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個可以理解,滾落山崖的時候形成的。”大寶說。


    我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現在問題來了。”大寶說,“這兩個創口,到底哪個是射入口,哪個是射出口?”


    “是啊,這確實是個問題。”我說,“衣服上也看不出火藥痕跡,形態也完全一致。”


    在膛線槍射入口和射出口的分辨中,還是有很多依據的。比如子彈射入時是高速旋轉的,容易導致射入口皮膚缺損,容易導致射入口皮膚焦灼。而射出口則大多呈現星芒狀挫裂創,沒有皮膚缺有焦灼。


    可是,眼前的這具屍體,身體上的兩處創口,形態幾乎是完全一致的。


    “從我們的經驗看,我們這裏自製的膛線槍,因為威力不大、彈頭旋轉不夠強烈,所以經常會導致類似單刃刺器一樣的槍彈創。”楊大隊湊過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從皮膚創口上判斷哪個是射入口、哪個是射出口的。”


    “既然不能從屍體上直接看出來,不如就直接從彈道上判斷好了。”林濤說,“我們痕跡檢驗研究的就是手、足、工、槍、特五種痕跡,槍彈算是其一。”


    “那你分析一個我看看。”大寶說。


    林濤說:“如果肩膀上這個是射入口,那麽死者自己肯定是無法完成的。那麽長的槍,怎麽翻轉槍口,對準自己的肩胛後部?肯定不可能。”


    “那若是別人形成的呢?”大寶追問。


    林濤說:“如果是別人形成的,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身高差?可以形成從上到下幾乎垂直於地麵的槍傷?如果右腰部是射入口,那麽就很容易理解了。死者右手拿著槍.槍口朝上,突然走火,子彈從右腰部穿入,從左肩部打出。”


    “說得太有道理了!”大寶戴著手套的手,鼓起掌來發出砰砰的悶響。


    “看起來,林濤說的是有一定的道理。”我說,“但是射入口、射出口直接影響到現場的還原,直接影響到案件的定性,不能兒戲。我們切下兩個創口周圍的軟組織,馬上送到省廳,讓組織病理實驗室的方俊傑科長對這些組織進行組織病理學診斷,看看從他的顯微鏡下,能不能為我們做一個判斷。”


    4


    五人意外落崖的事故,因為這一處突如其來的槍彈傷而陷入了撲朔迷離的境況。我們顯然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方科長在電話中說,最快也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出結果。我們在現場傻等也沒用,就紛紛回到賓館倒頭補覺。


    我這一睡不要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醒來,直感覺肚子餓得快要罷工了。


    我連忙叫起了大寶、林濤和比我們睡得還早的韓亮,一起到街邊的鋪子裏喝一碗牛肉湯。正喝著,看到一輛省廳牌照的警車停在了對麵的賓館門口。


    “哎?老方怎麽來了?”大寶嚼著餅,含糊不清地說。


    我隔著馬路,喊住了組織病理實驗室的方俊傑科長,叫他過來一起吃早飯。


    “清早出了結果,我就趕緊趕過來了。”老方說,“這結果有些出乎意料,我覺得在電話中講不清,就找車隊派了車,送我過來了。”


    “一個案子派兩輛車出勘,你不怕別人說你浪費納稅人的錢啊?”大寶還是滿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說。


    我用筷子敲了一下大寶的腦袋,轉頭對方科長說:“什麽情況?”


    “從組織病理學的結論來看。”老方說,“肩膀上的,才是射入口。”


    “啊?”我們三個人異口同聲,把鄰桌的幾個姑娘嚇了一跳。


    幾個姑娘看到了一臉驚愕的林濤,轉頭嬉笑議論。


    “等會兒再說。”我環顧四周,說,“回賓館房間再說。”


    匆匆吃完,我們一起回到了我的房間。我打開電腦,接過老方遞過來的u盤,點開了u盤裏的幾張照片。


    “你們看。”老方說,“這幾張是肩膀上創口的軟組織切片。我們可以看到,在顯微鏡下,創口邊緣的皮膚組織有卷曲,還有細胞的灼傷壞死。而在腰部的軟組織切片上,我們就看不到這樣的情況。”


    “僅僅依靠這一點細胞壞死能定嗎?”我問。


    老方搖搖頭,說:“那還欠缺了一點,但是我在切片裏發現了這個。”


    說完,老方又切換了一張顯微照片,說:“肩膀創口周圍的肌肉組織裏,有幾根纖維!這幾根纖維經過he染色(he染色,全稱蘇木精一伊紅染色法,是一種用於病理分析的染色技術)可能變色了,但是依我的經驗,大概可以判斷這是綠色衣物上的纖維。”


    “死者裏麵穿著白色襯衫啊。”大寶說。


    “可是外麵確實是一件綠色的迷彩服!”我說。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林濤問道。老方的結論推翻了林濤的推斷,他是第一個不服氣的。


    “我們想一想,子彈是單一方向的。”老方說,“子彈從後背的衣服開始,打破衣服,再打破皮膚,然後從體內打破另一側皮膚和衣服。也就是說,子彈隻會把射入位置的衣服纖維帶入肌肉組織,而不可能把射出位置的衣服纖維帶入射出口的肌肉組織。否則,子彈就逆行了。”


    “我懂,很有道理!”我點頭認可。


    林濤一時有些蒙,想了半天,他也緩過了神,說:“可是……可是會不會是你把我們取下的兩塊組織弄混了啊?¨


    “這在我們法醫組織病理學實驗室,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老方斬釘截鐵地說,“一來,我們取材的時候,會嚴格分門別類;二來,從鏡下也可以看出肩膀部位和腰部的皮膚、肌肉細胞排列的不同。所以,不可能弄錯。”


    “那就奇怪了,什麽情況下,子彈能從肩膀後麵垂直於地麵打進身體內呢?”林濤撓著後腦勺。


    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靜靜思索,隻能聽見我點擊鼠標的聲音。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鼠標停留在電腦屏幕顯示的一張圖片上。


    大家都來看電腦。


    “房塔先的腳?”大寶說,“這能說明什麽啊?”


    “死者的鞋帶是散開的。”我說,“我們假想一下,如果死者因為鞋帶散開了,蹲下身來係鞋帶,那麽是不是就可能有人從他的左側肩部垂直於地麵打上一槍?”


    “啊?你……你是說,這是一起命案?”林濤說。


    “你說的,如果肩膀上的是射入口,那麽死者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形成的。”


    我笑著說,“我認可你這個觀點。隻是你說別人也形成不了這樣的槍傷,我不認可。我剛才說的這種情況,有可能形成這樣的槍傷嗎?”


    林濤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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