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車禍也要我們去?”雖然我們是物證鑒定部門,但是刑事技術多是為刑事案件服務,所以我們也經常以刑警自居,交通案件也需要我們涉足,我不是很理解。


    “怎麽了?有意見啊?我們是為全警服務的,傷情鑒定不涉及治安嗎?毒物檢驗不涉及禁毒嗎?文件檢驗不涉及經濟偵查嗎?”師父對我的狹隘感到憤怒,連珠炮似的教育我。


    “知道了,那明天我去。”既然拍了胸脯,我也隻有悻悻地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我就張羅著收拾隨身物品,打發大家回家了。此時的大寶,已經處於半清醒狀態,自己蹣跚著走出了ktv大門。


    出租車上,科裏幾個人都在好奇地問我明天的案件。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說,“聽師父說,在丹北縣的一條偏僻公路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死了一個人。”


    “交通事故都要我們跑,豈不是要跑斷腿了?”肖法醫說。


    “我猜吧,是信訪案件。”我說。


    “哪有剛發案就信訪的?”肖法醫說。


    “說不準是家裏人心中疑點很大,所以反應也就激烈啦。”我說。


    此時,大寶突然昂起頭,推了推眼鏡,瞪著我。


    我嚇了一跳,說:“怎麽了?看著我幹嗎?”


    大寶抖抖索索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麥克風,舉到我的嘴邊說:“來,秦科長,唱一首。”


    我大驚失色:“你到底是醒沒醒酒啊,人家的麥克風你都偷!師傅,麻煩掉頭,回去剛才那裏,把麥克風還給人家。”


    第二天早晨,我已經完全醒了酒,精神抖擻地坐上了現場勘查車。等了十幾分鍾,才看見大寶騎著電動車歪歪扭扭地駛進廳大門。


    看著大寶疲憊的眼神,我知道他昨晚是真的喝過了量。


    “你行不?”我問,“不行就別去了,我和肖哥去。”


    大寶搖搖頭:“這是我正式來省廳上班後第一個案子,不僅要去,還必須成功。”


    “你看你那樣,”我笑著說,“昨晚還偷人家麥克風。”


    大寶搖頭表示否認:“反正我喝多了,你怎麽誹謗我都可以。”


    “反正有好多證人,你想賴就行了嗎?”我笑得前仰後合。


    嘲笑了大寶一路,我們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丹北縣城。丹北是雲泰市轄區的一個縣,位於雲泰版圖的最北邊,是國家級貧困縣。車子離開縣城,進入周邊的郊區,兩邊的房屋顯得破破爛爛的,路況也變得越來越不好,車子顛簸了半個小時,顛得大寶連連作嘔。終於車子在一條看起來還不錯的石子路邊停了下來,雲泰市公安局的黃支隊已經等在路邊,走過來和我們親切地握了握手,上次超市女老板被殺案之後,我們倆有一陣子沒見麵了。


    “支隊長都來了,是什麽大案件啊?”我笑著說。


    “昨天下午,一個小女孩被人發現死在這條路上,縣局的法醫初步判定的結果是符合交通事故造成的損傷。”黃支隊說,“可是交警部門認為不是一起交通事故,因為有爭議,所以覺得還是請你們過來,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嘛。”


    我走到路的中間,左右看了看,說:“交通事故現場,我們不擅長啊,交警事故科的同誌怎麽說?”


    “交警勘查了路麵,覺得很奇怪,因為現場沒有任何刹車痕跡。”黃支隊說,“但法醫認為屍表的損傷符合交通事故損傷的特點。”


    “也就是說,現場和屍檢確實有矛盾。”我皺起眉頭。


    黃支隊說:“是啊,交通事故的現場,尤其是撞死人的現場,應該是會有刹車痕跡的。”


    我點了點頭,說:“車撞人有兩種情況,一是駕駛員看到人突然出現,下意識地刹了車,但仍然由於種種原因撞到了人;另一種情況是駕駛員在撞人前並沒看到人,撞上之後會下意識地踩刹車查看情況。這兩種情況,無論哪種都會留下刹車痕。”


    黃支隊說:“是啊,尤其是這種摩擦力大的石子路麵,更應該留下痕跡。”


    我站在石子路的中央,四下張望。這是村與村之間相通的一條公路,位置很偏僻,我們站著的這段時間裏,幾乎沒有什麽車子經過。派出所的民警告訴我們這裏的車流一直都很少,交通事故更是罕見。


    道路的正中央,醒目地用粉筆畫著一個人形的輪廓,應該就是當時小女孩的屍體所處的位置。


    “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我問。


    “昨天下午六點,收麥歸來的村民發現的。”


    丹北縣的法醫負責人是名女同誌,姓洪,也是我的師姐。女法醫在哪兒都是珍稀動物,跑現場的女法醫更是鳳毛麟角。洪師姐接著補充道:“我們是六點半趕到的,根據屍體溫度的情況,分析應該死亡兩個小時左右。”


    我低頭思考了一下,說:“這事確實很蹊蹺。”


    黃支隊很敏感,伸過頭來聽我發表意見。


    我看了看道路的四周,說:“小女孩的死亡是下午四點多發生的事情,你看這邊的道路視野很開闊,確實不容易發生交通事故。”


    大寶點點頭,壓抑著宿醉的難受,咽了口口水道:“下午四點多,天色還很亮,駕駛員能很清楚地看見路麵的情況,行人也很容易看到兩邊的來車。”


    我說:“沒錯,關鍵是死者位於路麵的正中間,除非是橫穿馬路,不然不會在路中間被撞。這麽好的視野、這麽筆直的路麵,確實很難發生這種意外。”


    洪師姐若有所思,說:“那你們的意思是說,這是一起殺人拋屍案,偽裝成了交通事故?”


    我點點頭:“前兩年,在洋宮縣就發生了一起案件(見‘法醫秦明’係列第一部《屍語者》中‘死亡騎士’一案。),當初所有人都認為是交通事故,但是我們通過損傷分析,發現那是一起凶殺案件。”


    “真的有偽裝成交通事故的案件啊。”洪師姐歎道。


    “我覺得這起案件可能和那起很相似,”大寶說,“說不準真的有隱情。”


    “那也不能先入為主,還要看證據。”我說,“師姐,現場還有什麽物證嗎?”


    “死者身處俯臥位,穿了一件後背處有一排紐扣的藍色t恤。她的後背被刮了一個洞,我們在附近的地麵上發現了一枚散落的紐扣。其他就沒有什麽了。”


    洪師姐一邊說,一邊從物證盒中拿出一個透明塑料物證袋,裏麵裝著一枚金色的紐扣,紐扣中間的小洞裏還殘留著幾絲藍色的縫線。


    我戴上手套,拿過物證袋,仔細觀察著紐扣。隨著我的輕輕搖晃,紐扣從物證袋的一端滾動到了另一端,紐扣中央的藍色縫線也從小孔裏掉落出了一根。


    (見“法醫秦明”係列第一部《屍語者》中“死亡騎士”一案。)


    我拿起放大鏡,凝視著紐扣中央的線頭,腦子裏有些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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