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間用在做家務上是個好習慣。”他微微一笑,隨後站起來,湊到我的客廳牆壁上,指著上麵的一幅油畫,饒有興致地問,“你畫的?”


    那是一幅很簡單的風景畫,一望無際的草地,遠處有藍天,近景處有大簇盛開的黃色雛菊。


    我條件反射般站起,跳起來想擋到他跟前,一邁開步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又收回了腳。


    邵駒仿佛沒看到我的動作,自顧自笑了笑說:“畫得蠻好,你也喜歡雛菊?你們姐妹連喜歡的花都一樣。”


    我咽下一口唾沫,默默看他,隨後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你還找到別的東西了嗎?


    “沒有。”邵駒把視線從油畫那轉到我臉上,搖頭說,“我說過,車子殘骸原本就受損嚴重,就算有什麽,爆炸那一下也很容易毀了。如果我是科學家,有實驗室化驗樣本倒還有可能找著線索,可現在沒那麽好的事。”


    我有些黯然。


    邵駒話鋒一轉,問:“聽說你姐姐去世前留下一本日記?”


    我點頭。


    “上麵留了類似遺書這樣的東西,所以周榮斌會對外宣稱,你姐姐因抑鬱症而自殺?”


    我再度點頭。


    “可在你姐姐生前工作的醫院,所有認識她的同事都記得她是一架非常強悍的‘工作機器’,上手術台做手術五六個小時是常事,她出事之前一星期還主刀了三台高難度心髒手術。這樣的工作強度,抑鬱症患者能扛得住嗎?”


    我眼睛一亮,在紙上迅速寫:“她不可能有抑鬱症。”


    “畢竟你姐姐生前從未因抑鬱症就診過,周榮斌這麽說也隻是推測,他的證據還是來源於那個日記本。”


    我的心怦怦直跳,定定看向他。


    “以你對你姐姐的了解,你覺得她會寫日記嗎?”


    我堅決搖頭。我寫道: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多愁善感。


    邵駒看著我說:“沒錯,這才符合我對她的判斷。所以我對那本日記很好奇,不知道周榮斌有沒有銷毀它,畢竟他新娶了沈秀娥,留著亡妻的日記本不太吉利。我想請你委托我,上周家要回你姐姐的遺物。”


    七、證物疑點


    邵駒采用的做法很光明正大,他打著我的旗號直接找上周榮斌。邵駒對周榮斌說,為了不影響他與後妻的感情,作為善解人意的前娘家人,我想將姐姐留下的書籍、日記、衣物拿回,也好睹物思人,做個念想。


    周榮斌據說半信半疑,他提出見見我再說。我一點兒也不想看見他,但這次避無可避,於是我答應了。


    我們約見在周榮斌家附近的一個咖啡廳,我由邵駒陪著,穿了一身黑色喪服,臉上塗了粉,頭發直直披散下來,盡量裝扮成一個憂鬱內向的啞巴女孩。我們沒有等多久,周榮斌就來了,看到他的瞬間,我忽然想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敲碎後給他狠狠來一下。


    周榮斌一進來就牢牢盯著我不放,目光震驚,腳步踉蹌,他啞聲喊了句:“阿敏?”


    那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們姐妹長得有點兒像。


    他離近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神複雜,隨後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所有男性社交技能迅速回歸,他甚至帶著幾分關切,假惺惺地問:“小妹,我們得有好幾年沒見了吧,你……還好嗎?你越大越像你姐,我剛剛差點兒嚇一跳……”


    我不耐煩聽他這些,衝邵駒揚了下巴。


    邵駒說:“抱歉啊周先生,章小姐委托我來代表她發言。來意我在電話裏已經跟你講過了,不知你的看法……”


    周榮斌一直看我,似乎專注於在我臉上尋找與姐姐相似的痕跡,他問:“小妹,你一個人過得好嗎?生活上有困難沒?現在做什麽工作?你姐姐雖然不在了,可我還能替她照顧你……”


    我瞥了他一眼,打開筆記本寫:不麻煩,我很好。


    他搖頭說:“你姐當初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她走了,可還有我。我不是跟你說客套話,如果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你盡管說。”


    我看了邵駒一眼。


    邵駒笑嗬嗬地說:“周先生不用這麽客氣,章小姐今天的來意,主要還是想把姐姐的遺物好好保管,這也是人之常情,您說呢?”


    周榮斌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看著我。


    我不想繼續浪費時間,於是幹脆在紙上寫:給我,姐姐不會高興自己的東西留在沈秀娥眼皮底下。


    周榮斌看了這句話,臉色驟然變了,然後他似乎陷入某種往事中掙紮。他揉揉太陽穴,對邵駒說:“我過兩天讓人把東西送過去。”


    我在紙上寫:我要姐姐的日記本。


    周榮斌詫異地看向我。


    “那是能證明她活過的東西。”我寫道,“希望周先生成全。”


    “不是我不給,那個日記我已燒給她了。”周榮斌有些尷尬,低聲說,“我們都覺得,那麽私人的記錄,以阿敏的性子應該不會願意被外人看到。”


    我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瞬間握緊拳頭。


    邵駒微一沉吟,隨即說:“那就算了,其他東西請周先生盡快送來。”


    周榮斌點點頭,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拿起筆,飛快地在紙上寫:我姐姐的遺書,聽說寫在日記最後一頁?


    周榮斌低頭默認。


    “她是出事當天寫的嗎?”我在紙上問他。


    “不是,出事三天前。”周榮斌啞聲說,“小妹,我很愧疚,這件事我也不想的,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心裏原來那麽悲觀……”


    我沒讓他說完就拿起餐桌上的水杯,把一整杯水潑到他臉上,然後抓起自己的包飛快站起,離開這個男人的視線範圍。


    我沒法不憤怒,他怎麽能當麵扯謊如此順溜?出事三天前,姐姐當班,她要做的工作很多,包括帶實習生,參與會診,還要勸病人抓緊動手術。她根本沒時間回家,怎麽可能在家裏的日記本上記下自己想去死的話語?


    那本日記是偽造的。


    八、是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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