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對這女孩子失去了同情心,總覺得她的肚子裏還藏著什麽陰謀,說什麽也得讓她送我們抵達阿布村裏麵。


    我見葉甜似乎更加畏懼方北宸。想了想,就對尚未上船的方北宸說:“這河不寬,往返一趟也要不了多少時間。要不你先留在這兒,待會兒船夫送我們去了對岸後,再過來接你們。”


    方北宸聞言心事重重地看了景澤一眼,又轉而對我說:“好,夫人抵達對岸後就在岸邊等我。”


    我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而後我席地坐在船的一角,景澤盤膝坐在另一角。船夫一揮篙子,緊接著水波蕩漾起層層漣漪,小船就從河岸邊漸行漸遠了。


    清晨的小河籠罩在一片白色的霧氣之中,這山野間的空氣倒是清新怡人。我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瞥見正在閉目養神的景澤。他將雙手輕輕搭在膝蓋上,透過朦朦朧朧的晨霧,我竟看見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被咬傷的口子。


    那一小塊皮肉都已經外翻了出來,紅色的鮮血正細細地往外流淌。


    我又想起之前他來救我時被“貓妖”咬傷的畫麵,心說這家夥都這樣了,難道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嗎?


    好在這次我在隨身的背包裏裝了些緊急用藥。


    我提起背包起身走到景澤身邊,他或是聽見我的腳步聲,皺著眉頭睜開了眼睛。近來我總覺得與他沒什麽話可說,就指了指他的手背,蹲下身子正想給他做包紮處理。


    誰料我的手還沒接觸到他的手,景澤就猛地將自己的手給移開了。


    我隻能沒好氣地開口:“你這外傷得處理,要不然容易感染發炎。”


    “回去你那邊坐好。”他麵無表情,沉聲對我說。


    我正翻著碘酒和紗布的手一怔,當下心裏也有些不悅,心說你這人怎麽如此不識好歹?可轉念又一想,景澤這具身體是假的,可能正因為是假的,所以他才會無所謂吧。


    想來我就覺得自己有些東郭先生。我煩躁地將背包裏的紗布和碘酒翻出來放在他身邊,皺眉道:“東西我給你放這兒了,處理與否隨便你!”


    說完我就起身往回走,背對著景澤的時候,恍恍惚惚聽見他聲音冷漠道:“這傷於我無害,對你還很難說。”


    我的腳步一頓。


    景澤的意思是,他傷口流出來的血液如果被我沾上,不知道會不會有傷害。


    我心中的抱怨在瞬間煙消雲散,卻也並未去接他的話,隻是重新坐回了原處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


    那時候我想,景澤三番四次救我出險境,雖表麵高冷卻事事心思縝密。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麽,這份救命之恩我總是要記在心裏的。


    就在這時,船身微微震動了一下,船夫撐著篙對我們說:“已經到了。”


    片刻之後,我和景澤跳下了船,穿過雲霧就看見眼前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道。阿布村青磚瓦樣式的房子就稀疏地建在山道的兩旁,周圍一片片綠樹成蔭,儼然一副山水田園的好風光。


    船夫已經撐著船回去了對岸接方北宸和葉甜。


    我坐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發現景澤已經替自己的手背纏好了紗布。


    約摸又過了十分鍾,那條小船透過晨霧再度靠了岸。


    方北宸逮住葉甜下了船,將她推至最前方吩咐道:“帶路進村子。”


    阿布村不大,此時又是破曉不久的清晨,山野間隻聞得陣陣嘈雜的鳥叫聲。葉甜一邊帶著我們往村子裏走,一邊擔驚受怕地問我們:“幾位貴客,你們這是要我帶你們去哪兒啊?我真的不知道衣冠塚在哪裏,你們還是放過我吧。”


    “往村子的中心走。”方北宸淡淡回應道。


    不一會兒,踏過數級彎彎曲曲的石梯,遙望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塊空地。那兒似乎有村民正在唱歌,山歌的音調高亢,歌詞卻是聽不懂的方言。


    我問葉甜:“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葉甜告訴我,是在進行阿布村的一個古老儀式,為滿周歲的孩子進行天神的洗禮。


    我聽得一頭霧水,正要問她詳情,耳邊突然聽見一聲尖銳的貓叫聲。昨夜那些“貓妖”的畫麵還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感覺腳上有什麽東西蹭了我一下,嚇得整個人都快要炸了起來。


    身旁的方北宸倏地握住我的手,輕聲對我說:“夫人別怕,是隻貓。”


    我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不過在他寬大手掌給予的力量下,逐漸淡定了下來。低頭才發現果真是一隻三色的大花貓,正在我們腳邊穿來穿去,也不知是在表達友好,還是在向我們討食。


    我心有餘悸,對眾人說繼續走吧。


    誰料景澤突然輕輕彎了彎唇角,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隻貓的腦袋。


    我心說難不成景澤喜歡貓?正想著,就見他的手一怔,猛地就站起了身來。他將頭轉向右手邊的山林,叫了句:“什麽人?”


    話音剛落,我看見山林間發出一陣沙沙聲,下一秒景澤就一個飛身追了過去。


    我也想跟過去看看,可方北宸一直握著我的手,輕聲道:“他無論抓不抓得到人,待會兒都會來找我們。我們還是分工行動,先去探一探鄢泰初的情況吧。”


    就在昨夜得知了衣冠塚這件事後,方北宸曾提出過自己的猜想--人死後化作鬼魂,魂魄是最為戀舊的。如果衣冠塚裏真的埋的都是鄢泰初生前的至愛珍寶,那麽說不定去那兒就能找到他的一絲魂魄。


    葉甜又帶著我們繼續往前走,走到空地之時,那兒已經聚集了好多穿著布衣長衫的人。


    我心說阿布村還真是封閉,都21世紀了村民還如同古代人般穿戴。


    在空地的正中央擺著一籮筐的紅色小果子。那群村民唱完歌之後,從人群中就擠進去十來名年輕的婦女。她們的懷中抱著周歲大的孩子,有條不紊地排著長隊。


    一位頭戴銀釵的老人家駝著背站在籮筐旁,將紅果子分發給這些婦女。婦女接過果子後就喂給了懷中的孩子,然後跪在地上紛紛朝著西南方磕了三個頭。


    我看得入神,就問葉甜:“她們這是什麽儀式?”


    葉甜低聲回我:“阿布村的村民認為,這些果子是天神加持過的。在孩子滿周歲的時候喂其吃下,就可以得到天神的洗禮,從此得到天神的寵愛。”


    儀式結束之後,村民們開始逐漸散去。我轉過頭看見方北宸還盯著西南方出神,問他怎麽了?


    方北宸想了一會兒,笑著告訴我:“夫人還記得景澤給的資料嗎?當年鄢泰初得到靈玉之後,不是自封其為天神嗎?所以阿布村村民口中指的天神,多半也就是他們的老祖宗鄢泰初了。”


    方北宸的話隻說了一半,不過我聞言隨即明白了過來。


    為什麽這些村民會向著西南方磕頭道謝?那就說明西南方肯定有和鄢泰初相關的東西,而那些所謂加持過的果子,也多半是長在這東西的附近了。


    我心中蹦出三個字來--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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