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話吧,但他節儉的很。”


    “領導好。”這個時候,當地的刑警大隊長走出了現場,“你們來的好快啊。初步看了,一老兩小,三條命。起火原因消防部門正在看。還不清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屍體燒的挺厲害。技術人員正在看現場,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誰發現死了人的?”師父和刑警隊長握了手,問道。


    “火撲滅了以後,一個消防戰士進來清理現場,發現三個人在各自的床上躺著,都燒的不成樣子了。就聯係了我們,我們也第一時間上報到省廳。隻是沒想到你們到的這麽快,嗬嗬。”


    “在各自的床上躺著?”師父摸了摸下巴,“5點就睡覺?而且睡熟了以至於著火了都不知道?”


    “嗯,我們也覺得可疑。但是還是要屍檢了才能明確性質。”


    師父沒答話,掀起警戒帶走進了現場。


    我跟著師父走進現場,一股濃濃的焦糊味,分辨不清是木頭的焦糊味還是人肉的焦糊味。


    “師父小心。”我注意到坍塌的屋子頂上還在往下掉落泥沙,“這屋子可能隨時會倒塌。”


    “我們看現場的,各種危險都存在,有毒的、爆炸的,包括這樣可能倒塌的屋子。”師父點點頭說,“你有保護自己的意識非常好。不過不能因為現場有危險就不看現場啊,職責所在,義不容辭。”師父拿過技術員遞過來的安全帽戴上,走進了現場。


    走進第一間沒有屋頂但沒有倒塌的房屋,發現這裏是廚房和倉庫。灶台上放著四個空碗,鍋裏有一鍋麵條,溫度尚存。廚房內被熏得漆黑的牆壁全部濕透了,地麵也全是積水。沒有什麽可以勘查,我和師父又走進了坍塌了一半的另一件房屋。


    這裏應該是臥室,擺放著兩張床,坍塌的磚瓦下壓著的是類似桌子、衣櫃之類的家具。剛走進屋內,就又塌下來兩塊磚,著實嚇了我一跳。還好三具屍體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沒有被塌下的磚瓦壓壞,走近了屍體,一股濃重的肉糊味撲鼻而來。


    我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幹法醫這麽久,養成一個習慣,碰見有明顯異味的現場和屍體,我都會使勁的揉幾下鼻子。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效果,揉過了鼻子,通常我就不會覺得異味難以忍受了。


    師父當然知道我的這個習慣,笑著問我:“不會吧,腐敗的說難聞可以 ,火燒的可不難聞。肉燒了都是香的。”


    不知怎麽的,師父一句話反而引的我想吐,因為突然想到了今天晚上為了趕現場,狼吞虎咽下去的烤肉。


    屍體的衣物基本已經燒灼幹淨,皮膚都已經碳化,三具屍體的姿勢都是拳擊的姿勢。


    “屍體呈鬥拳狀。”我說,“書上說,鬥拳狀是生前燒死屍體的征象啊。”


    “盡信書不如無書。”師父說,“死後焚屍的屍體很多時候也是鬥拳狀。隻要火勢凶猛,軟組織迅速受熱收縮攣縮,也是鬥拳狀。”


    我點了點頭,戴上手套捏了一下老年屍體的胳膊。胳膊上卡彭一聲響,掉下來一塊燒焦的皮膚。“燒的很嚴重啊。”我說。


    “房子頂都燒完了,當然厲害了。”師父一邊觀察地麵,一邊用腳尖蹭了蹭硬土質的地麵,說,“這裏碳化最嚴重,這裏應該是起火點,而且有助燃物,提取了快送市局理化檢驗,看看什麽助燃劑。”


    師父不僅是省裏的刑偵專家,也是火災事故現場鑒定專家,對於火災現場的勘查也是非常有經驗的。


    技術員按照師父的指示在地上剮蹭著灰燼。師父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濕透的牆壁,說:“把屍體拉去殯儀館屍檢吧。”


    “都快十二點了,您血壓有些高,不如您回賓館休息,明天再看屍體吧?”刑警隊長關心的對師父說。


    “破案,能等嗎?”師父摘下安全帽,率先坐進車裏,“去殯儀館。”


    那一年的清夏縣還沒有建成屍體解剖室,到了殯儀館,我們都傻了眼。清夏縣殯儀館到處都是黑咕隆咚、靜悄悄的,隻有走進停屍房才終於聽見了凡間的聲音,那是冰凍屍櫃壓縮機發出的的轟鳴聲。停屍房也沒亮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沒有一絲月下的浪漫,反倒多了一些陰森的感覺。


    “能想辦法照明嗎?”師父問道。畢竟屍體解剖必須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有充足的光線。


    “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用勘查車車頂的大燈,很亮,不過一箱油隻能照7個小時,現在咱隻剩下半箱油了。”清夏縣的邵法醫說道,“還有就是用接線板接一個燈泡到外麵,不過亮度有限。”


    “3個小時我們肯定忙不完,接燈泡吧,最好能找到瓦數大的,然後再用手提勘查燈輔助照明。”師父一邊說,一邊在停屍房後麵的空地找一塊能放下三張停屍床,能夠方便解剖的地方。


    3個小時肯定忙不完,邵法醫咽了一口口水,師父的言下之意是,今晚別睡了。


    很快,簡易燈被當地的法醫和痕檢員架了起來,用的是工地上的照明燈,很亮,但是同時,也很燙。與此同時,屍體也被殯儀館的師傅開車拉了回來。


    “沒事了吧?沒事我走了。”殯儀館的師傅打著哈欠說。


    “給我們找三張運屍床吧,這樣就不用蹲地上解剖了。”師父說。


    “哦,等著吧。”殯儀館的師傅顯得很不耐煩,“明天再解剖不行嗎?那麽急,都十二點多了。”


    “死者的家屬肯定覺得不行。”師父幽幽的說道。


    屍體很快被擺放在一字排開的三張運屍床上。屍袋一拉開,一股焦糊味迅速彌漫在空地的上空。雖然我的胃早已排空,但是想到晚上吃的烤肉,依舊酸水翻滾。


    “第一步要確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這對案件的定性有關鍵作用。”師父顯然是想考察一下我的理論功底,“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有什麽區別?”


    “看皮膚燒傷啊,有無生活反應,有無紅斑、水皰。”我心想這種小問題也想難倒我?雖然我反應很快,但挨罵也很快。“傻?碳化了還看什麽生活反應?”師父說道。


    “我還沒說完呢。”我很不服氣,“關鍵是看死者的呼吸道有沒有煙灰碳末。”


    “嗯,還要看呼吸道和肺髒有沒有熱灼傷。同時要看有沒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征象。”師父強調說,“很多火場中的屍體還沒有吸入煙灰碳末,就已經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了,這樣的屍體因為沒有吸入煙灰,會被誤認為是死後焚屍。”


    穿戴整齊的我點點頭,伸手碰了一下屍體,卡彭一下又掉下一塊燒焦的皮膚,露出猩紅的皮下組織,在強光燈的照射下分外陰森恐怖。


    “先看小孩的吧,先易後難。”師父說著,走到兩具小孩的屍體旁,開始檢驗屍表。雖然屍表已經全部碳化,但是屍表檢驗一樣不能少。屍表檢驗和屍體解剖都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我用止血鉗夾住屍體氣管的一旁,用洗淨的手術刀輕輕切開非常稚嫩、菲薄的小孩的氣管。非常意外的是,整個氣管內,全部都是煙灰,熱灼傷也非常明顯。


    “居然是生前燒死!”我訝異的說道。


    師父在一旁皺著眉頭不說話。很快,他突然間像想到了什麽,用手術刀麻利的切開小孩的頭皮。小孩的頭皮已經燒得不完整了,而且非常脆。頭皮下到底有沒有血腫已經無法分辨,但是切開頭皮後卻發現顱骨已經碎裂,有幾塊顱骨粘附在頭皮上,隨著師父剝開頭皮的時候掉落下來,露出紅白相間的腦組織。


    “頭部有外傷!”邵法醫說道。


    “不是吧。”我雖然沒有見過燒成這樣的屍體,但是理論功底還是不錯,“書上說了,燒死的屍體經常會出現顱骨崩裂的現象,是因為燃燒後顱骨脆化、腦組織膨脹等原因造成的。”


    “是的,燒成這種程度的屍體,尤其是幼兒屍體,通常會有顱骨骨縫分離、甚至顱骨崩裂的現象出現。”師父認可了我的觀點,“但是,從腦組織的顏色來看,應該是有外傷的。”


    師父對照著腦組織有些偏紅的部位,仔細觀察著顱骨崩裂的痕跡。突然,師父眼睛一亮:“我就說嘛,這根本就不太可能是意外失火的事件。”


    聽師父這麽一說,我們都湊過頭去看。師父用止血鉗指著顱骨崩裂的許多骨折線中的一條,說:“你們看,這條骨折線邊緣的顱骨是往內凹陷的。我們知道,燒死屍體中顱骨崩裂的骨折線是因為脆化、膨脹而形成的,骨折線都是線形的,絕對不可能往內凹陷,對吧。”


    我們紛紛點頭。師父接著說:“這個骨折線應該是一條凹陷性骨折線,凹陷性骨折,腦組織內又有出血,又沒有對衝傷,那麽就隻能是外力直接作用所致了。”


    “您的意思是說小孩是被打暈以後,活活燒死的?”邵法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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