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這些從京城來的小少年們都是權貴出身(不然家裏也沒錢捐款), 從小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從前湊在一起也大多是攀比自己新買了什麽什麽, 但他們還從來沒像是現在這樣被震住過。


    哪怕是繁華的京城,街道也絕不會像是這個村子一樣這麽幹淨。


    而且這村子看上去, 怎麽還像是人人都識字的樣子。


    紀長澤站在書院的高樓上, 遠遠瞧著這些一個個養的白白嫩.嫩的小少爺互相竊竊私語著看著周圍, 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不錯不錯。”


    他誇了一句,正陪同在他身後的張元文張元武一愣,隨即就是一喜, 問道;“老師難不成看到了什麽好苗子?”


    “哦, 這倒不是。”紀長澤說的相當理直氣壯:“隻是覺得這些學生長的還挺俊朗。”


    都是十幾歲的年紀, 從小就被金尊玉貴寵著的, 就算是相貌不好看的,皮膚也絕對白嫩, 一白遮三醜, 可不是就好看了嗎?


    紀長澤對自己的這幫子新學生還算是滿意。


    “行了,你們兩個作為大師兄二師兄,趕緊著去接待他們吧。”


    今天來的學子裏有兩個人是地位比較高的, 一個是東南王的庶子,一個是三公主的兒子,雖說他們的身份在皇室裏不算什麽,但拿到外麵去還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三公主的兒子叫劉越,他是三公主和三駙馬的獨子,從小就是被捧成個心肝寶貝長大的, 但公主的兒子不像是女兒,還能封個郡主之位,他要是想要永遠舒坦下去,還得自己爭氣。


    東南王的庶子就更加簡單了,他人生的高大,性子仿佛是很不愛說話,做什麽都很沉默,一路上大家夥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他硬是一次都沒插入進去。


    但因為兩人都是皇族人,劉越還是喜歡跟在他身邊。


    劉越性子被養的嬌了,一路上嘴都沒有停下來過抱怨,一會是難過自己好端端的要被送到這個地方來,一會是擔心書院裏的先生會不會打罵人,一會又是怕自己一直學不出去要永遠留在這個地方。


    “聽聞書院要關我們一年,這一年裏連書信都是不怎麽讓我們寄,更別提出去下館子了,誒,我是真不想看書,讓我看書那是比登天還難。”


    東南王庶子萬興科一直都沒說話。


    身為庶子,自然有很多迫不得已,別看他父親是王爺,可在府中還不是照樣生活的艱難,這一次能夠來到書院,還是他姨娘用盡了百般手段哀求的父王。


    一路上好歹也有了點情分,萬興科對著劉越說:“與其胡思亂想,還不如好好學。”


    “學什麽,我們的家世足夠我們一輩子都衣食無憂了,為何還要勉強自己。”


    萬興科:“若是我們這批人真的能一輩子依靠著父母衣食無憂,又怎麽會被送出來求學。”


    劉越不說話了。


    萬興科說的對。


    那些真的能一輩子不發愁的,一個都沒有被送過來。


    都是父母的心肝肝,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家孩子必須要自己立起來,誰會舍得把這麽大點的少年郎送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來。


    雖然這個小山村目前瞧著也並不是很偏僻。


    小少年們繃緊了神經,不肯露出好奇來,一個個都小心的往前走,順帶悄悄的觀察這個村子裏的一切。


    這村子裏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穿新衣的,可就是瞧著比京城的人還要富足精神。


    而且一個個也沒什麽畏縮之態,瞧見他們了都大大方方的站在那看,臉上既沒有顯出諂媚來,也沒有露出膽怯。


    奇了怪了。


    倒是萬興科看了幾眼就看出了其中玄妙,對著劉越說:“他們身上都很幹淨,看著應當是經常洗漱。”


    貧民與權貴最大的區別就是權貴子弟們每天都要洗澡洗漱,而貧民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每天忙碌著生活,哪裏還有這個閑工夫,一天忙下來到了晚上早就累倒在床了,根本沒有精力再去洗漱。


    “還真是。”


    劉越恨不得伸長了脖子去看這些人都在幹什麽,等到發現那老太太寫的還真是字之後,就更加震撼了。


    難不成這個村的人還真人人識字不成?


    等到了學院門口,站在那兒迎接他們的正是張元文張元武。


    對於這兩個害得他們不得不千裏迢迢來到這兒學習的罪魁禍首,不少小少爺見了就恨的牙癢癢,奈何張元文張元武掃過來一眼,他們渾身的氣勢很莫名的就散了。


    沒辦法,這倆人不光是學問厲害,身手也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強,射箭百發百中那可是傳遍了整個京城的。


    就算是心底再怎麽不服氣,誰也沒當麵說出來。


    “各位好,今日.你們也累了,我們就不開學,老師讓我們帶著你們四處逛一逛,熟悉熟悉學校,等到明天再開始念書。”


    不就是個書院,有什麽好逛的,趕了一天的累都累死了,誰還有這個精神去參觀書院。


    小少爺們唉聲歎氣,上麵的兩位前輩就當做沒聽到,麵不改色的帶著他們去書院裏參觀。


    “這裏是念書的學堂。”


    張元文推開學堂的門,指了指講台後麵的白板:“這是白板,講課時老師會用黑筆將內容寫在上麵給底下的學生看。”


    他隨手在上麵寫了一個字,之後又用著專用用具擦拭掉著:“方便擦拭,也方便改錯。”


    這倒是個新鮮玩意。


    小郎君們這次倒是起了點興趣,興致勃勃的看著那個新鮮玩意。


    有人問:“為何這講台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


    張元武回答:“站得高,看得遠,講台是先生們站的地方,站的高了,底下誰沒有好心聽學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諸位學子不用擔心,你們無論在底下做什麽先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定然會幫你們好好進學。”


    小郎君們:“……”


    他們不可置信的看向上方站著的張元武,實在是想不到他們二人長的這樣俊俏,竟然還能說出這樣讓人心碎的話來。


    有人不相信,悄悄上前。


    結果站上去後發現,還真的是如此,頓時心灰意冷起來。


    可以想見,日後上課時,連小心躲懶都做不到了。


    一行人這才參觀了一個教室就已經打蔫了,張元文張元武就好像沒看到一樣,反正也不是他們學,打蔫就打蔫了。


    “這裏是學習禮樂的地方,裏麵放著無數的樂器,這些樂器都是學生共用。”


    “這裏是實驗室,主要是學習化學所用。”


    “等等等等。”


    劉越忍不住問出口:“化學又是個什麽東西?”


    他用著驚疑不定的視線望著這一屋子的奇奇怪怪東西,這些東西像是用琉璃做的,但是又全部都是透明的。


    琉璃價格昂貴,這玩意應當不是琉璃,那它到底是什麽?


    張元文想了想,上前拿起儀器,將一些東西混合在一起,原本還平靜的液體咕嘟嘟的冒起了泡,直接流了出來,有一些流在了桌子上,他將一旁的紙遞了過去。


    ——騰的一下,紙張被點燃了。


    眾位學子嚇得不輕,都驚呼著往後退。


    然後他們就用著懵逼的視線,眼睜睜瞧著張元文麵不改色的拿起一個量杯將這紙張倒扣住,火沒了空氣自然隻能慢慢熄滅。


    熄滅了,張元文才放下量杯,若無其事的拍拍手:“這便是化學。”


    小郎君們都被嚇到了。


    “你要我們學這些?萬一燒到我們自己怎麽辦?”


    “我們為什麽要學這種東西,不是隻用學文章就好了嗎?”


    張元文張元武也不知道啊。


    但是老師讓他們學,他們就得學。


    於是他們權當是沒聽到,徑直朝著外麵走了出去。


    “這裏是馬場,上騎術課用的。”


    “這裏是操場,上體育課用的。”


    “還有這裏,這片園子是特意做出來給諸位上遊泳課的。”


    一圈逛下來,小郎君們臉色都十分難看。


    怪不得不許他們回家,也不許他們出去,若是這些都要學的話,那說不定連吃飯睡覺的地方都騰不出來,哪怕是國子監也沒聽說過要學這麽多東西啊。


    一行人鐵青著臉,被引到了休息區。


    這些人的父母都是金主爸爸,紀長澤自然不可能慢待他們,宿舍都是二人間,保證寬敞又能有隱私。


    反正倆少年郎能用多大地方,他們這邊最便宜的就是地皮了。


    “這裏就是宿舍了,兩人一間,此刻暫時隻有五個院子,每個院子裏能住五十人,諸位是第一批學生,現在還沒有其他學子入學,你們自行選屋子吧。”


    來的學子正好是雙數,一路上走來大家都混熟了,紛紛開始自行組隊。


    劉越和萬興科組隊在了一起。


    二人選的屋子是在竹林旁邊,兩人帶著自己的包袱推開門進去,屋內十分整潔,兩邊的床鋪和桌椅都是一模一樣的,就連擺放的方式也是一模一樣。


    兩邊都有窗,窗子用的是他們之前在化學實驗室見過的玻璃做的。


    劉越本來還覺得有氣無力,恨不得高喊一聲嗚呼哀哉,但等發現窗戶是玻璃做的後神情立刻變得精神起來,十分感興趣的蹭的跑了過去,湊在窗戶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透明的玻璃。


    “雖說這不是琉璃,但也是好東西啊,若是送到京城去又不知道要賣出個什麽昂貴的價格出來,竟然就這麽直接送到我們住著的宿舍裏做窗戶。”


    劉越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即使關住,外麵的陽光和亮也能照進來的窗戶,一時間興奮的不行,看夠了之後又開始在屋子裏轉悠起來。


    “這床倒是挺結實,還有護欄,這是怕我們掉下去嗎?”


    “這個桌子怎麽上麵還有這麽多小抽屜,好好玩啊。”


    “這個屏風後麵怎麽還有個小屋子,不是說我們是二人睡一個屋子嗎?”


    劉越摸索著摸索著,就摸索到了屏風後麵去,推開門,看著裏麵的水池子,和旁邊的蹲坑,一時間有點懵逼。


    他從小嬌生慣養的,上茅廁都是用最好的恭桶,上完了也不用他處理,都是下人立刻帶出去清理。


    因此這蹲坑他還真不認識。


    “興科,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麽東西啊?”


    萬興科聽到動靜走過來,看到蹲坑也是有些疑惑的微微皺了皺眉,還好視線一轉,就發現蹲坑後麵那個奇怪的箱子一樣大小的東西上貼著一張紙。


    他伸手將紙拿了下來,看完之後,神情也有點懵。


    “這上麵說,這是與恭桶一般作用的。”


    “什麽???”


    劉越震驚的,相當不可置信的望著底下的蹲坑:“他們要我們在這裏出恭??就在這個坑裏??連個恭桶都不給我們麽?那等到如廁了,揮舞怎麽處置??”


    萬興科也有點震驚。


    哪怕他是庶子,他也不會自己清理穢物啊。


    他趕忙拿著那張紙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等到這一次認真看完了之後,才鬆了口氣,視線在蹲廁後麵的水箱上看了一圈後,伸手按下上麵的按鈕。


    水立刻從後麵衝出。


    剛剛還在嘀嘀咕咕這個玩意不可能能用的劉越見到這一幕立刻閉上了嘴,驚奇的上下打量著。


    “按這裏就能出水?這是怎麽做出來的?怪不得這裏隻有個小坑沒有恭桶,太神奇了吧,我在娘娘宮中也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啊。”


    萬興科倒是又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麵盆上的水龍頭,那上麵也正貼著一張紙,他拿起紙看完,伸出手擰開水龍頭,果然有清澈的水直接而出。


    “竟有這樣的能工巧匠,能夠將水從這裏而出。”


    劉越聽到他感歎的聲音,也趕忙湊了過來看,見到這一幕又是一番震驚。


    “這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能儲存多少水在裏麵?這個書院有點東西啊。”


    他之前的悶悶不樂一掃而空,隻覺得四處看著都好玩起來。


    而萬興科則是沉默的看著水龍頭。


    因為庶子身份一直看不到出頭之日的他心底突然有了個念頭。


    也許,這所書院將會成為改變他一生的地方。


    ****


    書院正式開學,紀長澤之前就為書院取名叫做竹林書院。


    是的,因為有一片竹林所以叫竹林書院,就是這麽的簡單粗暴。


    學子們也沒少有對這個名字吐槽的,但是大多都被書院裏的各種新奇物件給吸引了注意力,之前父母捐款的時候,他們還以為這個書院有多麽窮,現在看來,這哪裏是窮啊。


    紀先生哪怕是隨便拿出書院裏的一個東西賣到外麵去,也能掙上一大筆錢。


    他為什麽沒賣?


    自然是因為他不慕名利,對金錢不感興趣了。


    怨不得爹娘非要將他們送到這裏來,還一直堅稱紀先生是真正的隱士。


    對於掌握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家的紀先生,學生們一個個比小貓還要乖,他們可不傻,萬一要是得罪了院長,他寫封信回去,自己那狠心的爹娘說不定還真的能讓他們再待兩年都回不了家。


    書院正式開課,學生們開始了快樂(痛苦)的生活。


    在底下幹個什麽小動作,上麵的先生們看的一清二楚。


    若是被發現沒好好上課,也不體罰,也不罵,隻是會被寫進大掃除的名單裏,到時候到了吃完午飯那段午休時間,其他學子們舒舒服服的睡著覺,他們則是愁眉苦臉的掃整個書院。


    還包括了書院裏的公共茅廁。


    公共茅廁也是可以衝水的,但畢竟是公共的,幹淨方麵肯定是比不過學生們兩個人合用的宿舍茅廁,於是很多學生寧願憋著,等到下了課一路狂奔到自己宿舍解決,都不願意去公共茅廁。


    這點紀長澤也清楚,畢竟是權貴子弟,有點小小的愛幹淨很正常,隻要他們跑得快,隨便他們怎麽做。


    但也正是如此,讓紀長澤發現了他們害怕什麽。


    不好好聽課?行,洗茅廁去。


    偷懶逃課?行,洗茅廁去。


    試圖翻牆跑出去?行,洗茅廁去。


    兩周下來,這群學生就已經老老實實,如同一條條失去夢想的鹹魚了。


    紀長澤照例在開完會後拉著自己的兩個學生討論下一步該怎麽做。


    “把他們的銳氣都給滅了之後,下一步就該是給他們點好處了,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他們年紀小,這麽來上幾次後,自然就乖了。”


    張元文張元武:“……”


    他們盯著自家老師,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了:“老師,你當初教我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


    “你那個時候耍我們就是打棒子。”


    “帶我們去山裏打獵就是給甜棗。”


    “說不定誇我們聰明也是甜棗。”


    眼見倆學生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還挺起勁,紀長澤麵不改色絲毫不心虛:“你們是真的聰明,為師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張元文張元武:“……所以果然對我們是打了個棒子給個甜棗。”


    紀長澤打了個哈欠:“突然好困,為師要去午覺了,你們好好幹啊,對著這些學弟們要用心,要認真,以後等到入了官場,你們還要互相照拂的。”


    “對了。”


    走了兩步他又返回來:“以防萬一,你們記得多挑唆挑唆他們,讓他們盡量多分成幾個陣營,不然感情太好,以後不好入朝為官。”


    這話中的意思張元文張元武一聽就明白了。


    這些學生還沒發現他們的知識正在飛速上漲,不光是書麵知識,還有許多實踐知識,這些知識足夠他們在考上功名後能很好地做官。


    但學生們太優秀也不是一件好事。


    都是同窗學子,到時候大批量的一起進入朝堂,同吃同住的情意在那裏擺著,感情自然很不錯。


    到時候陛下就要不高興了。


    這麽多人一個鼻孔出氣,感情還這麽好,是想幹什麽?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劃清楚陣營,到時候互相針對,互相競爭,針對的是對方有沒有做壞事,競爭的是誰為百姓為天下做的實事多。


    完美。


    要劃分陣營可太簡單了。


    性子張揚的和性子沉默的都互相不喜歡。


    身份高的和身份低的都互相不喜歡。


    喜歡學武的和喜歡學文的互相不喜歡。


    等等等等。


    這太簡單了。


    正在苦逼兮兮學習的學子們還不知道,他們以後的人生已經被安排的滿滿當當了,甚至就連政敵,都能給他們安排好。


    學子們漸漸適應了在竹林書院裏學習的生活,不得不說,除了一開始覺得學習很苦逼,之後他們還是很喜歡在竹林書院的。


    畢竟書院不光培育他們的知識,雖然學習任務繁重但也沒有逼著他們一直死學,該玩的時候玩,該休息的時候休息,體育課上好玩的東西一大堆,蹴鞠更是學生們喜歡的東西。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他們想要玩還被嗬斥這些東西都會妨礙學習,現在可好了,這可是學校正兒八經的課程,他們想要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堂堂正正的競爭。


    無論是學習還是體育方麵,勝利的那一方都可以跟紀先生提一個小要求。


    第一屆蹴鞠大賽的時候,勝利者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他興奮的跟紀長澤提出了想要去城裏逛逛,買點東西。


    紀長澤相當溫和的拒絕了他,但退而求其次,允許他可以去鎮上玩,天黑前必須回來。


    小少年在眾人羨慕的視線下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再回來時,身後跟著兩個推著板車的人,板車上麵放著用油紙包裹著的燒雞。


    沒錯,這寶貴的一天他在外麵啥也沒幹,就隻大吃大喝了一天,吃完了還打包了這麽多回來給同窗吃。


    書院裏肯定是不會餓著這些孩子的,該有的吃喝都有,該有的營養也都有,但是雞一般都是燉雞,燒雞做起來太麻煩根本趕不及,因為這幫子學生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燒雞了。


    就算是以前不怎麽愛吃的,現在看見燒雞眼中也是滿滿的冒綠光。


    大家一擁而上,對著連吃帶拿的學生表達了萬分的感謝和佩服。


    這一天,是這名十五歲的少年記憶力最風光的一天。


    所有人都感謝他,每個人都說很佩服他,羨慕他可以出去,感激他帶吃的給大家。


    他美滋滋了一天,一直到了晚上,睡在自己的床鋪上,睡覺前還特別美的想著下次踢蹴鞠他還要得第一。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第二天開始學子們的情緒就都激動了起來,一個個鉚足了勁的學,上體育課都認真的不得了。


    紀長澤對此樂見其中。


    他要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結果嗎?


    於是,書院裏陸陸續續就開始了各種大賽。


    什麽畫畫大賽,寫文章大賽,背詩大賽等等等等。


    書院裏一天比一天熱鬧,而選出來的一二三四名,除了能提一個小要求外,還可以寫信給家裏,書院再幫忙寄出去。


    到了現在,這些勝利者已經完全不想著離開書院了。


    他們寫給家裏的信也是在裏麵把自己大吹特吹,一多半的篇幅都是在描寫自己是如何如何勝利的,提的要求又是什麽什麽,同窗們看自己的眼神又是怎麽樣的羨慕。


    之後再表示爹娘你們放心,我肯定再給你們拿個第一回來。


    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可以培育三觀的時候,紀長澤沒指望把這些人都教成老狐狸,朝堂裏有一兩個老謀深算的就夠了,若是人人都走一步算一百步,到時候還不亂死。


    他隻給這些少年輸送了正確的三觀。


    你們可以驕縱,可以懶散,可以不想學習隻想當一輩子的啃老族,但不能有壞心思,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若是有那個心思不正的,趁早滾蛋。


    於是,一個個德智體美全麵發展的郎君們出爐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他們一個個也適應了這裏,紀長澤這才開始宣布麵向天下招生。


    這個時候招生,一方麵是這些小郎君們都學好了基礎,學弟們來了他們能幫著帶帶,另一方麵也是之前怕權貴子弟和貧寒學子引起什麽衝突,大多家境貧寒的子弟都不會主動招惹事端,這些小少爺們可就不一定了。


    現在不一樣了,小少爺們個個三觀端正根紅苗直,關注點也都在看一個人先看他是什麽身份,轉變為了先看自身。


    雖說還有些驕縱,但也沒什麽妨礙,隻要不惹事就行,沒必要非要強逼他們低下身段。


    招生的條件很快列出來了。


    不收錢,包吃住。


    年齡要大於十歲,小於四十歲。


    隻要簽下若是考上功名,之後三年的俸祿每年都挪出百分之一來捐給書院就行。


    消息傳出去,大批量的學子都蜂擁而至。


    大多都是家境貧寒,無力支撐學業的。


    竹林書院的名聲打出來是因為院長紀長澤用短短時間教導出兩個舉人。


    關鍵點:這兩人考上舉人的時候虛歲也才十一歲,而且在被送到紀先生那去之前,可是徹頭徹尾的什麽也不會。


    這樣的先生,別說是那些家境貧寒的了,就算是家裏不差錢的都想來。


    奈何這些人身後可沒站著金主爸爸,書院就這麽大,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收下,紀長澤放話出去的時候就說了,他要看資質和用功程度以及底子,畢竟這不是教一個人的事,要是一群人底子都不錯,就兩三個人字都認不全,這要怎麽教,又要怎麽分班。


    紀長澤一開始就把話給說清楚了,也規定了截止報名時間,但學子們還是一波一波的往這邊湧,村中人之前就被紀長澤打了招呼,於是都把家裏收拾好,又開始支攤子賣吃的,又開始收錢讓人住宿。


    路遠千裏迢迢,許多貧窮學子已然再沒錢租住屋子和買吃的了,這個時候他們就可以住到紀長澤讓人臨時搭建起來的竹屋裏,環境肯定是比不上村民房子的,吃喝方麵也較為簡陋,但他們已經很感激了。


    張之文就是住在這小竹屋裏的貧窮學子之一。


    他今年二十歲,也是個倒黴蛋,家人辛苦供他念書,他也是個天分好的,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考上童生的把握,本來要去趕考,結果趕上天下亂了,當時兵荒馬亂的,別說是念書了,能夠不餓肚子就不錯了,許多知識自然荒廢。


    後來新君登基,天下初定,作為家中長子,他不賺錢就已經不好了,更別說還要拿家裏的錢繼續念書,家中也承擔不起束脩費用,本來張之文都已經放棄,打算老老實實去做個賬房先生,沒想到緊接著就聽說了竹林書院的消息。


    張之文到底還是不甘心多年苦讀化為泡影,咬咬牙跟家中父母商量後還是來了。


    他沒好意思再拿家裏的錢,背了麵餅,自己收拾好包裹,硬是靠著一雙腿一路上走過來的,餓了吃麵餅,渴了就喝路邊小溪裏的水,到了晚上要麽睡在破廟裏,要麽就是找個樹爬上去。


    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千辛萬苦的到了這兒,聽聞明日就要開始考學識,他又是害怕自己考不上,又是趕忙的開始回憶之前學過的內容。


    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他一定要抓住。


    睡在張之文身邊的也是一位貧寒學子,兩人也隻是見了麵後互報家門,之後就沒交談,現在他本來想張口說話,但見張之文嘴中念念有詞就沒說話,一直等著張之文說完了,才小聲道:“張兄,方才我出去逛了一圈,打聽竹林書院的具體情況,這才知道原來書院裏已經有了一批學生,父母全都是當初書院建立時給了善款的,個個都是權貴子弟,你說若是我們進了書院,他們會不會排斥看不起我們?”


    他說的含糊其辭,張之文卻懂了他的意思。


    張之文小時候是在縣裏念的書,那還隻是一個小學堂,家境好的學生就已經在看不起他們這些寒門子弟了,看不起便不交流,那還是脾氣好的學生,更有些性子惡劣的,不光看不上貧寒學子們,還想辦法欺負人。


    一個小小縣城裏的有錢學子都是如此了,更別提這些學子還都是京城來的,聽聞家中長輩大多都在朝廷做官,官二代,定然要比富二代底氣更足。


    張之文苦笑一聲:“別想太多了,書院隻是念書的地方,若是有幸能進去,好好苦讀便好。”


    他心裏其實也是覺得書院中恐怕會有欺淩現象出現。


    但他也打定了主意。


    無論發生什麽,就算是被人嘲笑,被人捉弄,要是真的能夠在書院學下去,他一定要咬牙死撐,若是讀不出去,父母的心血,這些年的苦讀就真的是白費了。


    一夜安然過去,第二天一大早,張之文就睜開了眼,他一晚上都沒睡好,心裏始終裝著事,一會是想著考進去之後要怎麽做,一會是想著若是考不上他該如何回去麵對親人殷切視線。


    一行人被帶入到了書院操場上,上麵已經擺好了桌椅筆墨,眾人小心翼翼入座,張之文自然也是如此,他有些局促的坐下後,才抬眼觀察四周,首先看見的便是坐在最前麵麵對著他們的年輕人。


    他穿著灰袍,麵容俊秀,懷中正抱著個小嬰兒哄著,旁邊站著兩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雖年紀小,瞧著卻一身風度,正低聲跟那抱著嬰兒的年輕人說著什麽。


    奇怪了,這不是考場嗎?為何那人會抱著嬰兒來,居然也沒人說什麽。


    張之文是之後才知曉,抱著嬰兒的正是這書院的山長紀長澤,他懷裏的是紀家千金,旁邊站著的,自然就是那兩位十分有知名度的小舉人了。


    鍾聲響起,試卷被監考人發在桌子上,張之文深吸一口氣,仔細的看起了試卷,粗略看了個大概後他鬆了口氣,這上麵的內容的確是基礎的,看來他可以考進去。


    紀長澤抱著自家乖女兒哄睡著了,才抬頭仔細觀察滿場考生。


    他眯著眼盯著張之文看了會,偏過頭對著倆徒弟說:“看那個,穿打布丁月色衣衫,頭上用灰布繩的那個年輕人。”


    張元文張元武看了過去,沒看出個什麽來:“老師,他怎麽了?瞧著挺正常啊。”


    “他看著是個心思縝密的,下筆時也自信滿滿,風度看著也不錯,目測是個好苗子,若是考進來了,你們好好和他打交道,要是真的聰慧,我就收他做三弟子。”


    張元文張元武恍然大悟。


    張元武問:“老師你之前不是說教學生太麻煩,不想再教了嗎?怎麽又改變主意了?”


    “對啊,教學生太麻煩了,所以我不教。”


    紀長澤相當的理直氣壯:“我收弟子,你們教師弟。”


    張元文;“……”


    張元武:“……”


    紀長澤將女兒交給他倆,自己起身去溜達了一圈,回來還挺感歎的:“這個也姓張,看來你們果然有緣分,交給你們果然沒錯。”


    倆徒弟:“……”


    張之文剛才埋頭寫字,倒是沒注意有人來看過自己,一氣嗬成後,重重鬆了口氣。


    等放下筆,檢查完了之後,他正準備再檢查一遍,就發現遠處的樹林子裏,正有一些穿著校服的學生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見他發現了,當頭的那個還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之文心裏一突。


    他猜到了這些是那些權貴子弟了。


    如今瞧來,果然是不怎麽友善。


    隻希望他們能別太過分。


    張之文順順利利的入了學,在高興地同時,也提防著那些權貴子弟們做點什麽,但讓他安心的是,這些年紀還小的師兄們隻除了碰見瞪他兩眼,其他的倒是從沒做過什麽。


    他依舊小心謹慎,在迎來入學後的第一場考試後,成績下來,張之文位列第二。


    神奇的是,在他考上第二後,那些權貴子弟們態度大變,見了他還笑眯眯和他打招呼,弄得張之文一度膽戰心驚,以為他們是在做什麽陷阱。


    他可是早就聽聞,越是家中有權有勢的人家,就越是不將普通人放在眼中,畢竟他們家中有人罩著,就算是捅出天大的事來,也未必不能兜好。


    這些小師兄們之前分明很排斥他,如今態度大變,恐怕是真的有陰謀。


    不光張之文這麽想,書院裏的一些寒門子弟心底也有些害怕這些小師兄會幹什麽。


    畢竟從張之文進學以來,這些小師兄們看他就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尤其是上體育課的時候,總是會用著挑剔的視線打量著張之文,然後再一臉嫌棄的收回視線。


    明明其他人也和張之文一樣是寒門學子,就從未見過他們如此那般。


    胡思亂想的時候,考了第一的小師兄出去一趟,帶了一堆吃的回來,還親自送到了張之文跟前,張之文看著麵前的大雞腿,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吃。


    萬一……上麵撒了瀉藥呢。


    他最終還是問出了口,問為什麽小師兄們好像都很不爽他,是否是他哪裏做的不好,得罪了師兄們。


    剛剛考了第一的小師兄灑脫一笑:“沒有,就是見山長好像很欣賞你的樣子,他們怕你搶了我的第一,這樣我就不能出去給他們帶東西了,畢竟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山長規定出去的學生必須自己回來,你身子骨看著不行,也帶不回太多東西回來給大家分著吃,他們有些恨鐵不成鋼罷了,你也不用難過,好好上體育課,多練練體力,他們自然就會喜歡你了。”


    做足了被嫌棄準備的張之文:“……”


    他苦思冥想,膽戰心驚這麽久,結果就這?就這??


    說好的囂張跋扈紈絝權貴竟然是……一群隻想著吃的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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