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很多人都對玄學充滿了興趣,可試問如果要他們放棄塵世間的聲色犬馬,到深山老林裏清修一輩子,無人知、無人識,耗費整個人生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道”,又有幾個人願意?


    這是曆史發展的必然,是好事,可對於我們這個行當來說,這樣的現實又無比殘酷。如果沒有這樣的現實,也許羅中行對於我們來說,還不至於這麽難對付。


    張真人帶著我來到了艮字堂的角落裏,他抬手在牆上按了一下,就見牆壁上的一塊石磚猛地陷了一下,當它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重新浮出牆麵的時候,一個洞口也以同樣緩慢的速度在地麵上顯現出來。


    進了洞口,走過一條暗道,就是盧雲波口中的艮字墓了。


    原本我還以為和六個小堂室相連的墓穴都是規模宏大的大墓穴,可進來以後才發現,所謂的艮字墓,隻不過是一個麵積不足一百平米的墓室。


    除了墓室中央立著一座石台,這裏別無他物。


    張真人指了指四周的牆壁,對我說:“這些牆麵都是用烏鐵打造的,牆身中還嵌著特殊的螢石,任何人進了這裏都無法施展術法,羅中行也一樣。”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留意到,進了這個地方以後,我就無法感知到張真人身上的念力了。


    想想當初在亂墳山下,也是因為周圍出現了玄鐵和螢石,我才無法感知到炁場。


    玄鐵、螢石,這兩樣東西對我們這些修行者來說,簡直就是天敵。


    張真人將盒子放在了石台上,隨後長出一口氣:“剛才莊有學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望著石台上的盒子,悶悶地點了點頭。


    從艮字墓裏出來以後,張真人就催促我去睡覺,還給了我一張入夢符,說是將這東西貼在額頭上就能立即進入沉睡狀態。


    昨晚為了熟悉龍虎碑折騰一夜,現在我必須養足精神,等到各大宗門的人都到齊了,我還有一場很硬的仗要打。


    張真人的入夢符確實有用,我躺下以後將它往額頭上一貼,接著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直到張真人撕去我頭上的符籙將我叫醒時,我感覺整個人都非常輕鬆,從小到大,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麽精神過。


    盧雲波已經端來了飯菜,他一邊將餐盤放在桌子上,一邊對我說:“各大宗門的人已經來齊了。”


    這麽快!


    張真人衝我笑了笑:“接下來就看你的演技了。”


    我從床上坐起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隨後就快速洗刷了一下,吃過飯,又站在鏡子前將自己捯飭得中規中矩,才和張真人一起出了艮字堂。


    前幾次朝大堂裏頭觀望,大堂裏都是空空如也,可這一次出現在我麵前的景象卻是人頭攢動,銅門一開,無數雙眼睛都朝著我這邊觀望。


    我留意到,有些人朝我這邊看的時候,還特意撒開了身上的炁場,煞氣、陽氣、陰氣、戾氣,什麽樣的炁場都有,很有點烏煙瘴氣的意思。


    我天生長了一雙天眼的事,行當裏的人應該都是知道的,這些人放開自己身上的炁場,就是在向我示威呢。


    這一次的聚會,果然比想象中來得還要麻煩。


    張真人是跟在我後麵出來的,他一現身,大堂裏的各種炁場頓時就消弭了。


    這些人在看我的時候,眼神中充滿了疑慮和不信任,而他們在看向張真人的時候,眼神中則是……更深的疑惑。


    我想他們大概無法理解,張真人為什麽要推薦我來做這個總指揮吧。


    一邊朝著人群當中走,我一邊掃視著,在這些人中,陌生的麵孔居多,但也有一些熟人。


    我看到了很多曾在鬼市上出現過的老前輩,他們對我倒是沒有多少疑慮,畢竟我在鬼市中也刻意做過一場戲,向他們證明過我的道行。


    除了這些人,我還看到了澄雲大師和仉二爺、陳道長他們,黃大仙、閆曉天、羅有方、師伯全都來了,梁厚載的師父李良也來了。


    其實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張真人為什麽一定要讓李良參與這次的聚會呢,雖說李良在行當裏的聲望很高,可他現在畢竟沒有修為了。


    除了行當裏的高手,大偉的特戰隊也在大堂裏戒嚴。


    而當我的視線從大堂左側掃過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此時我最不想看見的身影——梁子。


    他果然還是來了,雖然他將大半個身子都藏在了其他人身後,也藏起了自己臉,可但是從體型上我就能認出他來。


    莊師兄明明告訴大偉不要通知梁子,可梁子還是來了,雖然我早就預感到他一定不會錯過這次聚會,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心裏還是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張真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前麵,到了大堂中央,他停了下來,朝著大堂中的其他人揚了揚手,開口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咱們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是守正一脈的新任掌門左有道,雖說左掌門入行時間不長,可他卻是唯一一個和十全道人交過手的人,對於十全道人,放眼整個行當,也沒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深。”


    在張真人說話的時候,我就聽到附近有人嘀咕了一句:“就這麽個毛頭小子,有什麽能耐指揮我們?”


    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個穿著花斑襯衫的老人正很不屑地盯著我看。


    這時候我的腦海中傳來了空雲道長的聲音:“他就是曹天衝。”


    曹天衝一開口,周圍的人也跟著議論開了。


    所有人的發言都是差不多的內容,就是懷疑我的手段不行、資曆不夠、缺乏經驗,其中略微的差別就在於是否拿張真人來說事。


    在大多數人的口中,隻體現出了對這次聚會的擔憂,而另外的一小撮人特不斷提到守正一脈和龍虎山的那層關係,說我師父和張真人的關係好在行當裏都是出了名的,還說什麽,龍虎山多年前曾在門鼎腳行以極低的價格入手了一塊寶玉。


    他們為什麽提這些事?不就是想說,張真人是動了私心,才強行將我扶上這個總指揮的位子嗎,想說張真人為了還寄魂莊的恩情,試圖讓我在這次聚會中積攢名望。


    有些人甚至說,其實羅中行根本沒有傳說中那麽厲害,組織上之所以發動各大宗門前來聚會,就是為了給守正一脈震聲勢的,反正左有道是總指揮,到時候各大宗門將羅中行拿住,功勞總歸還是左有道的,這麽一來二去,守正一脈就能得一個偌大的虛名。


    像這樣的說法就很不著調了,明眼人都知道,組織上絕對不可能為了給守正一脈積累聲望而舉辦這樣的聚會,大家都是在行當裏混的,誰不知道各大宗門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如果不是出了天大的事,組織上不可能強行將他們湊在一起,這完全就是自找麻煩嘛!


    在場的都是些在行當裏混跡多年的老前輩,他們的眼睛亮著呢,很多事情比我看的更清楚。他們之所以別出心裁地搞出這樣的言論,說白了就是故意找茬,不過他們針對的可能不隻是我一個人,而是針對守正一脈,甚至是整個寄魂莊。


    我站在大堂中央,仔細留意著人群中的情況,我發現曹天衝在說完第一句話之後就閉上了嘴,此刻他反而麵帶擔憂地看著那些大放闕詞的人。


    看到曹天衝的反應,我立即反應過來,這個曹天衝隻是嘴快,但他並不希望這次的聚會就這麽黃了,他眼神中的那份擔憂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這樣一個人,不可能主動挑起爭端。


    這時候,我看到梁子悄悄鑽進了人群裏,隨後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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