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圍看看,我進去看看起火點。”師父揉了揉通紅的眼睛,轉身對身旁的痕檢員說,“給我準備一個篩子。”


    我明白師父的意思是讓我去尋找藍色的鈍器,而他是去清理起火點的灰燼,看有沒有更深一步的發現。


    按照師父的安排,我一個人圍著現場周邊漫步走著,腦子裏繼續翻滾著藍色的鈍器。大約走了個把小時,突然,遠處的草叢中有一個物件被陽光反射而閃閃的亮著藍光。我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發了瘋似的向藍色的物件跑去,邊跑邊戴上了紗布手套。


    當我氣喘籲籲的跑到了物件旁邊,我突然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那是一個藍色的打氣筒。在這個特殊的位置出現一個打氣筒,而且是比較新的打氣筒,是一件非常可疑的事情,或者說,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基本確定:我真的找到了凶器。


    那是一個比平常打氣筒更粗大的打氣筒,這樣的打氣筒通常見於給摩托車打氣,比一般給自行車、板車打氣的打氣筒要小一些。打氣筒被扔在離現場2公裏外的一處荒地草叢中,草叢的旁邊是一條小路,是村民平時拉板車走的路,汽車是無法開進來的,但摩托車可以。打氣筒已經被露水打濕,但仍然可以清楚的發現這是一個八成新的打氣筒。我小心翼翼的從草叢中將打氣筒拿了出來。


    打氣筒底座是用藍色的油漆塗抹的,有幾處油漆已經皴裂、脫落,露出黑灰色的本質。底座的周圍可以清晰的看到有幾處紅黃色的附著物,我知道,那一定是血。


    帶著發現凶器的心理準備來進行外圍現場勘查的,我隨身攜帶了物證袋,可是沒有想到會發現這麽大的一個凶器,隻有用兩個較小的物證袋分別套住打氣筒的兩頭。因為一頭是著力點,可以判定是否這真的就是凶器,另一頭是抓握點,可能找到認定凶手的證據。我拿起打氣筒向現場跑去,心裏充滿了欣喜。我真的發現了凶器!


    跑到了現場外麵,我大聲的喊著師父。一會,師父帶著頭套和口罩走了出來,滿臉的笑容:“讓我猜猜,你找到了凶器!”


    我使勁的點了點頭,滿臉的興奮。


    師父神秘兮兮的舉起戴著手套的右手,說:“師徒合力,其利斷金。你看看,我也有發現。”


    師父的手心裏攥著幾個塑料片,看起來已經燒得不完整了。


    “這是什麽?”我走近仔細的看了看這幾片其貌不揚的碎塑料片,“師父的這個發現可不如我的這個啊,哈哈。”


    師父看著我得意洋洋的樣子,說:“別太自負,你仔細看看這幾片塑料片,是我從起火點的灰燼裏篩出來的。”原來師父真的用了幾乎一上午的時間把現場中心的灰燼慢慢的篩了一遍,並且從中發現了這幾片讓師父很是欣喜的塑料片。


    這是幾片紅色的硬質塑料片,我仔細的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有用的線索,於是抬起頭看了眼師父,師父正微笑著看著我:“怎麽?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奧妙嗎?”我又低頭看了看,茫然的搖了搖頭。


    “哈哈,小時候沒有玩過拚圖遊戲嘛?”師父說道。


    我依舊十分迷茫,就是能把這些碎片拚在一起,又能說明什麽呢?心理雖然這樣想,但是嘴上不服輸:“我可是拚圖高手。”


    不一會,我把燒碎的塑料片拚了一個大概,鬆散散的擺在地上。師父這時候遞給我一個放大鏡,我接過來仔細的看著地上的塑料碎片,隱隱約約的突出的漢字,可是大部分已經被燒毀,很難辨認。我抬頭看了眼師父,說:“沒覺得有什麽好線索啊?”


    師父蹲了下來,用放大鏡照著其中幾塊碎片的交界部位,說:“別的字可能認不出來了,這兩個字應該可以看得出來吧。”


    我低頭仔細的觀察了師父放大鏡中央的位置,中間的兩個小字依稀可辨:盆業。


    “嗯,是什麽什麽盆業。”我撓了撓腦袋,說,“我早就想到了,既然是起火點,那麽最大的可能是裝盛汽油的容器啊,這不算什麽好的發現吧。”


    “我也知道那些灰燼是裝汽油的容器。”師父神秘的笑了一笑,“但你見過拿盆裝著汽油來焚屍的嗎?”


    原來師父的發現是這個,這是一個不正常的裝盛助燃劑的工具。我陷入了沉思,這能說明什麽呢?


    師父看了一眼我沉思的表情,知道我還是沒有什麽頭緒,指了指我手上拿著的打氣筒,提示我說:“你發現的這個凶器,你有什麽想法嗎?”


    師父的話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回來,我說:“哦,我是這樣想的。這不同於一般的打氣筒,應該是給摩托車打氣的那種。而且我發現打氣筒的地方是一條小路旁邊,那是山路,騎自行車經過的可能性不大,隻有可能是徒步或者是騎摩托車。”


    “對,很好。徒步端著一盆汽油來焚屍?”師父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不會是死者家裏的汽油嗎?”我問道。


    “你說的問題我也想過了,也查看過。死者家裏沒有能用得著汽油的工具,所以他沒有常備汽油的必要。”


    “我知道了,您說的是凶手是駕駛摩托車來到現場的。”


    “對,這是其一,其二是這起案件應該是一起激情殺人。”師父說,“你想想,如果是預謀殺人,可以用桶帶來汽油,方便攜帶、方便潑灑。而該案是用盆裝的汽油,那麽最大的可能是凶手殺人後,就地取材拿了個盆,用盆接了摩托車內的汽油,焚屍的。”


    我點點頭,覺得師父分析的很有道理。師父接著說:“小孩的頭部損傷,雖然能夠致昏,但是沒有致死,更印證了凶手的倉促殺人、焚屍。”


    我回頭想了想,突然不太理解師父的意思:“咱繞了一大圈,敢情就分析出一個激情殺人?”


    師父笑了笑,說:“是的。但是我覺得這很重要。在死者的家中激情殺人,說明了什麽?”


    我突然茅塞頓開:“熟人作案!”


    師父點點頭,說:“對了。這就是我想說的。激情殺人不見得是熟人作案,但是在死者家中的激情殺人,通常就是熟人作案。”


    “可是,僅僅根據一個盆就判斷是熟人作案,總感覺依據不是很充分啊。”雖然法醫工作很多都是推理,有的時候我們戲稱我們的工作就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但是我們每猜一次都是有充分的依據作為基礎,如果沒有依據的瞎猜,那自然失敗率會很高。對於師父的這一個推斷,我還是心存顧慮。


    “當然不可能僅僅根據這一點。”師父一邊說,一邊招呼我向現場裏走去,“我還有兩個依據。”


    走到了現場的廚房裏,師父指著灶台說:“鍋裏有一鍋麵條,桌上有四個碗,這是反常現象。按道理說應該是拿出來三個碗就夠用了,那麽剩下的這個碗肯定是用來招待熟人的。”


    “如果僅僅是認識呢?關係不熟的人,或者路過的人,不可以嗎?”我問。


    “調查情況很清楚,老夏是一個非常好客的人,如果不熟悉,晚餐不會這麽簡單。所以我認為,凶手是經常來老夏家吃飯的人。”師父說。


    我點點頭表示認可,問道:“那第二個依據呢?”。師父接著說道:“另外,你還記得不記得,三具屍體的身上都沒有抵抗傷。尤其是小孩的損傷,是被人從麵前一擊致暈的,如果不是熟人,這麽大的小孩應該會知道遮擋、抵抗。正是因為是熟人,所以小孩對他拎著打氣筒走近臥室並沒有多少防範。”


    下午的專案會上,刑警們都已經養足了精神,一個小小的會議室內擠滿了人,他們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期待。在偵查工作陷入僵局的時候,專案組對刑事技術工作,尤其是法醫工作更加充滿了期待。


    “通過一個上午的現場勘查,結合昨天的屍體檢驗,我們有了新的發現。”師父開門見山。話剛落音,仿佛整個專案組都重新充滿了信心。


    “我們目前有充分的依據表明此案是一起激情殺人,而且是熟人作案。”師父接著說,“凶手應該經常逗留在死者家中,並且有駕駛摩托車的習慣。”在偵查員們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師父簡短的介紹了我們做出如此推斷的依據,說得全場紛紛點頭。


    “偵查範圍很小了,我們很有信心。”局長說道,“不過,我們怎麽甄別犯罪嫌疑人呢?”


    “這次小秦的表現很出色。”師父從桌下拿出了我找到的凶器,“我們現在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個打氣筒就是作案凶器,而且我們在打氣筒上找到了可疑的指紋。”


    專案會場開始有些小小的嘈雜,都是些充滿興奮的聲音。


    “那您看,作案動機是什麽呢?”局長依舊不依不鬧,希望能夠盡可能縮小偵查範圍。


    “既然是激情殺人,動機就不好說了。”師父皺了皺眉頭,“但是,憑感覺,可能會有財的成分在裏麵。”


    “哦?有依據嗎?”局長頓時來了興趣。


    “有的。”師父說,“我在篩現場灰燼的時候,除了發現盆的碎片,也發現了很多不同季節穿的衣物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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