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事情往更壞的趨勢上去了,眼見大師兄被老道長這幾句話給弄得兩眼一紅,淚水叭打叭打往下掉,我嚇得急忙說:“道長,你消消氣,大師兄這麽說也是因為他好心啊,誰叫這婆婆在來時的路上,一直說是她把大師兄扔在樹林裏的,因為和大師兄小時候的經曆這麽像,他心又軟,一時錯口也可以理解啊!”


    老道長索性甩了個冷背對著我們,聲音很衝:“不管怎樣,如果他要認這個老太婆做娘,那就永遠別想再踏進道觀一步。”


    好嘛,這句話說完,大師兄抽泣著立刻扭頭邁腳跑出去了,婆婆立刻嚇得失神驚叫:“兒子,兒子。”急慌慌地追了出去,一時間寂靜的小院裏全是婆婆發了瘋搬的嚎叫聲,小道士們不知道情況,又三三兩兩地跑出來看熱鬧,一時間,整個餘音道觀都亂了。


    我沒動,就站在老道長身後,等他給我答案,他對大師兄認娘這件事情,反應太大,不正常。


    良久,院外還在鬧騰,背對著我的老道長抑頭,長長唉了口氣:“明月,其實有件事情,我並沒有說出真話,大徒兒確實是在樹林裏被我抱回來的沒錯,不過當日,他並非是被我給撿到,而是,而是。”再深深吸了口氣,老道長終於把大師兄的身世給講了出來。


    原來,二十幾年前,老道長剛剛接任餘音道觀掌門不久,便接觸到一位香客,那位香客無意之中說起他們村落裏近兩年一直有狼出沒,僅僅兩年間,附近村落下了六條人命,其中無一人幸免,當時村民們聯合起來把這件事情向官家人稟報,官家也派捉狼隊下來捉狼,可是在山上追蹤了小半年,竟然連根狼毛都沒找到,然而等捉狼對一走,那凶物又出來傷人了,所以此次,那香客便是來餘音道觀為村民們祈福的。


    當時老道長聽心裏就暗想,為什麽捉狼隊在的時候,那狼就知道不出來傷人性命,難道是在深山裏日子長了,修成了精?當下便多嘴問了問那村民,被狼咬死的人是什麽樣子。


    村民便形容說,很奇怪,那東西咬死人又不把他給吃了,偏偏隻取他的一顆心,而且還把他的血吸個精光。


    老道長一聽更奇怪了,狼畢竟隻是畜生,怎麽可能有這麽精密的殺人手法,於是當天便決定跟著村民回村裏看看情況,恰好前兩天才發生過一起襲擊事件,因為家裏人悲傷不平,所以死者還沒有下葬,那時老道長一看到死者的時候,心裏便大吃一驚。


    這哪裏是什麽狼取心殺人,隻見死者的胸膛被取心之處傷口幹淨利落,整整取出一顆心髒,可他的血液,卻連周邊的衣服都沒有漬髒,死者臉色發白發灰,兩眼圓瞪,麵部呈驚恐之狀,更重要的是,死者並沒有被吸取血液,他隻是被吸取了元神,所以才會血液幹枯,臉色發白發灰,給人一種被吸幹了血液的錯覺。


    當天晚上,老道長在那村民住用過晚飯後,便連夜上了後山,悄悄潛伏在下山路口的一顆大樹上,一直蹲守到午夜十分,終於有了些動靜。


    一個女人款款走來,在月色下,隻見她上著大紅夾襖,下著黑色闊褲,烏黑的頭發挽成一個發髻,發髻上戴著一個銀色閃閃發亮的簪子。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善類,哪有半夜三更還在這深山老林裏款款步行的女人,更何況,她一邊走,還一邊輕輕哼著小曲兒。


    憑著老道長多年的道士生涯,他知道今天晚上,是遇上正主了。


    當下又因為蹲在大樹上太久,便忍不住挪了下腳,誰知這輕輕一動,那女人竟然就感覺到了,驀地一下子停下腳步來,利喝一聲:“誰?”


    事到如今,老道長也沒必要再躲,便跳下大樹,瀟灑承認:“我乃餘音道觀清虛,妖孽,為何要害人?”


    女人當下大吃一驚:“道長饒命,我自有我的苦衷。”雖然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可卻不動色掏出暗器向道長打了過來,老道長當時年輕氣盛,哪裏會把她放在眼裏,輕輕鬆鬆幾個跳躍閃過,手裏的長劍已向女人削去。


    女人打不過,那便跑吧,扭頭便一路狂奔而去,老道長自然不會放了這等妖孽,便急忙飛身追去。


    要知道,不管是人是妖,出來混的,必有自己的一套絕學,而這女人的絕妙之處,就是在於她在夜晚裏可以跑得如履平地,害得老道長苦苦追了她小半宿,又因為群山連綿,這一瞧,才知道已然追到了餘音道觀山後。


    追得精疲力盡的老道長發現,前麵的女人驀地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他,不知道再使什麽幺蛾子,要知道,這可是難得的收伏她的機會,老道長當下便大喝一聲,一劍削去,這一劍削得驚魂動魄,老道長的劍離女人還有三公分的時候,這才看清她懷裏竟然抱著個孩子,孩子半睡半醒,嘴裏叼著女人的乳,頭,而女人轉過身來時,露出的大半個前胸上,竟然有一顆黑月標誌。


    老道長一驚,手裏的長劍險險收回。


    看他不忍下手,女人的眼裏卻多了幾分傷感:“道長,傷那些村民性命修煉妖術,我自知罪孽深重,之所以在出去殺人之前都會把孩子藏在這裏,就是希望在我出事後,他能得到你們餘音道觀的弊護。今天我落在你手裏,也是天命如此,我不怨誰恨誰,隻求道長你慈悲為懷,幫我收下這無辜的孩子。”


    女人話完,容不得道長多說,便抬手一掌拍到自己天靈蓋上自絕而亡。


    那一夜,漫長而苦澀,道長一個人在後山裏挖了個坑把女人埋了,抱著孩子回到餘音道觀,編排了一個令所有人不會懷疑的謊話。


    “這謊言一說說了二十幾年,連我自己都差點信了。”講完故事的老道長嗬嗬一笑:“原本我們正宗道家和黑月派就是世代為敵,那個女人也作孽太深死有餘辜,可每當我麵對大徒兒那無辜的笑意時,我常常在想,如果他知道他母親是被我給逼死的,會怎麽樣呢?”


    第398章 398:善意謊言


    “那不如讓這個善意的謊言繼續下去。”小白的聲突兀在我身後來響起,他嘴裏銜著一根牙簽進來:“不管你有沒有逼死他娘,你想想,以大師兄這麽正義凜然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是黑月派一員的後人,那他這輩子還不得抑鬱而死,你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嗎?”


    顯然小白早就在門口,隻有我聽得入神沒有察覺到,老道長他曉通氣脈,自然知道門口多了個人,此時也不說話,依然背對著我們,心裏一定糾結難安。


    “道長,小白說得沒錯,不如就這樣吧,把這個善意的謊言繼續下去,想想,其實你也是為了他好啊!”我隻覺得心裏百般滋味兒。


    老道長轉過身來:“可是你們看看,他現在這麽渴望有個娘,這,這不是往我心上剌刀子嗎?”


    “那你想怎麽辦,把真相告訴大師兄,說那婆婆不是他的娘,他的娘是黑月派的,早就死了?”小白質問。


    “行了,你們出去告訴那逆徒,就說要走要留隨他,要認這個娘也隨他,去吧,讓我一個人呆會兒。”老道長長歎一口氣,揮揮手,示意我和小白離開。


    我們便不好再多言語,小白前腳出門,我轉身給老道長把門關上。我們下樓後,看到婆婆還在院子裏坐在地上灑潑哭泣,左一聲兒子右一聲兒子的,無論眾小道士怎麽欠也不管用。


    大師兄的房門緊閉,老道長方才的話有多讓他難受我再明白不過了,他自小就在道觀裏長大,把道長視若自己的親人,現在竟然趕他走,他能走到哪裏去,天下之大,隻有這餘音道觀才是他大師兄的家,所以傷心難受,肯家是勉不了的。


    “行了,你去看看他,我最討厭看到誰哭哭啼啼的,尤其是,他還是個男人。”走在前麵的小白驀地停下腳步,害得我差點撞到他的背上。


    那邊王墨急跑過來問:“怎麽了,大師兄怎麽了?這婆婆又是誰?”


    我不說話,轉身往大師兄門口走去,聽到身後小白騙王墨說:“大師兄想要認這婆婆做娘,老驢道擔心婆婆來路不明反對,所以兩人幹上了。”


    “哎呀,原來大師兄也會有倔的時候啊?”王墨一聲驚呼。


    我真是要被他們的對話給弄得哭笑不得了,走到大師兄門口,一推就開,大師兄正趴在他床上埋頭大哭呢,呃,還好,小白沒有進來。


    “大師兄,別哭了。”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大師兄嗚咽著說為什麽師父舍得趕我走,他真狠心,我苦笑一下:“老道長也有他的難處,你想啊,你是大師兄,要是誰都像你似的找個娘回來,那這餘音道觀可成什麽地方了?因為是大師兄,你做任何事情,那怕是一舉一動,都是小道士們的表率,所以他這罵你幾句還是輕的,要換做小白,恐怕真把你給趕出去。”


    “真的?”大師兄這才翻過身坐起來:“你是說,師父他老人家並不是真的要趕我走?”


    “傻呀,你覺得他舍不舍得?”


    大師兄想了想:“我知道了,師父他一定舍不得。”高興得瞬間破涕為笑。


    我說:“好了,老道長說了,你要認這娘也行,他不會趕你走了,不過,你到想好了,婆婆可不能留在道觀裏,你看她神誌不清的,要是哪天把道觀給一把火點了怎麽辦,幾百年的基業呀!”


    “我知道,我剛才,也是一時氣話而已,我會給婆婆找個好去處,再去跟師父道個歉。”大師兄臉上的表情立刻由陰轉睛,站起來去扭毛巾擦臉。


    “那你記得一會兒跟老道長道歉的時候,順便求他在婆婆沒有找到好去處之前,讓她在道觀外的小院裏住幾天。”我的話讓大師兄明白過來,他伸出沒有拿著毛巾的那隻手,向我比了個ok的手式。


    等大師兄一邁出他的房門,婆婆的哭聲也轉為驚喜,一聲’兒子‘,終於結束了院子裏混亂的場麵。


    “這大師兄,還真是有顆菩薩心腸啊!”看著大師兄帶著婆婆向老道長屋裏走去,王墨深深地感慨了一句,我和小白對視一眼,心裏藏了個隻有他和我知道的秘密,會意一笑。


    等大師兄從老道長屋裏出來,已是滿臉笑意,說師父同意了,讓婆婆住在小院裏幾天,這下林阿寶可不幹了,說她不要跟婆婆住在一起,瞬間方才清淨下來的小院裏又開始吵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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