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因為樣本量少嘛。”吳老大說,“如果能讓凶手再寫幾次這個詞組,我覺得暴露出的特征就會更明顯、更有助於我們判斷了。”


    “老大!”我做拜倒狀,說,“收起你的精衛嘴吧!”


    這一次,吳老大的精衛嘴沒有馬上顯靈,我們又在無聊的行政工作中度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和之前一樣,科室的聚會依舊舉行了兩次。


    當然,命案也不能放下。在這個星期當中,我們經常打電話詢問龍番市公安局和雲泰市公安局“清道夫專案”的調查情況。


    通過一周的調查來看,偵查幾乎全部做了無用功。偵查部門從流浪人員下手,考慮了爭搶地盤的因素,考慮了精神病患者作案的因素,甚至出動大量警力,對現場周邊的所有監控錄像都進行了研判,但是依舊找不出任何線索。案件偵查不僅僅是陷入僵局那麽簡單,而是完全迷失了方向。偵查員的信心受挫,不知道該如何調查才好。


    當然,每天思索,依舊無法讓我們從刑事技術專業方麵獲得突破。這兩起案件變成了懸案,即便省廳已經將此係列案件掛牌督辦,但作為具體實施的基層單位,仍舊是毫無頭緒。


    我們也讓吳老大在日常文件檢驗的過程中,別忘記辨別凶手寫的那個“道”字會不會出現。一來是看看這樣寫錯字的人多不多,二來也想大海撈針、守株待兔,看看凶手會不會牽涉到其他犯罪,正好送來筆跡進行鑒定。當然,那隻有極端巧合,才會破案。不過,這兩起案件到了這種地步,也隻有指望出現巧合了。


    星期一,我來得早,翻看著陳詩羽電腦裏我們聚會時候的照片,越看越有意思,鈴鐺的大肚子,大寶和寶嫂的交杯酒,韓亮的新女友……突然,電話鈴匆匆響起。從來電顯示看,是師父的電話,我心頭一緊,知道又有活兒來了。


    “現在是七點五十九。”師父說,“我看看你們遲到不遲到。”


    我心裏琢磨著,原來您老是來查崗啊,好在我今天來得早。


    師父像是揣摩到了我的心思,接著說:“當然,我這通電話不是單單為了查崗的,是來給你們找麻煩的。剛才接到指揮中心通報,慶華縣發生了一起兩人死亡的案件,初步勘查確定是他殺,需要我們去指導、支援,你們準備準備就出發吧。”


    “不麻煩,不麻煩!”我有些激動。從苗正家被滅門案以後,就再也沒有兩人或兩人以上被殺案發生了,總算又讓我們等來了一次大顯身手的機會。當然,是機會也就有風險,如果案件破不掉,就會像“清道夫專案”一樣,讓人沮喪和尷尬。


    我放下電話,大寶、林濤和陳詩羽才走進辦公室。


    我賊賊地看了他們三個一眼,說:“師父查崗了。”


    林濤沒理我,轉身去衛生間,整理他被風吹亂的頭發。陳詩羽則警惕地看著被我打開的電腦窗口。隻有大寶一臉驚恐:“啊?不……不會吧?問……問我了嗎?”


    大寶一緊張就會結巴,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說:“走吧!慶華縣命案。”


    大寶習慣性地問:“幾具?”


    我豎起兩個指頭,拎起勘查箱,快步下樓。


    慶華縣屬於青鄉市轄區,位於我省北方,三省交界處。


    和其他邊緣縣城相比,慶華縣的治安算是比較好的。我工作數年,也就來過兩三次。但是,在我的印象中,這個縣城,無案則已,一案驚人。雖然發案量不大,但是破案率卻不高,不乏一些疑難命案的出現。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擔心。


    高速路口,慶華縣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趙文正滿頭大汗地等著我們。他是一個老刑警,雖然不到五十歲,卻已經有近三十年的刑警經驗了。而且他做事果敢,雷厲風行,得到了省內同行的尊敬。


    “趙局長親自來啦?”我下車寒暄。


    趙局長說:“奶奶的,真是太倒黴了。不知道哪個記者正好經過現場,溜進警戒帶,在現場後麵的小窗中照了一張現場照片發網上了。現在市局、省廳都朝我這兒發火呢。”


    “被偷拍了?”我嬉笑著說,“沒什麽大事兒吧,被偷拍這種事兒還少嗎?隻要不被加上個狗血的標題就好了。上次有個備受新聞關注的事件,我們的法醫去醫院病房對傷者進行傷情檢驗的時候,被某個記者偷偷地拍了照。本來這不是挺正常的事情嗎?法醫天天都得幹這活兒啊。可是這個記者可比單純的我們聰明多了,他給照片配了個標題,然後說什麽病房外有警察二十四小時把守,不讓傷者與外界有信息溝通。這多狗血啊,一個挺簡單的案件,就被炒作成有巨大黑幕了。哈哈!”


    “哦?還有這種事兒啊。”趙局長頓時心理平衡了些,說,“不過這次現場比較血腥,死者的死狀比較慘。所以這照片一上網,就引來了無數關注,社會影響挺惡劣的。”


    “咱也別怕社會影響有多惡劣,畢竟案子已經發生了。我們要做的,還是盡快破案,這樣壞事就會變好事了。”轉念一想,我接著問,“現場很血腥嗎?有多血腥?”


    趙局長點了點頭,臉上有掩不住的悲愴:“唉。兩個老人,臉都沒了。”


    “啊?”大寶吃了一驚,“臉……臉沒了?”


    趙局長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沒再回答,轉身鑽進車裏,引著我們向命案現場疾馳。


    第二章


    車輛沿著村村通公路一直向東行駛,出了縣城後,視野裏是一片平原。這裏仿佛沒有集中的村落,家家戶戶都在公路的兩側建起房屋,屋後則是自家的宅基地。


    在顛簸的車上,我打開趙局長之前給的卷宗,翻閱著兩名受害人的資料。男死者叫鄭慶華,土生土長的慶華縣人,今年已經八十一歲了。從調查情況看,老人身體非常好,自家的農活還可以勝任。女死者是鄭慶華的妻子鄭金氏,今年七十九歲,是五十多年前從鄰省嫁來鄭家的。鄭金氏身體也很健康,這麽大歲數,幾乎都沒有去過醫院。


    “如果不是慘遭命案,估計他們再活個十年都行。”大寶說。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我歎息一聲。


    很快,我們到達了目的地,警車在趙局長的車的引導下,下了村村通公路,在路旁的一戶人家門口停了下來。這是警方臨時租用的停車場,七七八八停了幾輛警車。在這戶人家的路對麵,是一個四周被警戒帶圍繞的房屋,那應該就是現場了。


    可能是因為之前現場保護出現過失誤,現在這個現場的外圍防護明顯加強了,警戒帶的每個角都有兩名身著警服的警察在看守,或是民警,或是戴著學員肩章的協警。


    趙局長站在公路旁邊,指著下方的現場房屋,說:“今天是星期一,兩位老人的二兒子鄭閑福,每逢星期一都會來看看他們,這在古時候就算是請安吧。今天早晨,鄭閑福看老人家的時候,發現大門是開著的,走進現場後,就發現兩名老人雙雙遇害,於是報警了。我們的法醫剛才通過簡單的屍表檢驗,確定兩名老人是昨天晚上遇害的。”


    現場房屋位於路北,地勢比路基要低,大門離路邊有十多米的距離。門前的地麵是石子地麵,可能是作為一個前院使用的。站在路邊,可以俯瞰到房屋的整體結構。這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小院落,從大門進去,左邊是豬圈和雞窩;正對麵是一間比較大的客廳;右邊是一個小間,聽偵查員介紹說,這是臥室和廚房共用的房間,門口是灶台,屋內是床。


    “這老兩口為人怎麽樣?”陳詩羽問偵查員。我知道,了解一些前期調查情況,會更有益於勘查發現和現場分析。


    “嗯。”偵查員皺了皺眉頭,說,“您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如果綜合我們的調查看,就是普通人吧。”


    “什麽意思?”


    “一般調查一個人的性格、為人和處事,大部分情況都是普通人的情況。”偵查員說,“就是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很少有群眾一致反映這是個老好人,或者反映這是個大惡人的。人嘛,活在世上,總會有比較親近的人,也會有比較疏遠的人。”


    “有道理。”我感歎道,“怪不得有人說,雖然偵查和刑事技術是同一部門,但研究的內容大相徑庭。我們是自然科學,而偵查卻是社會科學。”


    偵查員接著說:“唯一比較統一的,就是這老夫妻倆感情非常好。這麽多年來,幾乎沒有人看見他們爭吵過。這一點,他們是全村人的榜樣。”


    “也就是說,不可能因為情仇殺人,對嗎?”陳詩羽問。


    “這麽大歲數,本身也就不會有什麽情仇了吧?”林濤說,“當然,你這個問題還是問得很好。”


    大寶說:“哦,那可不一定。我上次那個案子……”


    “那,有沒有明顯的矛盾關係呢?”我打斷了大寶的旁征博引,“性質確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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