看到我叔叔回來了!他興衝衝的就告訴大家,今天晚上他會去隔壁忠瓏堂放露天電影,那邊有人過大壽,問大家要不要到時候去看看。


    這確實是個令人興奮的消息,因為忠瓏堂就在村子的西邊,距離是很近的。本來說要去學車的計劃,一下便臨時改變了。


    叔叔又和沈素說了會話,他們站在影壁旁的那株大柚子樹邊,我肯定是不好過去聽的。我看到本來有些笑容的沈素,說著說著聽著聽著,臉色便變得難看了起來。難得的是叔叔居然很小心,看到沈素神色不愉,居然也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感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湘信有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寶慶十三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寶慶十三郎並收藏湘信有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