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這才放了鬼娃,笑嗬嗬地到我這邊來炒筍。


    我炒了四個份量比較大的菜,老楊炒了筍子,又劉尚昂他們弄回來的小魚做了一大碗奶白色的湯。在這間四處透風的老房子裏,八個人圍著小桌坐在一起,大口吃著飯菜,仉二爺和老楊喝了些米酒,我知道二爺酒量大得驚人,那一壇子米酒肯定不夠他喝。


    鬼娃吃得特別開心,他大概很久遇到這麽豐盛的晚飯了吧,一雙眼睛總盯著臘肉和兩個放肉比較多的菜,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不由地回想起第一次在亂墳山喝太歲湯的情景。


    那時候的我被鬼物消耗了元氣,也是瘦瘦小小的,就如現在的鬼娃一樣。


    吃完飯,我們就在老房子的客廳裏席地而睡,老楊顯得有些過意不去,可我們幾個人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先照顧鬼娃,他身子弱,年紀又小,地上寒氣太重,老楊的身子也不好,不能讓他們睡地板。


    因為我晚上做夢的時候會渾身抽搐,所以在十一點以後,我就悄悄地到了屋子外麵,坐在門外睡了一陣子。夢境如期而至,大概是因為我此時已經非常接近邪神了,夢的內容也發生了變化。


    在夢中,天色已經大亮,整個村子被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霧氣中,看不到太陽。


    我依舊坐在門外,抬頭望去,就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樹挺立在群山之中,樹身上黑氣盤生,我看到樹杈上站了很多人。在濃濃霧氣下,樹上的人成了一個個深色的剪影。雖然離得很遠,但我知道,我望著樹的時候,他們也正望著我。


    一個黑影從我麵前的小路上一閃而過,我知道它就是每次都會出現在我夢境裏的黑狗,沒有理會它。


    過了一會,黑狗果然折了回來,它就站在離我不到三米的地方,用那雙火炭似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卻一直不向我靠近。


    “你來了。”


    在我身後,響起了粱厚載的聲音,我轉身去看,就看見一個穿著蓑衣的女人站在屋子裏,在她的額頭上,也釘著一根狹長的透骨釘。


    看到她的一瞬間,劇烈的頭疼再次出現,而我也猛然睜開了眼睛。


    村子裏一片寂靜,在我的頭頂上,不算明亮的月亮和星辰映襯著整個夜幕。


    我揉了揉太陽穴,回到了屋子裏。


    第二天一早,我簡單地做了幾個菜,大家吃過早晚後,就準備動身了。


    家裏還剩下了不少米,劉尚昂他們也弄來了鹹菜,鬼娃的一日三餐就不用太掛心了。盡管如此,杜康還是讓蓋棟留下來照顧鬼娃,畢竟隻是一個八歲出頭的孩子,讓他一個人在家,終究不是一件讓人放心的事。


    可這天早上,鬼娃從起床以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吃飯的時候也沒什麽精神。當他們離開老房子,朝著村北的大山走的時候,鬼娃從屋子裏衝向了老楊,他抱著老楊的胳膊,一臉擔憂地問:“爺爺,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老楊揉了揉鬼娃的頭發,笑嗬嗬地說:“昨天晚上不是告訴你了嗎,過兩天就回來了。”


    鬼娃點了點頭,可抱著老楊胳膊的那雙手依舊沒有鬆開。


    我想,鬼娃大概是預感到了老楊會有危險,祖孫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在某些方麵,兩個人的心意是相通的。


    我蹲在鬼娃麵前,對他說:“你爺爺會回來的。”


    鬼娃看看我,又看看老楊,他朝我伸出一隻小手:“拉勾。”


    我也抬起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鬼娃的小拇指:“拉勾。”


    鬼娃這才鬆開了老楊,咧著嘴衝我笑了。


    仉二爺說得沒錯,鬼娃和我確實很有緣分,他信任我,我也不會辜負他的信任,不論如何,我也一定會把老楊帶回來。


    辭別了鬼娃和蓋棟,我們沿著村裏的一條小路進了大山。


    這裏的山,植被異常繁茂,或高或矮的樹木緊湊地占據著山上的空間,密集的雜草沒過了膝蓋。


    仉二爺問老楊:“你們這的林子平時很少有人進來啊,雜草都這麽高了。”


    老楊說:“村子南邊是柴園,過去砍柴都到南麵的山上去,北麵這塊地,相傳在過去的時候是土司家的獵場,平民是不能進的。聽以前的老人說,在早七八十年前的時候,偶爾有獵戶進來打獵,可有一次,三四個獵人進了林子以後就沒再出來過,從那以後,北山就荒了。”


    杜康問老楊:“聽說你上次找到大崖,是因為在北山迷了路。”


    老楊笑了笑:“那天我是想給鬼娃兒弄點野味,他正長身體,家裏的東西不夠吃,我呢,年輕的時候跟人學過抓蛇,就想著抓條蛇回去。可不知怎麽就走深了,林子大,太陽也下了山,我就迷了路。沒想到誤打誤撞走到大崖那邊去了。”


    說到這,老楊又補充了一句:“這山上蛇多,毒蛇也多,大家小心一些。”


    走了一段路以後,我也忍不住問老楊:“總聽你們說大崖大崖的,大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老楊說:“就是斷頭崖,人脖子上橫把刀,不就是‘大’嘛。那是老土司處決犯人的地方,都說那裏怨氣重,沒人敢去,而且我聽村子裏的老一輩說,那地方啊,經常出怪事呢。”


    我說:“你上一次到大崖那邊去的時候是晚上了吧,沒出現什麽怪事嗎?”


    老楊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過了好半天,他才說:“怎麽沒有啊,那一晚上,我總聽見有人叫我的奶名,那聲音,鬼哭似的。還好我到大崖的時候太陽快升起來了,等到天一亮那聲音就散了。其實在這個老林子裏,最厲害的不是鬼,是矮騾子。我命好,沒碰上。”


    在《行屍考錄w上有矮騾子的相關記載,上麵說,矮騾子其實就是湘黔特有一種山魈,它們的外形和人類相似,但個子很小,頭很大,眼睛在夜裏會放光。這東西雖然身子小,但力氣大得驚人,在山裏行動速度也非常快,兼會一些迷魂術,如果數量多了很難對付。


    而且這東西是群居,一般來說,不會單個出現,一出現就是一大群。《行屍考錄w上還說,矮騾子特別記仇,但凡是惹過它們的人,都會遭到極其殘忍的報複。如果對上矮騾子,絕不能殺,隻能震懾,如果他們怕了你,就永遠不會在你麵前出現第二次。


    因為矮騾子能通陰陽、邪靈,有些人也認為他們是山神的奴仆。據傳在明朝年間,有一個法力高深的道士曾養過一隻矮騾子,後來這個道士沒得善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養矮騾子遭了天譴。


    老楊顯然對矮騾子十分懼怕,當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隨著我們越來越深入,林子反而沒有剛進山的時候那麽密了,地上雜草好像也稀疏了一些。老楊的方向標是時間和太陽的方位,所以隻有到了能看到太陽的地方,他才能辨別方向。


    我一直開著天眼,前半段路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可過了正午以後,我們已經到了老林子深處,這時候,我已經感受到了很重的陰氣,在樹與樹的縫隙間,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那是在林子裏徘徊的遊魂,它們沒有攻擊性,但我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也會發現我,偶爾有遊魂會跑到附近來窺視我們,但我手裏拿著脫鞘的青鋼劍,腰上還有番天印,再加上仉二爺那身邪祟勿近的煞氣,這些遊魂不敢靠我們太近。


    下午三點左右,林子突然起了霧,這陣霧氣以很快的速度變得異常濃鬱,我們的可視距離隻有五米左右。


    因為霧氣的出現,老楊已經無法辨別方向了。


    老楊停了下來,問仉二爺該怎麽辦,仉二爺則轉向了我,說道:“這霧起得太突然,不太對勁啊。”


    我點了點頭:“有東西靠過來了。”


    其實在霧氣剛剛出現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有十幾道怪異的炁場正慢慢接近我們。我過去也沒見過這樣的炁場,時陰時陽,而且躁氣很重,其中還摻雜著一絲妖氣。


    我想,我們恐怕是被矮騾子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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