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了咬牙,這個世道,為了錢還有什麽事兒做不出來?


    “死者丈夫的嫌疑排除了沒有?”我問。


    偵查員點了點頭:“他連續兩個禮拜都泡在一個地下賭場裏,沒有出門。這個,監控錄像可以證實。”


    “你們判斷此案是什麽性質呢?”我穿上解剖服,用刀逐一切開創口旁的皮膚,分離創口皮下組織,希望能夠看清創口的形態。


    因為屍體高度腐敗,一刀下去,就會有黑綠色的液體順著刀柄流到我的手套上,手套頓時變得很滑膩,讓人一陣陣惡心。


    在屍體冷凍的情況下,要分離創口皮膚和皮下組織不是一件易事。我用刀尖輕輕地挑動著,直至每處創口皮下組織充分暴露出來,再用酒精反複擦拭肌肉斷麵創口,很快,創口的形態就完全顯現了。


    我眼睛一亮。


    “你們看,”我說,“死者胸部、頸部有四處創口,致命一刀是通往心髒的一刀。但是四處創口有一個共同特征。”


    “都是刺切狀。”大寶說。


    祁法醫在一旁盯著創口看,沒有說話。


    我說:“對,死者身上的四處創口都是刺切狀,創口刃端下拉,意味著凶手拔刀的時候有刀尖上挑的動作。”


    我頓了頓,接著說:“陳蛟頸部的創口也是這樣。一處創口不能說明什麽,但是五處創口不可能都那麽巧。這隻能說明一點。”


    “說明這就是凶手用刀的習慣,”大寶插話道,“凶手習慣性地拔刀上挑。”


    我點了點頭,說:“這個,可以作為兩起案件並案的依據。”


    在我匯報完串案依據後,專案組的會議室裏一片沉寂。


    “以用刀習慣來串並案件,這個很牽強。”丁支隊打破了沉寂。


    “通常出現刺切創有兩種情況。”我說,“一是受害人體位變動,導致凶手拔刀的時候和入刀的時候角度不一致,形成刺切創。二是刀口的位置處於受害人不同體位,那麽有些創口出現刺切,有些創口沒有刺切。但是這兩起案件中,死者都是在按摩椅上被刺,且事發突然,都沒有反抗,所以受害人體位變動之說不能解釋。兩個被害人身上,尤其是兩個月前鄭巧慧被害案中,鄭巧慧身上有四處創口,位於不同位置,但是都出現了刺切,這個不能用不同角度來解釋。唯一能解釋的,就是習慣。”


    “嗯,大家想一想,”大寶說,“拔刀時刀尖上挑,這個動作並不常見,完全可以作為一個特異性指征。”


    專案組還在沉寂,顯然對我的這個依據並不十分認可。


    “我支持秦法醫的意見。”剛剛接完一通電話的英城市公安局dna室主任周彪放下手中的手機,說,“剛得到消息,我們對陳蛟被害現場提取的三十二個避孕套、十七張衛生紙進行了dna檢驗,均檢出男性dna基因型。其中陳蛟被害現場中的一張衛生紙中檢出和鄭巧慧被害現場中提取的一枚避孕套中一致的dna基因型。”


    周主任說得有些繞,我反應了一下,說:“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既去過陳蛟店裏,也到過鄭巧慧店裏?”


    周主任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我敢大膽地斷定,這個dna就是凶手的dna。”我有些激動,說,“之前大寶說過,這種低檔美容院的顧客群都是有區域性的,如果兩個相隔十二公裏的美容院的顧客有交叉,且都發生了命案,那麽這個顧客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大寶點頭認同。


    “可是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凶手和死者之間發生了性行為的基礎上,”丁支隊說,“死者體內並沒有發現精液,而這個嫌疑dna的主人顯然沒有戴套,而是用的衛生紙。那麽他是如何做到不在死者體內留下dna的呢?”


    “體外排精,或者用手啊。”又是之前那個帥帥的偵查員。


    大家又一齊看向他。


    他又紅著臉說:“不不不,別誤會,辦案的時候得知的。”


    我說:“我支持這個觀點。陳蛟應該是用手的,依據是這張圖片。”


    我用幻燈片播放了陳蛟右手虎口部位的紙屑,說:“人體精液是有一定黏合力的,如果死者手部沾有精液,再用易破的衛生紙擦拭,很有可能會將紙屑粘在手上。”


    兩個現場有交叉dna,陳蛟手上有衛生紙紙屑,兩名死者的損傷有共同特點,這麽多依據,共同支撐了我主張的串並案件意見。


    丁支隊點點頭,說:“既然這樣說,我現在也同意將兩起案件並案偵查。那麽,就先從這個dna查起。你們有可疑的嫌疑人嗎?如果有,馬上提取他們的dna樣本。”


    偵查員們紛紛搖頭,顯然,通過前期偵查,派出去的六組偵查員都沒有摸排出可疑的嫌疑人。


    丁支隊低頭歎了口氣,說:“那就趕緊去查!”


    “不如,”我說,“讓我們先去看看鄭巧慧被害案的現場?”


    4


    沒有偵破的案件現場,辦案單位會去反複勘查,希望能發現更多的線索,或者印證更多的證據。鄭巧慧被害案的現場也是這樣,依舊被封存著。


    這也是一間獨立小門麵房,門口的卷閘門下緣已經生鏽,卷閘門外拉著一條藍白相間的警戒帶。


    派出所民警接到通知,已經早早等在那裏,見我們趕到,趕緊用鑰匙打開了掛在已經被撬壞的卷閘門鎖外的掛鎖。


    我看了看卷閘門的鎖,對林濤說:“你看,這起案件中,凶手也鎖閉了卷閘門,這作案手段如出一轍啊。”


    “現在就寄希望於能在這個現場發現一些之前他們沒有發現的線索了。”


    林濤說。


    基本上這種低檔美容院的房屋結構都很相似,大廳後麵有一個隔間。從物品的擺放看,雖然鄭巧慧不像陳蛟那樣注意身材保養,但屋內收拾得幹淨整潔得多。


    盡管如此,屋裏的氣味依然讓人不想久留。密閉的空間裏完好地儲存著屍體被發現時的高度腐敗的氣息,混合著黴變的味道,讓人仿佛瞬間回到了兩個月前的慘案現場。


    現場的地麵鋪著白色地板磚,有幾塊地板磚上貼著黑色比例尺,比例尺旁邊無一例外是沾染了泥巴的鞋印。


    “這個現場發現的鞋印比較一致。”民警見我和林濤蹲在地上看鞋印,介紹道,“不過經過鑒定,這些鞋印沒有比對價值。”


    “當天下雨嗎?”我對痕跡檢驗領域不太精通,轉而問道。


    “是的,下的雨還不小呢。”民警說。


    “如果下雨就價值不大了。”林濤用鑷子夾起一塊泥土,左看右看,說,“要是沒有下雨,這些鞋子上沾著的泥巴倒是能說明一些問題。如果下雨,任何人鞋子上都有可能沾有泥巴,而且這泥巴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時間不早了,我們要趕在晚飯前完成對這起案件現場的複勘工作。”我說,“這樣,我們分工,我和大寶看中心現場隔間,林濤你和你的助手看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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