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曉天說,當初在河南,劉尚昂從他的車上找到了那枚追蹤器,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他感謝劉尚昂找到了那個東西,至少這樣一來,閻曉天就不是第一個發現趙德楷野心的人。


    那時候的閻曉天,依然相信趙德楷總有一天能迷途知返。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太天真的,我當初慫恿他出來做產業的時候,閆曉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因為他很清楚,那時候的趙德楷已經對他動了殺心,隻是礙於老夫子一直不敢對他動手,他需要一份自己的產業,對於他來說,手裏有產業、有錢,就相當於有了一塊保命金牌。


    說到後半段,閻曉天就開始不停地感謝我,他說他在百烏山待了這麽多年,看夠了人情冷暖和長老們的虛假嘴臉,過去他將老夫子當成了這片黑暗中的一朵燭火,就是這朵燭火照耀著他的心靈,讓他沒有在這絕望的黑暗中淪陷。直到遇見我們幾個,他第一次覺得黑暗中出現了曙光。


    閻曉天說,他看人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任何人,隻要他看上一眼,就能大體分辨出這個人的品質、性格,但他見到我們的時候,第一次有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他坦言,粱厚載的性格他完全琢磨不透,但他知道粱厚載是一個很好的人,至少非常善良。至於我,閻曉天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原本以為我是一個很刻板的人,但接觸以後他才發現,我隻是表麵上刻板,內心深處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放蕩不羈。


    不羈這個詞,說實話我還能接受,至於放蕩這個詞,我實在是……


    由於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閆曉天明顯喝高了,我也沒反駁,就任著他繼續往下說。


    他說,我們這些人擁有的東西,全都是他一直想要,但又從來都得不到的,我們身邊有忠誠的朋友,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師父,身上還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他和我們接觸的時間越長,就越發相信我們能拯救他,而且事實證明,他最初的想法是對的。


    後來,他又說起了百烏山在這些年裏發生的一些瑣事,以及他帶著各大氏族占領百烏山之後,又發現了一些肮髒的東西。


    直到閻曉天說到他們在一個地窖裏發現了金火堂堂主的屍體時,他終於說不下去了,就靠在窗沿下,一個人喝著悶酒。


    四百六十章 情愫這東西


    經曆了很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閻曉天突然問我:“和你認識……這……這麽久了,感覺好像沒有你怕的事。你說說,啊,說說,有什麽事情能讓你害怕嗎?”


    我笑了笑,說:“其實我膽子很小的,隻不過這兩年見得多了,也就漸漸不怕了。你是不知道,我小時第一次見到鬼物的時候,差點魂都被嚇飛了。”


    閻曉天揮手將我打斷:“你別說你小時候的事,我就問你,你現在還有害怕的東西嗎?”


    我沉思了一會,緩緩對他說:“我怕,怕我變得越來越麻木了。就在幾天前,我親眼看到一把匕首割斷了伊慶平的喉嚨,血就那麽噴出來,像噴泉一樣,可我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知道伊慶平罪不容誅,可那畢竟是一條生命在我麵前被抹殺,可我竟然沒有任何感覺,就好象他的生死根本與我無關。如果放在兩年前,我絕對不會這樣。”


    閻曉天抱著酒瓶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我則繼續說道:“還有,我現在也怕番天印,以前我一直認為它是一件寶物,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它可能是一個邪物。我和伊慶平戰鬥的時候,就是番天印強行吸走了伊慶平的生命力,雖然我因此活命,可怎麽想,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閻曉天又灌了一口酒,然後笑著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那不是麻木,是成長啊。就像我,一年前,我還覺得那些長老們的勾心鬥角不是君……君子所為,特別唾棄他們,我唾棄他們!可是現在呢,我還不是跟他們鬥來……鬥來鬥去的……嗝……,這都是成長你知道吧。都是為了生……生存。”


    他雖然喝得舌頭都不會打彎了,可這番話說起來,還算是調理清晰。


    之後他又提到了番天印:“你那個什麽什麽印……哎,就是個法器嘛,法器是幹什麽的,就是讓人用的嗎,法器、術法,都沒有正邪之分,使用的……的……人,才有正邪之分。哎,不說這些了,我那什麽,我問你個事。”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等著他問,結果他見我不回應,又在我肩上狠狠拍了一掌:“我問你個事!”


    這哥們真是喝大了。


    我趕緊回應他:“你說。”


    他又喝了一口酒,才對我說:“我問你……你啊,我的羅菲妹妹和你那個……那個仙兒,你到底喜歡誰啊,啊?”


    我:“我還沒成……”


    “你少拿這種話來蒙我,”閻曉天用力推了我一把,將我打斷道:“我跟你說,你……你別蒙我啊。你就明說吧,你是不是……是不是兩個都喜歡?”


    他這麽一問,我反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他見我半天沒回應,又推我一把:“你……你怎麽能腳踩兩隻船呢?”


    我也有些急了:“我怎麽就腳踩兩隻船了?我師父說了,我成年之前不能談戀愛,那是早戀。”


    閻曉天“嘿嘿”一笑:“蒙誰啊你,真是的。你以為……以為兩邊都……都不表態,你就是哪隻船都不踩,獨……獨善其身了?我告訴你,你不表態,兩個姑娘的意思都在你身上,你這還是……還是腳踩兩條船。你這樣很危險……很危險你知不知道,小心一不小心……船往兩邊走了,你就……你扯著蛋,哈哈哈哈……”


    最討厭和這種醉鬼說話了,說著說著就開始胡扯。


    我懶得理他,將臉轉到了一邊,他也沒再說話,晃晃悠悠地爬起來,走到了樓梯口,又靠著樓梯坐下,一邊喝酒,一邊望著百煉堂的頂樓發呆。


    過了一陣子,我發現閻曉天的眼睛裏閃爍起了亮光,他竟然哭了。


    我趕緊問他怎麽了,他望著窗外,長長地出了一口酒氣,說:“其實,你比我好多了,你喜歡,隻是你不想說。可我喜歡的,卻一輩子都不能說。”


    說完以後,他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遙望著百煉堂頂層的那雙眼睛變得越發深邃起來。


    閻曉天喝光了瓶子裏最後幾口酒,很快就靠在樓梯上打起了鼾。


    我想,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短暫地吐露自己的心聲,從今以後,他就是百烏山的掌派,日後將會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當天晚上,我把不省人事地閻曉天背回了暗室中,讓他在這裏將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這是他成為百烏山掌門的第一天,有很多事要處理,起來以後隨便喝了幾口水、吃了點東西就急慌慌地要離開。


    臨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問我昨天晚上他有沒有說什麽不著調的話。


    我笑了笑,對他說:“你昨天晚上還沒說幾句話就把自己喝趴下了。”


    他又問我:“那我喝趴下之前都說了些啥?”


    “還不就是你從小到大的那些破事,你羅羅嗦嗦地說到你十四歲時發生的事,然後就趴下了。”我回應他。


    閻曉天將信將疑地看了我一會,最後搖了搖頭,轉身出了屋子。


    他顯然並不相信我說的話,不過也無所謂了,愛信不信吧。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閻曉天一直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裏,如今的百烏山百廢待興,他確實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根本顧不上我們。


    有一天,我正和凶神坐在棋盤前對弈,由於棋術不精,每走一步都會讓我焦頭爛額。就在這時候,屋門被敲響了,閻曉天在外麵喊:“老莊過來了!”


    在他開口的一刹那,凶神就立即離開了暗室,一直在沉睡的粱厚載他們也接連醒了過來。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捯飭了一下自己,一出門,就看見閻曉天和一眾百烏山長老齊聚門外。


    看到這麽多人,我也愣了一下,心想怎麽這麽大的陣仗。不過回頭一想就想明白了,閻曉天帶人清肅百烏山總壇中的外部勢力,明麵上還是打著陪著我們工作的旗號。


    在莊師兄來之前,他們是這場大戲的主角,可如今莊師兄來收押俘虜了,我們幾個就隻能反客為主,給閻曉天充一充門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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