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老楊的意思,他讓鬼娃跟著我,其實是將鬼娃這一生都托付給了我。


    師父,如師如父,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做這樣的師父,老楊的話就像是一個很沉的擔子,我以為,像這樣一份重量,是當時的我難以承受的。


    我告訴老楊,鬼娃進了師門,名字是要改的,現在我們已經幫他起好了新名字,叫楊壬坤。


    對於改名的事,老楊也意外地沒有任何抵觸,他說楊喜樂這個名字本來就土氣,鬼娃這陣子進了學校,沒少被班裏的同學笑話,既然我們給他起了新名字,老楊打算把戶口本上的名也改了。


    一切都是出乎我意料的順利。


    回到家,夏師伯和趙師伯又七嘴八舌地將收徒的流程幫我縷了一遍,生怕我會出什麽紕漏似的。


    好像對於鬼娃拜入師門這件事,兩位師伯比我還上心。


    第二天,當掛鍾的時針走到了第八格,莊師兄在客廳裏敲響了小鑼,今早才趕來的馮師兄守在門口,將那些聚集在門外師叔師伯們引了進來。


    夏師伯、趙師伯、我,我們三個待在主臥,莊師兄的大弟子劉壬飛則領著鬼娃去了客房。我在屋子裏就能聽到鬼娃說話的聲音,他沒有我當年的緊張和矜持,一直在問劉壬飛各種各樣的問題,什麽是守正,什麽是屯蒙,什麽是豫鹹,左叔叔在寄魂莊裏到底是幹什麽,為什麽現在不能見他。


    劉壬飛一直耐心地為鬼娃解答著,他告訴鬼娃寄魂莊的來曆,告訴鬼娃,我們的天師是老子,地師是莊君平,一世祖李子府……


    聽到劉壬飛和鬼娃的對話,我仿佛也回到了許多年前,莊師兄和馮師兄在那個稍顯陰暗的小屋子裏,對我講述著寄魂莊的點點滴滴。


    十點一刻,莊師兄敲響了主臥的門,在外麵喊:“吉時到了。”


    我和兩位師伯這才出了門,沒過多大功夫,劉壬飛也把鬼娃帶了過來。


    鬼娃入師門,要過三道拜師禮。


    第一道師禮,拜三祖,所有人麵朝北牆上的三祖掛像跪拜,並隨著夏師伯念過禮詞。等大家都起身以後,我又將鬼娃帶到供桌前,讓他給三祖供上三柱香,對著三祖掛像三跪九叩,隨後再叩56個頭,前54個拜我之前的曆代祖師,第55個為我而磕,最後一個,則是為他本心不滅。


    當鬼娃磕到第54個頭的時候,我心裏顫了一下,這個頭,是為我師父磕的。


    如果師父在天有靈,也會喜歡鬼娃這孩子吧。


    第二道禮,敬茶,和我當年一樣,鬼娃要先敬三祖,然後敬我,最後敬屯蒙、豫鹹的兩位師伯祖。


    最後一道禮,就是種棺了。


    我走到共桌前,先是對著三祖拜了三拜,隨後從桌子上拿起莊師兄事先準備的紅布包,將它舉過頭頂,喊一聲:“請棺!”


    經我這麽一喊,客廳裏的諸位師伯師叔就退到門外去了,鬼娃不知所以,也想跟著出去,梁厚載趕緊將他拉住。


    當初我種棺的時候,屋子裏隻有師父和我兩個人,但鬼娃入師門,梁厚載是要留下幫我的。我幾乎沒有美術功底,早年師父讓我學,我也沒怎麽用功,而梁厚載當初之所以進藝術班,為的就是今天。


    我讓鬼娃扒下上衣,他好奇地問我:“左叔叔,這是要幹嘛呀?”


    “種棺。”我衝他笑了笑,從布包裏拿出了浸過藥水的棉球,又對他說:“你把身子轉過去,麵朝南。”


    之前我也沒想到,鬼娃竟然是不分東西南北的,還問我哪個方向是南。


    梁厚載給他指了方向,讓他轉過臉去,一邊對他說:“以後就不能左叔叔左叔叔這麽叫了,要叫師父。”


    鬼娃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坐在鬼娃身後,將麻藥一點一點地擦在他身上。


    和當初的我一樣,一感覺到後背開始發麻,鬼娃就變得緊張起來:“左叔叔,我背上怎麽麻了呀?”


    “別說話。”我回了這麽一句,繼續幫他擦拭著。


    梁厚載又在一旁糾正他:“要叫師父。”


    鬼娃“哦”了一聲,接著又捂住自己的嘴,很緊張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掰了一下他的臉,讓他麵朝正南。


    我估算著浸入鬼娃皮膚的藥量,感覺差不多了,就對梁厚載說:“種棺吧。”


    梁厚載從布包裏拿出帶著兩種不同顏色的針,在鬼娃背上一點一點地刺了起來,他下針的時候很小心,手法也很輕柔,鬼娃背上隻是偶爾滲出一點血來,可我在一旁看著,還是覺得肉疼。


    說起來,鬼娃背上的黑水屍棺,和我背上的黑水屍棺其實是不一樣的,他是陰支,靠催動陰氣來施法,黑水屍棺的炁場卻會化解陰氣。所以鬼娃身上的黑水棺,說白了隻是一個印記,並沒有實際的用途。


    花費了很長時間,梁厚載才將黑水屍棺紋在了鬼娃背上,當我讓鬼娃穿上衣服的時候,鬼娃又問我:“左叔……師父,梁叔叔在我背上搞得哈嘛?”


    我掀起了後背上的衣服,說:“紋身,現在你背上還有一個。”


    鬼娃顯得很興奮:“我背上也有這個?”


    我看他一眼,說:“嗯,你背上現在也有了。不過你要記住,黑水屍棺是不能外露的,你可別想著跟你的同學顯擺。以後到了夏天,不能在外人麵前光膀子,也不能去公共澡堂裏洗澡。”


    鬼娃“哦”了一聲,露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我笑著揉了揉鬼娃頭發,問他:“改名的事,你爺爺告訴你了嗎?”


    鬼娃很乖巧地點頭:“我以後就叫楊壬坤了。”


    “走,咱們去吃飯。”說話間,我拉著鬼娃離開了家門。


    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次鬼娃入師門,我爸媽和大舅也來了,他們沒去我住的地方,而是直接到了飯店。


    一進飯店大門,我就看到爸媽和大舅在堂裏站著,剛露出了笑臉,準備打招呼,結果我媽上來就問我一句:“你這頭發也太長了,啥時候去理理?”


    我隻能應付:“有時間就去剪。”


    “正好中午吃完飯沒什麽事,你去理了吧。”我媽盯著我的頭,嘴上這麽說著。


    說真的,我壓根就沒法剪發,留長發一兩年,我已經習慣現在的樣子了,本來人就顯老,身上的氣質也跟個悍匪似的,有了這頭黑絲,多少給了我一丁點文藝的味道,看起來柔和一些。


    這時候莊師兄過來催著我們上桌,說是菜已經上來了。


    吃飯的時候,我坐在主陪的位置,要整場帶酒帶節奏,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趙師伯總嫌棄我酒喝得慢,可我本身就對酒這東西沒興趣,更不熟悉趙師伯口中的“行酒令”,隻能他催我一次,我就帶一次,每次辣酒入喉,我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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