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大寶說,“這是她靠在石橋欄杆上時褲子上黏附的欄杆的白灰。”


    我笑著點了點頭。


    “別扯遠了啊,我們在討論薑芳芳是自殺還是他殺呢。”大寶說。


    “體位很重要。”我說,“你還記得不記得死者所處的位置和橋梁正下方的距離。”


    “記得,有好幾米呢。”大寶說。


    我用手指蘸了水在解剖室地麵上畫著拋物線,說:“如果是自由落體,物體墜落的地點應該是墜落起始點的正下方。如果物體有個初速度,那麽它的墜落路線應該是個拋物線,初始速度越快,落地點的位置離起落點的正下方越遠。”


    “初中物理,”大寶不耐煩地說,“我還能不懂嗎?”


    “那麽,我們就把初中物理知識結合到這個案子裏看,”我說,“既然死者是仰麵墜落的,那麽她在墜落的起始,是不可能有多快的初速度的。”


    大寶恍然大悟:“對啊,我們看的自殺高墜現場,有很多都是落地點位置遠離起落點正下方,那是因為死者是正麵有個助跑後起跳的,初始速度快。如果是仰麵起跳,那麽確實沒法助跑,不會有初速度,更何況有個欄杆作為阻擋物,更不會有多快的初速度了。”


    “那麽,為什麽這個案子裏的落地點距起落點正下方這麽遠呢?”我問。


    “別人推的!”


    我點點頭,說:“那麽,屍體上有沒有表現呢?”


    大寶拿起止血鉗,指著死者胸口的皮下出血,說:“有!”


    “你們,”偵查員又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你們說她不是自殺的?”


    我和大寶異口同聲:“他殺。”


    “那……那會是誰幹的呢?”偵查員問。


    “你說呢?”我笑著說,“還能有誰呢?我最先見到申俊的時候,就覺得他的表現很奇怪,他對自己兒子的死亡不吃驚,對妻女的失蹤不著急,這實在不符合常理。”


    “如果是他殺了人,那麽他的女兒藏哪兒去了?為什麽要藏?”


    “我覺得吧,五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很可能她目睹了全部案件過程,所以申俊怕她說出來。”我說,“可以去申俊的一些親戚朋友家裏找找。”


    偵查員點頭應允,轉身離去。


    孩子是在申俊公司的一個財會人員家裏找到的,當偵查員找到她的時候,她著實被嚇著了,蜷縮在床頭瑟瑟發抖。為了穩定她的情緒,刑警支隊找了一名便裝女民警,和孩子的幼兒園老師一起,對小女孩進行了詢問。


    如果早一些找到小女孩,案件可能沒有這麽麻煩,和我推斷的一樣,小女孩目睹了整個案件的過程。在幼兒園老師的引導下,小女孩說出了全部的真相。


    到案後的申俊並沒有做出太多的抵抗,直接交代了全部案情事實。故事終於拚湊完整了。


    申俊三十五歲那年認識了薑芳芳,兩人一見鍾情結了婚,婚後一直美滿幸福,還產下一女。申俊出身農村,重男輕女,還想再要個兒子,終於在四十多歲時如願以償。


    兒子出生後,申俊把他當成自己的心頭肉一樣去嗬護,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可是在兒子出生後不久,申俊發現薑芳芳有一些不正常的地方,她總是在半夜起床,走到門口的大樹旁用拳頭捶樹,有的時候甚至能捶破自己的雙手。另外,薑芳芳還總是莫名地發火,發火以後卻不承認自己的無理行為。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變了一個人?申俊被薑芳芳莫名的發脾氣和令人發毛的夢遊逼到了精神瀕臨崩潰的程度,忍無可忍的他下決心把薑芳芳綁去了市精神病醫院。


    結果和他預料的一樣,薑芳芳真的患上了間歇性精神分裂症。


    打擊接踵而至,在薑芳芳住院期間,申俊居然發現自己的妻子竟然有段婚外情。


    昔日恩愛的夫婦日益疏離,薑芳芳就像是一個越來越沉的包袱,壓得申俊喘不過氣來。


    這一天,申俊去公司辦事,回來以後發現薑芳芳居然帶著兒子、女兒離家了。在暴雨中找了半天,申俊沒有找到娘兒仨的蹤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家門口轉悠。直到二十九日上午,才看見薑芳芳帶著女兒濕漉漉地回來了。


    “兒子呢?”申俊沒有看見兒子的身影,心裏就像是一團火焰在燃燒。


    可薑芳芳也是一臉著急,怎麽也說不清楚是怎樣把兒子弄丟的。申俊見女兒一臉惶恐,找了個機會私下盤問,才發現那噩夢般的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原來那天下午薑芳芳在家待得無聊,看雨停了,便帶著兩個孩子出門散步。可是走著走著她們就迷了路。這個時候天空開始落起了雨點,找不到路的娘兒仨開始焦躁起來,可是天色漸暗,她們越著急反而越找不到回家的路。


    郊區大雨的夜晚,娘兒仨走到盛世花園工地一側的垃圾場附近,依舊找不到人問路,工地的工人此時都已在位於工地最內側的工棚裏睡著了。


    找了個躲雨的地方,薑芳芳給兒子喂了奶,可是兒子依舊大哭大鬧。可能是累積的焦慮誘發了躁狂症,薑芳芳二話沒說,抱著兒子走進雨裏,把他塞到了坍塌了一側的沙堆中,用手扒拉著沙子把孩子埋了起來。


    在幾十米外目睹了全過程的女兒被媽媽的行為徹底嚇蒙了,再也不敢哭喊一聲。犯了病的薑芳芳牽著女兒又走了很遠,直到天色發白,才清醒過來,發現孩子丟了。


    五歲的女兒又驚又怕,更記不住那個活埋了自己弟弟的地點,隻好跟著媽媽回了家。


    申俊知道了真相之後又氣又痛,幾乎背過氣去,在心裏藏了很久的想法再次湧上心頭。


    那天天色漸晚的時候,申俊提出要和薑芳芳一起去找兒子的屍體,快要被愧疚淹沒了的薑芳芳沒有理由拒絕,但提出要把女兒帶著,因為女兒有可能會記得去的路。以此為由,申俊帶著薑芳芳和女兒走到了那座石橋上,趁薑芳芳不注意,把她推下了石橋。


    在得知公安機關發現了一個嬰兒的屍體的時候,申俊知道早晚會查到他的頭上,為了不讓女兒暴露他的行為,他做通了公司一個和他有曖昧關係的會計的工作,把女兒藏在了她家裏。


    “最無辜的就是這個小女孩了,看著媽媽殺了弟弟,又看著爸爸殺了媽媽,”我歎了口氣,“她以後該怎麽辦呢?”


    “發生了這種事,”大寶很迷茫,“該去怪誰呢?”


    第十五章 金屋殘嬌


    嫉妒是來自地獄的一塊嘶嘶作響的灼煤。


    ——歌德


    1


    晶晶和海萍是省城天正律師事務所最年輕、最漂亮的兩名律師。


    為了擴充事務所的規模,提升事務所的形象,王天正用不低的薪酬從政法大學招來了這兩名在學校就通過了司法考試的律政佳人。


    兩位才女雖然都是人氣校花,性格卻截然不同。晶晶性格外向,善於交際,周旋於事務所眾多帥哥之間,給他們一種看能看得到、摸卻摸不著的感覺,像隻小貓一樣不停地撓著他們的心。海萍則是個內向的美女,她崇尚“不以結婚為目的的上床都是耍流氓”,每天下班後,她就用一對耳塞塞住耳朵,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之中。


    她們的老板王天正是個顧家的男人,對自己的妻子言聽計從。尤其是此時,妻子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他更是每天準點回家,就連事務所奪了今年律師界的大獎的慶功宴,他也想缺席。同事們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放過老板,強行將他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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