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聖樹身上的怨氣越來越重,除了怨氣,我還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來自聖樹的悲戚,它好像在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悲傷。


    可當太陽完全升起來的時候,這樣的悲戚又變成了憤怒、狂躁。


    聖樹的樹幹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扭曲著,在他的枝杈上,紅色的樹杈上長出新芽,並快速生長成了新的樹葉。


    望著鮮血一般豔紅的新樹冠,我心裏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總覺得那棵樹好像快要朝我這邊倒下來一樣,盡管它的生命力已經變得異常強大。


    現在已經沒有更多的藤甲兵爬上聖樹了,寨子裏的兵和村裏子人已全部喪命,除了黑王,烏拓成了唯一一個活著的人。


    其實我們現在也不確定黑王是否還活著。


    粱厚載回頭看了眼村口,皺起了眉頭:“哪幾個藤甲兵呢?”


    藤甲兵不都死在聖樹那邊了嗎,粱厚載為什麽這樣發問?


    我心中不解,給了粱厚載一個疑惑的眼神,粱厚載的目光正好和我對上,他就向我解釋:“大巫被刺的時候,有幾個藤甲兵渾身都著了火。可黑王帶著軍隊離開這裏的時候,不管是隊伍裏還是這裏,有沒有那幾個人身影啊。”


    聽他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些不正常。


    這時候,站在我身邊的杜康說道:“對於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邪神不會記得那麽清楚,它可能是把那幾個藤甲兵給忘了。好了,咱們去聖樹那邊看看吧,也許黑王還在那裏。”


    我點了點頭,帶著大家朝聖樹那邊走,其實就算黑王不在那裏,我也想仔細看看聖樹的狀況。


    可當我們離開村路,剛要朝聖樹那邊走的時候,周邊的景物再一次劇烈震蕩起來。


    震蕩結束以後,白天再次變成了黑夜,寂靜無比的大寨又變得喧鬧無比。


    我揉了揉眼睛,盡力撫平剛才那陣震蕩給我帶來的不適,然後朝喧囂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就見大寨周圍已經圍滿了士兵。


    這些兵卒中有藤甲兵,也有穿著紮甲的漢人,他們聚集在大寨的周圍,似乎是準備翻牆而入。


    我們不知道這支軍隊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也不清楚在他們來之前,大寨又發生了什麽。我隻是看到大寨的寨牆變得十分破敗,有些地方還有燒焦的痕跡。我想,在此之前,黑王有可能點燃了整個大寨,但除了大巫的住處,大寨中的房子都和寨牆隔著一段距離,所以火勢沒有將寨牆徹底吞噬。


    大寨那邊人太多,我們依舊不敢靠近,隻能遠遠地望著。


    這時候,在村路的盡頭也亮起了火光,有一隊人馬正急匆匆地走向大寨。


    隨著他們越來越近,我發現其中一個人就是從大寨逃出去的烏拓,在他身邊還有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那個人騎著一匹套了輕甲的高頭大馬,我看清了馬,卻看不清坐在馬上的人,他的身子身上籠著一片非常濃密的白霧,就像當初聖樹被白霧籠罩住一樣。


    快走到村口的時候,烏拓停了下來,他望向了殘破無比的村子。


    騎馬的人也停了下來,我聽到他在說話:“那是河柯大巫的屍體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若近若遠,非常不真實。


    烏拓歎了口氣,說:“是大巫和他的兒子,山馬的屍體。”


    騎馬的人喊了一聲:“厚葬他們。”


    立刻就有藤甲兵快步走過來,小心將山馬和大巫的屍體抬走。我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山馬和大巫的屍體都已經腐爛了,看樣子,從聖樹下發生血祭至今,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


    粱厚載湊到我的耳邊,指著騎馬的人對我說:“那就是夜郎王。”


    我問他:“你能看到他的樣子?”


    粱厚載搖搖頭:“那匹馬叫百蜥,是那一代夜郎王的坐騎。”


    我點了點頭,又仔細看了看那匹馬。


    雖然我也在青海草原上待了半年多,見過馬也經常騎馬,但至今沒學會相馬。所以我也看不出那匹馬到底好不好,隻知道它比普通的馬匹高大很多,露在輕甲外的皮毛也十分柔亮。


    直到山馬和大巫的屍體被抬離了村口,騎在馬上的夜郎王才問烏拓:“黑王現在就在寨子裏,你要和本王一起過去嗎?”


    烏拓搖頭:“我不想見到他。”


    “可是烏拓,”夜郎王說:“我需要一個人,將大寨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這件事,也許會成為夜郎王族永遠無法擺脫的詛咒。”


    烏拓:“是誰下的詛咒?”


    夜郎王:“是先祖的先祖。可你不能這麽寫,在你的史書上,你要說,詛咒是那個山妖強加給我們的。”


    烏拓愣愣地看著夜郎王,過了很久,才說道:“可是,我並不知道村子裏的人是怎麽死的。”


    “沒必要知道,”夜郎王說:“你隻要知道,聖樹是怎麽死的就行了。”


    聽到夜郎王的話,烏拓頓時瞪大了眼睛:“大王要殺死聖樹嗎?可大巫說,沒了聖樹,夜郎的國運就會改變。”


    夜郎王糾正道:“不是國運會改變,是我們夜郎國將會永遠消失。烏拓,也許再過幾千年,將沒人知道世上曾有過這樣一個國度,也沒人知道我們曾經存在。”


    烏拓怔怔地望著夜郎王,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過了很久,夜郎王歎了口氣,說:“所以我需要一些人記錄下夜郎國最後的百年曆史,也許後人能看到你們的筆跡。這樣的話,至少證明我們存在過。”


    說完這番話,夜郎王用雙腿夾了一下馬腹,驅馬走向了大寨。烏拓靜靜地站在原地,他望著夜郎王的背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


    大寨人太多,我們不敢過去,不過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夜郎王要對聖樹下手,於是就先到聖樹那邊等待。


    我們避開大路,尋找林子裏的小路來到了聖樹附近。


    盛夏時節,大巫和山馬的兩具屍體雖然腐爛,但還沒有到達隻剩骸骨的地步。可聖樹附近的人明明比他們晚死了幾個時辰,卻早已變成了皚皚白骨。


    聖樹無比茂盛,可它周圍百米之內的所有植被都已經枯萎,土壤變成了鐵鏽一樣的紅色,散發著濃鬱的腐臭味。


    我們帶著老楊爬上了一棵比較高的樹,在這裏可以俯瞰聖樹那邊的情景,之後我們等了很久,夜郎王才帶著大隊人馬來到了這裏。


    濃密的白霧將夜郎王裹得嚴嚴實實,但他手上那把巨大的斧子卻十分清晰。他策馬來到聖樹前,似乎是在仔細查看著聖樹的狀況,良久,夜郎王歎了口氣,他驅馬後退了十來米,對他的士兵說了一個字:“砍。”


    站在最前排的士兵走向了聖樹,朝聖樹掄起了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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