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一個冰冷的器物抵到駱塵鳶脖子上。


    駱塵鳶大吃一驚,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嗝~嗯……好酒……”抵在駱塵鳶脖子上的東西忽然拿開,輕輕敲了敲她的脖頸,讚道,“唔,站如鬆,坐如鍾……嗝~善也!”


    駱塵鳶大汗,機械般的扭轉脖頸,第一眼就看到肩膀上搭著一根破舊不堪的教棍,第二眼就看到一張滿臉紅色酒暈的老臉,蠶眉高吊成八字狀,蒜頭鼻紅糟糟,不是隨著打起的酒嗝而攘動。


    咬牙,握拳,“柳先生……”駱塵鳶黑著小臉,瞪著又昂頭咕嘟一口酒的柳念,小宇宙裏頓時燃起熊熊之火,“柳先生,非常之期,請不要開這種十分不好笑的玩笑!”


    “嗝~”柳念醉醺醺的揮揮教杆,迷噔噔地瞅著黑臉的駱塵鳶,點點頭,“善~!何為非常之期?無論何等非常之期,師不可不尊也,人不可不察也,萬事不可不慮也……嗝~好酒!”


    駱塵鳶擦汗,捂著鼻子想繞開柳念,回村子裏找人將他送回屋子歇著。不想柳老頭不喝醉時,損人的功夫很強大,喝醉了,粘人的功夫更強大。


    他前腳一跨,教杆順勢一勾,橫眉冷對,瞠著一雙酒紅的雙目,逮住駱塵鳶,斥道,“呔!無知小兒,想往哪裏走?為師的教訓你聽哪裏去了?且將毛詩皆背一遍出來!”


    駱塵鳶黑線,天下老書生都喜歡拿詩經來欺負學生嗎?她著急去布置事情,懶得跟柳念計較,墊著腳尖想一口氣從柳念一邊跑過去,不想身上這廣袖寬衣十分不利索,還沒開走,就被柳念一把拽了回來。


    固執的揪著她,“跑?嘿嘿……且不聞,不可勝者,守也。”


    駱塵鳶怒了,拽了拽被揪住的衣襟,急道,“柳先生你別胡鬧了,我還有急事,等我有時間再來聽你講經好不好?放手!”


    柳念嘿嘿一笑,搖著銀黑參半的頭發,晃腦道,“非也,非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天之下,善功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懂不懂?”


    駱塵鳶沉默,狐疑了忘了柳念一眼,蹙起眉頭,“柳先生……何解?”她忽然覺得自己腦海懵懂之中,有一處被輕輕的挑撥起,隱約卻看不清楚。


    柳老頭又喝口酒,繼續搖腦袋,“何解?譬如這酒……嗝~非常之好喝也……”


    駱塵鳶繼續汗,抬眼之間正巧看見阿毛踢著石子走過來,忙開口叫道,“阿毛,柳先生喝醉了,你帶著先生回去。”


    阿毛忙跑過來,遠遠地就捂住鼻子,小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嗔怪著瞥著柳老頭,“先生又偷魯木匠家的酒喝了,真是的!阿鳶姐姐別理他。”


    駱塵鳶淚,扯扯拽在柳老頭手裏的衣襟,無語至極,“我也想不理睬他,可惜不行。”


    阿毛眼珠一轉,看著柳念,小腳尖一墊,趁著柳念打酒嗝時,忽然將他手裏的酒壺搶到手裏,扭頭就往他茅草屋方向跑。


    果然柳念見酒壺被搶,登即鬆開駱塵鳶的衣襟,跳腳向阿毛搖晃追去,“何以搶我美酒,站住……”


    阿毛晃著手裏的酒,不停的連向柳念做鬼臉,氣得老頭炸了毛似的,又罵又急,也忘記身後還撂著一瞪眼的人。


    駱塵鳶看著一老一小離去的影子,無奈笑著搖頭歎氣時,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杵愣在原地,喃喃念著,“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倘若真是葉家來遣人對付我,千防萬守,亦有疏漏之處……”


    回首漠然看著這一片青山貧田,駱塵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和鬥氣,鄭重點了點頭,提裙斂裾,飛速向自己小院跑去。


    “死醜八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正在堤壩上布置呢,你這邊火急火燎的回山莊幹什麽?”


    駱塵鳶不理會他,掀開馬車簾,“吳蹤,快馬加鞭的回去。到了莊子,你代我將莊子裏當家的管家都招來。”


    吳蹤高聲應了,立即揮鞭策馬,興奮無比的撒歡飆馬起來。


    宮瑞始料不及,哐當一聲腦袋撞到馬車頂上,咬著牙,形象全無的叫道,“死醜八怪,你發什麽瘋啊?哎呦,吳蹤,你小子再這麽玩命,我們回不到山莊……哎呦!”又撞了一下,“爺跟馬車都給你拆散了!”


    駱塵鳶忍不住笑起來,忍著馬車在黃土路上的顛簸,“宮瑞,等我們回到山莊,咱們要打一場惡仗了。你可不能給這點兒波浪顛散了!”


    “為什麽啊?水壩那邊剛有點眉目,你就撒手不管了?翠兒一個丫頭,頂什麽用啊?”宮瑞穩住身子,苦著一張俊臉,氣呼呼道。


    駱塵鳶收了笑,正色道,“智者千慮或有一失,防守一事,讓村民自己警惕已經足夠,多你我二人,又有何用?他們隨便弄幾個腳印,散播兩個謠言咱們就陣腳大亂,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下亂撞。不如反攻為守,起碼不會這樣亂作一團。”


    宮瑞桃花眼瞪圓,又懊惱,又驚歎的看著她,最後懊惱占了上風,怒吼道,“那管爺什麽事兒啊?你回山莊愛怎麽攻就怎麽攻,你拖我回去幹嗎?拖我回去就算了,萬一湊巧母後懿旨下來,逮我回去怎麽辦?”


    駱塵鳶瞪了他一眼,立即將表情擰到一副諂媚樣,“我這不是怕你在村子裏苦嘛,你一個貴族王爺的!”


    “我打小就沒被當王爺養過,十分不介意在村子裏再逍遙幾日!”


    “你若實在不想在山莊裏呆,等回去了,開過會,你自己再跑回去,能順道幫我捎點最新消息和防守計劃!”


    “跑回去?”


    “不知道到時候馬車夠不夠用,不夠用,你大可輕功飛過去,昨晚你輕功不錯嘛,飛來飛去不成問題!”


    “爺輕功是泡妞采花用的,不是替你跑腿的!!”


    宮瑞真快淚留了,就這麽一路被狂顛到山莊,下了馬車就直接被拉回房裏吐了。


    駱塵鳶本來比他還能暈車的,但興許真如人家說的那樣,暈車有一部分是心理上的原因,總之她下了車稍微休息一下,就緩過神來了。


    吳蹤已經替她去叫莊子裏幾個大管家,正巧駱伯先到,駱塵鳶先將村子的事情同他說了。


    駱伯不悅的開口,“姑娘,馮迎的確是葉家人保釋走的,但咱們不能就此將所有的事情推到葉家身上,萬一這事情另有……”


    “駱伯,落雁山是什麽地方?就算是咱們駱家人有得罪過的人,也不至於拿那點貧瘠小地皮生事,拿那地皮來生事的人,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針對我來的。這些還不夠證明是葉家嗎?退一萬步講,駱伯,既然我不打算嫁給葉陌塵,就必須得讓自己能有與葉家抗衡的機會,有與葉老夫人平等談話的機會。如果我一直低頭匍匐在地上,去請求,去哀怨、逃避,葉家就由足夠的理由俯視我,任其宰割。駱伯,若是真有那麽一日,您會開心嗎?駱家的子孫任人輕視,您覺得爹九泉之下會瞑目安心嗎?”


    駱伯怔在原地,看著駱塵鳶久久說不出話來,想起駱家的萎靡敗落,他深歎一聲,衰老的聲線,微有嘶啞,“可你究竟是一姑娘家……”語罷無奈的搖搖頭,揮袖起身,“姑娘若執意如此,老奴也不會再阻攔,好好利用現在的地位,興許是個正確的選擇吧。”


    駱伯沒有反對,讓駱塵鳶鬆了口氣,可她更希望駱伯能夠幫助她,“駱伯,您久經商場,應該知道利益之最,為何現在如此猶疑起來。您不用擔心我婚事的問題,我自己心裏有數。”說著她笑吟吟的站起來,揪著駱伯的袖子,做起小兒女的悻悻之態。


    駱伯不由心軟,無奈笑道,“罷了,隨你就是。山莊和村子裏的事情我會安排妥當,你去叫那幾個大管家來吧,葉家在鎮上的鋪子多半都給王爺收了,剩下的隻是葉老夫人的私人商鋪,這事情還是得多考慮一二。”


    駱塵鳶忙答應下來,叫過山莊幾個大管事,又商議一下,最後決定,駱塵鳶和宮瑞去前線坐鎮,駱伯和幾個管事打理好山莊事務,以備不時之虛。


    遠在京城中的某一亭台樓榭中,一個人負手而立,遙望明月,勾在唇角的一抹眷美微笑,帶著蠱惑人心的清華,眉目如工筆,微仰著淩厲而沉著顏色。一襲白衣,勝似夜月裏的一道星光。


    他身後站著一個銀須的青衣老者,將手中的飛鴿信箋合上,朗笑道,“王爺這招移花接木真是高啊!老夫真想見見這個駱家庶女,就憑這副敢作敢為的氣度,就覺得十分可愛。隻是派去的人,是不是行跡有些過了,葉家似乎不太會舍得動用武藝高超的家將,不知道會不會有所疏漏。”


    宮明淡淡一笑,“宮瑞在那裏是坐不住的,粗鄙的人,恐怕會被他捉住,事情敗露。她既然乖巧的去主動麵對,事端已經挑起。就算知道那幾個人是我派去的,也無妨。隻是……”他輕笑,“太師不覺得駱家這個庶女很奇怪嗎?駱家人除了駱如海以為,個個如廢物一般,隻知道吃喝玩樂,而這個十一姑娘,自生下來就不怎麽言語,去落雁山之前,做過最轟轟烈烈的事情,便是去了一次葉家。”


    太師蔡玨不以為然,“接二連三經過那麽多大事,性情大變應該不足為其,況且她原本就不一定是駱家血統。”


    “不知道,我總覺得她很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卻說不上來。”清雋如刀削的俊容上,閃過一抹無奈。


    蔡玨很少見到他有這麽無力一麵,不由有些吃驚,“王爺,要不要老夫再替王爺查查?”


    “不用。”那淩厲的眉目中閃過一絲趣味和盎然,側目看著蔡玨,“太師聽說過左右手打架嗎?”(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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