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榮能掌握一文字屋背後的秘密也是理所當然。現在想來,辰造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仁藏的真麵目。隻有這一個可能。至少阿榮什麽都沒聽說過,而且也沒有理由向她隱瞞。


    考慮到這一情況,一文字屋仁藏確實是個了得的對手。這十六年,他竟能在絲毫未被實力強勁的辰造一派注意到的情況下擴張勢力,暗地裏持續進行各種活動。


    那麽,這封信上寫的難道都是事實?辰造真的死了?這難道不是陷阱?


    伴隨著雨滴聲與河水聲,阿榮反複思索。自己會上當嗎?會為了騙人而反被騙嗎?不管對方是誰,也別想騙我。再怎麽瘦弱,再怎麽萎靡,我也是野幹阿榮。如果又市說的都是真的,野幹是連熊和狼都敢撲上去啃食的猙獰野獸。


    雨勢弱了下去,隻剩下河水還在嘩嘩地流淌。


    這聲音她早已熟悉,所以明白。雨停了。


    抬起頭才發現屋裏已經黑了。阿榮站起身想給燈點上火,就在這時響起了激烈拍打門板的聲音。


    “老板娘!大姐!”聲音刻意壓低了,卻還是掩飾不住激動。是剛才先回去了的番頭彌太。阿榮一邊問他是不是忘記東西了,一邊拉開門栓。就在拿開門栓的一瞬間,門就被撞開了。


    “大、大姐!”彌太渾身都是泥,劇烈的呼吸讓他的肩膀上下起伏。看樣子應該是冒雨跑來的。


    天已漸漸暗了。彌太好像影子一般黑。


    “慌什麽?”


    “現在不慌還什麽時候慌!大姐你聽我說。當家的不見了!”


    “當家的?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彌太說著走進屋裏,如癱倒一般坐了下去。“不見了。”


    “那怎麽可能?他身邊不是成天都圍著一大群人嗎?”


    “所以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怎麽?”


    “我知道大姐心裏肯定不相信。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呢。可就在剛才,大鳥大哥跑到我家,整張臉都白了,說當家的不見了,還問我知不知道,問他今天有沒有到木津禰這裏來。”


    “沒來吧?”


    “我也這樣跟他講。最近這陣子他一直都沒有來過。”


    “他不見了……是什麽時候的事?”


    好像是今天下午。彌太回答。


    “大白天?那怎麽拖到現在才發現?中間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不知道啊。這事弄的,簡直像是被狐狸給抓走了。”


    “狐狸?”


    才不是狐狸呢。抓他的是我。“慌有什麽用。我叔公你還不知道麽?搞不好正躲在哪個溫柔鄉裏,跟女人廝混開心呢。你這樣大晚上弄一身泥根本屁用也不管。”


    “可是,萬一當家的有個三長兩短呢?”


    “不是還有大鳥寅和櫓伍兵衛嗎?而且……”


    “要真是那樣,大姐你現在可是關鍵,要是連你也……”


    “我沒事。你聽著,趕緊把你那髒臉擦一擦,馬上給我去告訴大鳥和櫓我沒事,也叫他們不要多事。”


    “什麽叫多事?”


    “多事就是多事!別找人在我這兒看守或者來回晃悠,不要動不動就讓那些大個子保鏢跟著我。那豈不反而引人注目?你們就別管我了。”


    “大姐一個人……真沒事?”


    “沒事。就這麽點小事,你看看你那狼狽的樣子。真丟人。看你們一個個像模像樣的,難不成都是蠢貨嗎?總之,在弄清楚叔公的安危之前,誰也不準靠近這裏。你也不用來了。告訴他們,我這裏暫時關門。”


    “要關門?”


    這不是沒客人來嗎?阿榮惡狠狠地說道。“反正也沒什麽生意。現在叔公又不在,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事做。這種地方開門還是關門有什麽關係?一旦有叔公是生是死的消息,立刻來向我報告。趕緊去呀。”阿榮說著,遞過去一條毛巾。


    彌太接過毛巾,哭喪著臉擦幹了泥水,說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就站了起來,“真沒事?”


    “都說了沒事。別在這丟人了!”阿榮將彌太推出去後直接關上了門,再次將門栓架上。“不管是誰,不管有什麽事,都不準上我這裏來。這可是野幹阿榮的命令!”阿榮在門後怒喝了一聲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房間裏已經一片漆黑。她連燈都不想點了。黑也沒什麽不好。就算要點,也該點狐火。


    “贏了。”阿榮笑了,“我……贏了。”微弱的竊笑漸漸變成了開懷大笑,阿榮的笑聲越來越大。自己的聲音讓她更加興奮,阿榮笑得更響亮了。她笑著,捶著地板。自從阿妙死了之後,自己就再沒這樣笑過。如此算來,這可是十六年沒有過的大笑了。


    還不能鬆懈。現在的情況,隻不過單純地證明一文字屋仁藏不一般。絕對不能馬虎大意。在親眼見到確鑿的證據之前,萬萬不可輕易鬆懈。不,就算那之後也不行。


    要一直這樣下去。而且百介認識的林藏不是那個林藏。那麽,如今在一文字屋做事的那個林藏,跟阿榮知道的林藏並不是一個人,或者說存在他們不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那麽,林藏呢?他死了嗎?他已經死了嗎?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也沒有辦法。總揪著過去不放,配不上野幹阿榮這個名號。而且,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今後還會再見到林藏。這十六年來她放棄了一切才活了下來,事到如今更不會去在乎那些。死就死了吧,算了,都無所謂了。要是還活著呢?他們會將他帶來嗎?


    阿榮從懷裏掏出書信,又看了一遍。由於太黑,信上的字已經看不清。所托之事皆已辦妥,信上就是那樣寫的。就算現在看不見,但這句話就寫在那裏。既然他說都辦妥了,那就是辦妥了吧。那麽,他們也找到了林藏。那也就是說林藏還活著。就算這幾年以大阪為中心發生的那些怪事背後的是另一個林藏,自己認識的林藏應該正生活在其他某個地方吧。


    如果是這樣……阿榮將信紙揉成一團,隨後點上了燈,順便將信也點燃。信紙迅速地燃燒著,那火焰的顏色變得如狐火一般,一眨眼的工夫就全燒完了,隻剩下落在地麵上的一點灰,簡直如夢一般。


    飄浮在黑暗中的火焰,緩緩地跳動著,化開來,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妖豔和美麗。白煙嫋嫋地飄起,扭曲著、旋轉著、舞動著消失了。阿榮狠狠地踏著殘存的灰燼,似乎要將它們全踩進地裏。隨後她去裏屋換了身衣服。


    沒有意義。誰願意在別人的安排下,做一個沒有客人的船宿老板娘?


    我,可是野幹阿榮。


    起初她打算吃點什麽,可總也提不起食欲。不知是因為太過漫不經心,還是太過冷靜,她自己也不明白。夜晚在緩緩流逝,阿榮隻是安靜地消磨著時間,等待著約定時刻到來。


    估摸著大約過了十一點,阿榮站了起來。不可以遲到。閑寂野附近的路不好走,雖然有些繞遠,但還是順著河邊的路走比較保險。阿榮吹滅了燈,點上燈籠,走出了木津禰。她一邊聽著水流聲,一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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