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師兄猶豫了一下才回應我:“雖說,李良沒敢進到墓穴的最深處,可他也算是在那個墓裏逛了一圈,聽他說,那個墓,很可能和守正一脈的傳承有關。”


    我看著莊師兄眼睛,說:“李爺爺應該是說,我們守正一脈的傳承,大多是來自於那個墓穴吧?”


    莊師兄的眼神中快速閃過一抹驚奇的光澤:“你怎麽……”


    怪不得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閃爍其詞呢,我明白,對於我們寄魂莊三脈門人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傳承,我們守正一脈一向對外宣稱,我們這一脈的傳承體係,是先輩們通過幾代人的鑽研和實踐,取百家經典、集百家之長,自行摸索和建立起來的。


    如今李良說,守正一脈的傳承大多源自亂墳山下的古墓,就相當於改變了守正一脈傳承的根源。對於我們這些後人來說,這樣的說法無異於埋沒先人功績,是對先祖的大不敬。


    不過我並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什麽不好,更不認為它是對守正一脈先祖的不敬。


    記得在七八年前的時候,亂墳山那邊的地河上漲,衝走了屍魃。那時候的我還無法很好的催動番天印,必須從師父和師伯擺出的陰陽大陣上借力,可師伯又不知去向,無奈之下,師父讓我將艮字幡交給羅菲,以便於她代替師伯的位置,和師父一起擺出陰陽大陣。


    我很清楚地記得,當初師父讓我將艮字幡交給羅菲的時候,我心裏是很抵觸的,畢竟艮字幡代表了守正一脈陰支的傳承,而羅菲卻不是我們這一脈的門徒。將艮字幡交給羅菲,無異將守正一脈的傳承給了外人。


    七百一十四章 向西三十裏


    那時候,師父曾對我說,我們守正一脈的傳承是用來救人的。嗯,傳承是用來救人的,這些年,我越來越理解師父當年的意思了。


    其實我們守正一脈的傳承,指的不是那些術法,而是千年來形成的一種傳統和責任。就拿和我鬼娃來說,我在向鬼娃傳道授業的時候,其實授業的機會很少,因為我本身對於陰支的術法就了解得不多,每次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傳道。


    一遍一遍地教他養心功,是為了告訴他修煉是一件很嚴謹的事,的事。


    現在我隻教了他天罡鎖,以後師伯也許還會教導他陰支的術法,那是為了他有朝一日能肩負起守正門人都應承擔的那份責任。


    守正一脈代代沿襲下來的傳統,總結起來也不過四個字:本心不滅。而我們這一脈中每個門徒都要肩負的責任,同樣是四個字:紅塵證道。


    本心不滅,紅塵證道。這就是守正一脈的傳承。至於我們這一脈有多少術法,這些術法又源自何處,不重要。


    可莊師兄顯然不明白這一點,他見我很長時間沒有做出回應,就一直麵帶擔憂地盯著我。


    看到他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笑了:“其實我和師父在很多年前就知道,我們這一脈的各種術法,尤其是大術,很可能都是從亂墳山的古墓裏流傳出來的。梁厚載也推測,一世祖應該是到過墓穴深處的。”


    莊師兄“哦”了一聲,又說:“原來是這樣。”,在這之後就像是卡住了一樣,望著窗外不再說話了。


    直到我問他一句:“墓穴裏到底什麽情況?”,他才晃了一下神,隨後整理了一下語言,對我說:“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你們還是要自己下去看看才行。”


    我問莊師兄:“墓裏的機關多嗎?”


    “多,非常多。”莊師兄幾乎先不要花時間來思考,直接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又問他:“都是什麽樣的機關。”


    這一次,莊師兄沉思了一陣子,才開口道:“就是像一些鍘刀啊,陣法啊,還有迷宮一類的東西。那些迷宮都非常怪異,就算是精通風水的馮師兄進去也走不出來啊。大概是一周前吧,我們和李良一起下去過,就碰到了一個迷宮,要不是李良曾仔細研究過封魂符,我們險些走不出來。”


    我挑了一下眉毛:“封魂符?”


    莊師兄點頭:“嗯,那個迷宮的形狀,就是三四個封魂符的符印疊在一起時的樣子。”


    這就有點意思了。


    我心裏這麽想著,一邊將頭靠在了窗戶上,看著從車旁快速走過的景物發起了呆,莊師兄在這之後也沒再說話。


    我們那個小縣城本來也沒有多大的麵積,大偉開著車從王莊到沿街公園,也就是用了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間。


    下車的時候,莊師兄指了指靠河的一座鐵皮房,說:“李良就在那,我就不跟著你過去了。”


    我有些疑惑地望向莊師兄:“師兄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莊師兄朝我擺了擺手:“沒有。唉,李良也不知道這些年都經曆些什麽,不但失了修為,就連性格都變了,他現在……特別易怒,我可不想平白無故跑過去挨他一頓罵。”


    合著我就想平白無故地被人罵一頓了,我招誰惹誰了我!


    但我也隻是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沒廢話,徑直朝鐵皮房那邊走了過去,來到門口的時候,我就聽到屋子裏人有人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我朝著門前湊了湊,想聽聽裏麵的人到底在說什麽,可他說的好像不是漢語,我隻能聽到“嗚啦呱哇”的一陣,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就在這時候,屋子裏的嘟嚕聲停了下來,接著我就聽到有人喊了一聲:“誰在外頭!”


    一別十幾年,我已經忘了李良的聲音是什麽樣的了,隻是覺得說話人的嗓音有一點耳熟。


    我深吸一口氣,開來了屋門,就看到屋子裏站著一個幹瘦幹瘦的小老頭,他身上穿著迷彩服,由於衣襟過去寬大,反倒顯得他更加瘦小了。


    我不會認錯的,眼前這個老人就是李良,記得十幾年前見他的時候,他看起來就很老了,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沙漠裏的幹屍一樣,衰老、幹枯,好像他的生命早已經搖搖欲墜,嗓子眼裏的最後一口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咽下去。


    他站在那裏,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問我:“你是誰啊?”


    我關了屋門,找了一個馬紮坐在他的麵前:“李爺爺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左有道啊。”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左有道?哦,哦,我想起你來了,2000年左後,我還給你寄過東西呢……”


    說著說著,他的眼睛裏竟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股怒氣,隨後他就快步衝到我跟前,推著我的肩膀朝我吼:“出去出去,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出去,現在的孩子越來越沒規矩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狠狠地瞪著我,從表麵上,他仿佛真的發怒了,渾身上下都透著幾分火氣,可是在他的眼睛裏,我卻看到了幾分心虛。


    如今的李良,不隻修為退化,身上也沒有多少力氣了,他根本推不動我,可還是很努力地推著。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對李良說:“還是見一麵吧。”


    聽到我的話,李良頓時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刻意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說:“什麽見一麵?”


    我長吐一口濁氣,說:“梁厚載就在王莊那邊,李爺爺,厚載等了你這麽多年,你還是和他見上一麵吧。”


    其實在來的路上我曾想過,見到李良的時候,我應該問一問他在這些年裏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一直不聯係,為什麽道行盡失,也想問問他當年為什麽要離開厚載。我打算弄清楚了這些問題之後,才決定是否讓他和厚載見麵。


    可到了這裏,看到李良的樣子,我卻改變了主意,他必須和厚載見一麵,馬上就見。我覺得,如果厚載這一次見不到李良,以後很可能就沒機會了。


    剛才李良用手推我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他的魂魄非常不穩定,如今他就像是狂風裏的殘燭,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李良盯著我看了一會,隨後找了一把椅子,慢慢地坐下,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苦笑道:“我都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再見他還有什麽用呢,他看到我這樣,還要掛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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