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巧,一吹一套內衣一起掉進來?”黃支隊說,“而且,這套內衣怎麽看也不像是流浪漢穿的吧?”


    偵查員點了點頭。


    此時我已經換上了橡膠手套,忍著惡臭擦去了屍體腿部的泥土。


    不小心蹭掉了屍體腿部的皮膚,一股腐敗液體流淌了出來,隨之是一陣惡臭。我抬起肘部揉了揉鼻子。


    “看屍體的腐敗程度,應該是七八個月以上了。”我說,“屍體部分屍蠟化,也有部分腐敗致軟組織消失。這是一具保存型屍體現象和毀壞型屍體現象共存的屍體。”


    “去年九月還清理過池塘,說明死者死亡是去年九月到今年一二月之間的事情。”黃支隊說。


    “還可以更精細一點兒。”黃支隊和我同時看到了死者的雙足。


    “死者身上唯一的衣物就是這雙襪子了,她穿的是很厚的棉襪。”我說,“死亡時間應該更傾向於冬天,也就是十二月至二月之間。如果是秋天,溫度會比較高,難以形成一半屍蠟一半腐敗的情況,通常是因為環境溫度低,屍體不易腐敗,逐漸形成屍蠟後,遇高溫天氣,且因汛期水位上漲,屍體上浮,使沒有完全形成屍蠟的部位腐敗損毀軟組織。”


    “嗯,有理。”黃支隊說,“定年前死亡應該問題不大。”


    “有了死亡時間,我們排查範圍就小多了。”偵查員說。


    “現場暫時封存,”我說,“屍體先運去解剖室吧,主要看屍體。”


    室內不比室外,因為空氣流動範圍小,所以這具高度腐敗的屍體在解剖台上隻躺了十分鍾,就把整個解剖室的空氣都汙染了。看著無力轉動著的換氣扇葉,我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整個屍體呈烏黑色,覆滿了泥土。


    屍體頭顱的頭皮大部分已經腐敗消失,露出白色的天靈蓋。麵部的皮膚也腐敗消失了一半,依然齜著一嘴沾染了黑色泥土的白牙。


    同樣還可以辨明形狀的,是一雙沒有了皮膚和指甲的手,白森森地露著指骨。


    我穿好了解剖裝備,戴上防毒麵具,頓時感覺腐敗氣味減弱了許多,腦子仿佛也清醒了一些。我打開不鏽鋼解剖床一側的噴淋頭,試著噴水的力度。


    屍體檢驗前,必須先照相固定屍體的狀態,然後要用水清洗屍體,這樣才不會在檢驗過程中有所遺漏。而對於這樣的高度腐敗屍體,清洗屍體是一件技術活。首先要保證噴水的力度能把泥土衝洗掉,其次還要保證噴水的力度不至於把屍體的皮膚、軟組織損壞。高度腐敗屍體的皮膚和軟組織是很容易脫落的,輕輕一捏,可能就會捏下一塊綠色的皮膚。


    試好噴淋頭後,我小心地一邊用紗布擦拭屍體表麵,一邊用噴水衝掉屍體上的泥土。


    “下水口的篩鬥沒鬆吧?”黃支隊最擔心的事情是從屍體上衝下來的泥土雜質會堵塞解剖台的下水口。因為一旦堵了下水口,就要我們這些並不精通水電工種的法醫自己來疏通下水道。沒有水電工會來為法醫學屍體解剖台疏通下水道。


    我停下手中的活,檢查了一下下水口,沒有問題。


    脫離了淤泥的塵封,屍體的臭味更加濃烈,墨綠色的屍體皮膚觸目驚心,讓一旁負責攝影的偵查員一陣陣作嘔。


    屍體被淤泥塵封的部位已經完全屍蠟化了,雖然屍蠟化的屍體很惡心,但是因為屍蠟化是一種保存型屍體現象,生前損傷都可以完整地保存下來,可以給法醫提供更多的分析依據,所以法醫並不排斥屍蠟化的屍體。


    這具屍體的軀幹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所以我們也敢大膽地推測死者全身並沒有遭受到外力的打擊。


    “這個人的額部好像有問題。”高法醫沿著死者頭皮腐敗裂口往裏看,說,“顱骨應該是凹陷性骨折了,損傷部位在額部。”


    “先提取物證吧。”黃支隊說。


    我點點頭。既然開始懷疑是強奸殺人,那麽我們就寄希望於能提取到一些能驗證犯罪嫌疑人的物證。至於致命損傷,倒不急於驗證。


    我沿著屍體正中線聯合切開了屍體的頸部和胸腹腔。屍體的內髒組織已經開始自溶,因為萎縮,都顯得比正常人的組織器官小。


    體表沒有明顯損傷,所以我們也猜到了內髒器官不會有明顯的損傷。我依照從上至下的順序,檢查了死者的心、肺、肝、脾等重要器官,沒有發現外傷出血的痕跡。


    最後,我打開死者的盆腔,想把死者的子宮整體提取,寄希望在子宮裏找到一些線索或者是證據。


    可是,死者沒有子宮。


    “師兄,這次你猜錯了。”我說,“這是一個男人。”


    “男人?”黃支隊說,“怎麽可能?沒有生殖器啊,連痕跡都沒有,我還沒見過腐敗成這樣的男性會陰部。”


    我逐層翻開死者盆腔裏的前列腺:“你看,這是前列腺,沒有子宮,所以是個男人。”


    一直在一旁指揮的黃支隊忍不住戴上了手套,拿起兩把止血鉗,檢驗死者的會陰部。


    “我確實猜錯了。”黃支隊皺著眉頭說,“你看,雖然會陰部腐敗得很厲害,但是我們可以在這些殘存毛發的部位發現會陰部的皮膚存在皮瓣。”


    我湊過頭去看,點頭說:“這些皮瓣,可以推測死者的生殖器是被銳器割掉的,腐敗不可能形成這樣錯落有致的皮瓣。”


    “割生殖器?”高法醫也好奇地湊過頭來看,“一般這樣,都是因為感情糾葛啊。”


    “說不準是這個人想強奸別人,結果被別人割掉了命根呢?”我說。


    “不會。”黃支隊說,“割裂口附近沒有明顯的皮內出血現象,應該是個死後損傷。”


    “殺人後再割生殖器?”高法醫說,“那就更能說明凶手的仇恨心理了,這種心理通常都是因情而來。”


    “發現了這個損傷,是好事兒啊。”我微笑著說,“明確了凶手和死者的關係,隻要找到屍源,不就破案了嗎?”


    黃支隊點點頭,說:“是啊,這是個不錯的發現。下麵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明確死者的死因和總結死者的個體特征了。”


    我們沿著屍體頭皮腐敗裂口拓展了裂口長度,使得頭皮能夠一前一後翻過來,充分暴露顱骨。


    和高法醫判斷的一致,死者的額部頭皮內側有大片狀明顯出血痕跡,對應的顱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骨折線有明顯的截斷現象。


    “骨折線截斷,說明是多次打擊啊。”我說,“而且額部皮膚沒有挫傷和裂傷,說明工具的表麵不粗糙,且這個工具質地不硬。”


    “是啊,如果是鐵質的工具,多次打擊頭部,頭部難免會留下挫裂創。”


    高法醫說。


    “嗯,我也覺得不是鐵質工具。”黃支隊說,“你看死者頭部的骨折線附近,沒有一處有崩裂的跡象,而且骨折線沒有大範圍延伸,這都說明工具不應該是鐵質的。”


    “但有個問題就來了。”我說,592“既然是木製等工具的襲擊,很難導致這麽大麵積的粉碎性、凹陷性骨折,除非施加外力很大。”


    “你的意思是說,”黃支隊說,“能夠施加這麽強大的外力,女人是很難做到的,應該是男人才可以做到,但是既然是情殺,怎麽會是男人殺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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