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事故嘛,多見是內出血、顱腦損傷死亡什麽的。”大寶說,“我們解剖開來看看再說吧。”


    “怕是黑米難逃罪責了。”戴著手套的林濤說。


    林濤冷不丁來這麽一句,我和大寶一起走到了林濤身後。


    林濤指著剛才被我從屍體上剝下來的衣服殘片說:“死者的衣服破損挺厲害的,但是後背部幾乎保存完好。剛才我用多波段光源看了死者後背的衣服,在左側上臂和肩胛部的位置,有一條輪胎印。”


    “你看了,是黑米的車的輪胎印?”我問。


    林濤點點頭,一臉遺憾。


    我沒有吭聲,走到手術台前,示意大寶把屍體翻轉了過來,對屍體的背部進行了解剖。很快,我們就發現死者的上臂、背部後側肋骨、肩胛骨和脊柱都是完好無損的。


    我微微一笑,說:“你說的難逃罪責也未必正確,輪胎印所對應的位置,並沒有軟組織挫碎和骨折。顯然,黑米並沒有軋到他,頂多是輪胎碰到了那裏。”


    “別太早下結論。”大寶說,“如果軋在前麵呢?前麵的衣服都沒有了,即便有輪胎印也找不到了。”


    確實,死者被碾軋後,發生屍體翻轉的案例也不少見。我趕緊和大寶又把屍體翻轉了過來,對屍體進行常規解剖。


    手術刀劃開胸腹腔的肌肉,分離,骨鋸打開胸腔……


    死者的胸腹腔很幹淨,甚至沒有髒器破裂、出血的痕跡!


    “奇怪了。”大寶仍不放棄,沿著死者的每一根肋骨慢慢地摸,說,“連肋骨都沒有骨折,髒器也是正常的。”


    我沒有吭聲,打開死者的頭皮,鋸開顱骨,果不其然,顱腦也是正常的,沒有任何挫裂、出血的跡象。


    我仍不放棄,把死者的四肢肌肉都劃開了,肌肉除了和地麵接觸的一麵被烤焦以外,其他部位都是正常的,長骨也都沒有骨折。死者甚至連窒息的征象都沒有!


    “這是一具找不到死因的屍體!”大寶瞪著眼睛說。


    “先別這樣說。”我說,“首先,我們得肯定死者正麵的挫擦傷肯定是死後的。如果是生前的,就有可能是創傷性休克死亡。”


    “可是會陰部的皮膚應該很明確是死後損傷啊。”大寶說。


    我皺起眉頭思索了一陣,說:“現在隻有兩種可能。一,死者是創傷性休克死亡,我們之所以覺得皮膚周圍沒有生活反應,有可能是我們的主觀情緒在作祟。生活反應這個東西,肉眼有的時候還是會判斷錯的。二,死者在黑米的車掛上他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了。這倒是驗證了我之前發現的一個疑點。”


    “之前發現的疑點?”林濤問。


    我點點頭,說:“我在交警隊看到黑米的車的時候就很奇怪,整輛車沒有碰撞的痕跡。也就是說,車輛沒有碰撞人,人就被掛到車底了。這不正常,除非這個人原來就趴在路上,黑米的車直接開上去掛上了,要麽就是這個人正好滾進了黑米的車底。總之,在沒有碰撞的情況下,車底拖上了人,黑米應該是不知情的。”


    我說完劃開死者的胃部,聞了聞氣味,說:“胃內沒有酒味,說明不是醉漢。那麽,死者最大的可能是疾病突發致死,或者中毒致死。死亡地點在黑米發覺車輛異常的地方,那個時候,她的車正好開到了屍體上,把屍體掛住了。”


    “你說的可能性確實大,但是也不能排除黑米正好軋到了一個人,然後把他拖死了。”大寶說。


    “屍體上的情況和車輛的情況相符,沒有碰撞傷。”我說,“難道這個人是活著趴在地上等碰瓷的?”


    “你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大寶說,“不過現在的情況看,黑米幾乎是沒有什麽罪責了,可以通知交警隊放人了。”


    我說:“我們上麵說的幾種可能都存在。一來,通知理化科齊科長馬上就死者的胃內容物進行毒化檢驗,排除死者中毒死亡;二來,通知我們組織病理學實驗室的方科長,對死者的組織髒器進行病理檢驗,看看死者有沒有可以導致猝死的疾病。另外,請方科長對屍體創麵周圍的皮膚進行病理檢驗,看看這些拖擦傷究竟是生前的,還是死後的。”


    屍體沒有了皮膚,已經無法縫合。我們隻有把屍體用屍袋裹好,送到殯儀館的冰棺內。


    “我已經告訴交警隊,這個交通事故另有說法了。”林濤掛斷了電話,說,“最好的結果是死者是猝死的,不小心被黑米的車拖住了。”


    “最不好的結果是,死者被毒死,然後凶手想偽造交通事故現場。”大寶挖著鼻孔說。


    “總之,目前看,黑米算是清白了。不過,你得告訴交警同事,暫時別讓黑米回家。”我說,“我找她有事。”


    “我已經說過了。”林濤會心一笑,說,“我就知道你想找黑米帶你去看看她覺得軋到人的可疑現場。”


    “還是你懂我。”我哈哈大笑。


    說話間,我們的車就開進了交警隊。沒想到我們剛離開三個小時,這裏就發生了變化。交警隊的門口堵滿了人,隱約可以聽見院子裏有嘈雜聲。


    “你們這些渾蛋!”一個女人的尖叫聲,“你們就不怕報應嗎?你們就不怕惡鬼來找你們嗎?”


    第三章


    “不怕!”我推開人群,走到了大院裏,高聲說,“我們客觀公正,遵循科學。我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甚至看到幾個壯漢開始目露凶光。


    幾名交警圍到了我身邊,做出一副合圍保護之勢。一個交警同事低聲耳語:“死者家屬,來鬧事了。”


    “怎麽著?”那個女人高聲叫道,“別和我說這些官話!不就是因為黑米是個名人嗎?你們就想包庇她?門兒都沒有!叫黑米給我出來!”


    我低聲問剛才那名交警,說:“這是什麽人?黑米呢?”


    交警說:“這是死者焦林的老婆,薛齊,是廣播電台的一個編導。你們找到身份證後,我們就通知薛齊了。剛才接到林科長的電話,我們正準備讓黑米先回家休息休息,薛齊就帶著一大幫人趕到了,說什麽要給自己的丈夫伸冤。”


    “她丈夫失蹤這麽久,她沒報案嗎?”我問。


    交警說:“剛才聽刑警部門的同事說,薛齊和焦林分居很久了,一直因為財產問題沒能離婚。”


    “嗬嗬,現在人死了,她開始來蹦躂了。”大寶嘟囔道,“不就是想要賠償嗎?”


    “是啊。”交警說,“這樣的事情我們也見怪不怪了。剛才我們派了幾個人把黑米保護在休息室了。”


    “不過這事情也挺巧的。”我說,“薛齊和黑米居然是一個單位的,她的丈夫居然又掛在了黑米的車下,這裏麵怕是有什麽彎彎繞吧。”


    “聽說薛齊平時和黑米關係很不好。”交警說,“正好出了這事兒,同事情麵也就蕩然無存了。”


    “薛齊的老公和黑米,會不會有什麽……”我心裏有些擔憂,不自覺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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