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的父親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但他爺爺的祖籍卻在我們那個小縣城,他爺爺去世的時候,心裏最懷念的,就是自己老家的那口井,還有那片養育過祖祖輩輩的黃土地。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香港一回歸,他就受父親的囑托,回到家鄉來投資。


    而這一次他回來,恰好和我爸所在的廠子有一些業務上的聯係,加上我爸那時候管著廠裏的財務,這一來二去,羅有方就和我爸熟絡了起來。


    在那個年代,內地的經濟狀況和香港是無法相比的,港商到內地來投資,也算是一件比較稀罕的事情。當時廠裏的廠長可是拿羅有方當財神爺供著,今天羅有方說要來我家看看的時候,我爸本來是拒絕的,不是不想招待人家,而是我們家當時的情況,對於羅有方這樣的富豪來說,的確可以算得上窮酸了。


    可耐不住廠長讓我爸好好招待,我爸才有些不情願地帶著羅有方來到了我們家。


    一頓飯吃下來,我發現羅有方雖然說話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很熱忱,可骨子裏,卻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很多財務上的事,他都很虛心地請教我爸,完全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張揚。


    在當時的我看來,富人一定都是特別張揚、特別眼中無人的。可見過羅有方之後我才知道,其實真正身價億萬的富豪,在很多方麵,比別人更加謙虛。他們那一身賺錢的本事,也往往來自於這樣的謙遜。


    當然,這也僅僅是我對羅有方最初的印象。


    那天晚上,羅有方喝多了,他喝酒的時候和我爸不一樣,我爸喝白酒的時候,隻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喝,可羅有方喝酒,是一杯一杯,白開水似地朝嘴灌酒。看他喝酒的樣子,我都懷疑他根本感覺不到白酒的辛辣。


    剛開始我們都以為羅有方特別能喝,也沒擋著他,相反我爸還時不時地勸他多喝兩杯。可小一斤酒下肚,羅有方就不行了,身子一軟,差點鑽到桌子底下去。


    那天晚上羅有方差點把自己的胃都給吐出來,後來我爸喂他喝水,那水剛喝下去,他就“嘔”得一聲,連酒帶水全吐了出來。


    羅有方眼看著是走不了了,我爸媽就把自己的臥室讓給了他,和我擠在北屋的小床上將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上學的時候,我爸也沒上班,就在家裏陪著羅有方。


    中午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羅有方已經走了,聽我爸說,羅有方走得很急,好像是香港那邊有點事,急著召他回去。


    從這之後的很長時間,我都沒再見過羅有方,可之後發生的一些事,卻都和他有關。


    羅有方走後不久,北實小就變成了體校,南實小擴建,所有年級都搬了過去。


    第二十八章 聚陰地


    我和劉尚昂自然也跟隨著去了南實小,也就是我師父口中的那塊大凶之地。


    我也是事後聽劉尚昂說,南實小早年似乎是片泥沼地,後來因為上學的孩子太多,市裏才把這片沼地填平了,在上麵建起了小學。


    而在這裏成為沼地之前,曾是縣裏一個比較大的河道,叫夭嬰子河,為什麽叫夭嬰子河呢,是因為,那時候誰家如果死了孩子,都會做一隻小船,把死嬰放在船上,推進這條河道裏。


    我也不知道我們縣裏是什麽時候有的這種習俗,更不知道這種習俗是什麽時候消失的。劉尚昂也是從他姥爺的口裏聽說的夭嬰子河的事,還說把死嬰送進這個河道裏,就意味著送上黃泉路,讓這些尚未睜眼就早早殞命的孩子早日投胎。


    我想,我師父大概也聽說過夭嬰子河的典故。


    搬學校的那天,我剛一進南實小的校門,就感覺到一股很重的陰氣。這兩年跟著師父學藝,我雖然還沒能達到思存的境界,可對於陰陽這兩種氣息的感知,卻比從前更加靈敏了。


    學校裏的陰氣雖然濃重,但凝而不聚。


    誠然,凝而不聚,隻是一個泛泛的說法,畢竟陰氣這種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形象點說,那股陰氣就像是一大片黑色的雲,在學校的天空中盤旋著緩緩流動,在流動的中,似乎還在慢慢地聚在一起,可每當它們要聚集起來的時候,又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它們拆成一小片一小片,並把它們逐向更遠一點的地方。


    我知道,這地方的陰氣,應該是被什麽東西鎮住了。


    像這樣的陰氣是成不了什麽氣候的,加上學校裏人多,陽氣重,它就更不可能對常人造成什麽影響了。


    所以我還是和平常一樣,上課、放學,我還是在原來那個班,我的同桌,還是那個嘮嘮叨叨的劉尚昂。


    有一點不得不說的是,在我八歲到十歲的這兩年裏,劉尚昂的樣子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還記得,師父過去總叫他“小胖墩”,可現在的劉尚昂,卻變得很瘦,這大概是因為他到了長個子的時候,營養又跟不上,所以那一副胖胖的小身板,才變得越來越瘦了。


    不過這也僅僅是我的推測而已,時至今日,劉尚昂還是很瘦,他吃飯並不少,可再怎麽吃,我都沒見他身上長過多少肉。除此之外,劉尚昂的長相也有了一些變化,我記得他小時候應該是虎頭虎腦,一副很招人喜歡的樣子,可從那時候開始,我總覺得他變得有點賊眉鼠眼的,尖尖的下巴小小的眼睛,偏偏又有一雙體積很大的招風耳,偏偏又有點駝背。


    連他說話的樣子,都總是透著一股小家子氣,對,用前幾年比較流行的一個詞來形容劉尚昂,就是猥瑣。


    以至於現在還經常有熟人會問我:“你那哥們怎麽流裏流氣的,一看就猥瑣。”


    老劉啊,別怪我,我這是實話實說,你應該也知道別人對你的看法,我知道你也不在乎這些。


    也就是那段時間,我給劉尚昂起了一個比較形象的外號:瘦猴,這個外號也一直被我沿用至今。


    搬校之後的前兩個星期,日子過得還算太平,直到八月份中旬,盛夏季節的一場暴雨,打破了學校上空的平靜。


    按理來說,在這個時候,本應該放暑假的,可那年學校裏建了一個奧數班,要在暑期這段時間培養一批奧數尖子。很不幸,我和劉尚昂都入選了,因為師父的緣故,我在小學時的學習成績很好,尤其是數學,師父對我的這門功課抓得很死,說是數學學好了,小推算術學起來也會簡單一些,雖然我現在也沒看出來小推算術和數學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


    而劉尚昂呢,因為有我做比對,以至他爸也開始跟他的考試成績死磕,所以劉尚昂的成績,也是在他爸的各種死磨硬泡中扶搖直上。


    那時候,我和劉尚昂對於老師來說,都是那種又調皮又倔、特別難管束的學生,可我們兩個又是班上學習最好、成績最穩定的學生。所以我一直認為,那時候班主任在看到我們的時候,心情一定特別的複雜。


    其實後來的事實證明了,這樣死磨硬泡出來的學習成績,是不能長久的,到了初中,功課開始變難之後,劉尚昂的學習成績就漸漸掉下來了。不過我沒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師父太生猛了,劉尚昂他爸沒得比。


    那天,我還是和平常一樣,在教室裏做著往年的一份奧數試題,那種題目,不但難度驚人,而且很多題目的題幹本身就很扭曲,要看很多遍,揣摩很多遍,才能完全看懂題意。


    這一份考題做下來,對我來說無疑是巨大的煎熬。


    就在我苦心積慮地研究一道考題的時候,學校的上空突然響起了雷聲。


    嘭——


    那聲音,很悶、很沉,聽起來不像是雷聲,而更像是我們學校上空有什麽東西,被人狠狠打碎了。


    雷聲過後,天空中立刻飄起了雨點,雨勢來得非常急,隻是幾秒鍾的功夫,細小的雨點就變成了一場瓢潑大雨,就如同有一個巨大的盆,不斷將水潑向教學樓的頂層,激蕩起來的水花讓教室的窗戶都變得模糊起來。


    而在大雨落下的同時,我的心髒也跟著猛地緊了一下。


    圍繞在學校裏的那股陰氣,竟然以很快的速度聚成一團,順著吹亂雨滴的東南風,飄到了學校操場的西北角上。


    連我都能意識到,要出大事了!


    我立刻站起來,推開窗戶朝著操場西北角觀望,我看不見那股陰氣,但能感覺到它,我能感受到,在飄蕩至操場西北角之後,那股陰氣竟然以很快的速度擴散開來,很快就遍布了整個學校。


    這一次,陰氣不是被打散了,反而隨著擴散變得越來越濃。


    雨水從窗戶外濺到了教室裏麵,我身上的衣服,還收課桌上的試卷,很快就被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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