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天晚上西之園小姐留在橋爪家,剛開始她意誌堅決,搖頭婉拒說沒受到主人邀請就擅自留下用餐已經有失禮貌,更何況住在這裏。交談中,橋爪不停挽留她,我也非常積極地勸說。“這是正式的邀請。”橋爪三不五時重申,最後她總算接受了,也許她已經換上橋爪設計的女裝,盛情難卻吧,不過我怕自己的態度遭到嫌惡,所以趁橋爪離開房間,便向西之園小姐道歉。


    “笹木先生,您太客氣了。”她這麽回答,外加充滿魅力的笑容,單純如我,完全放心下來。


    話說回來,說服西之園小姐的同時,我們正巧得知目前正確的台風信息,橋爪家很意外的沒有電視,我不清楚是因為附近收訊不良,還是他厭惡這種被動式的娛樂,不過此時我們才知道外麵會刮風下雨是台風快要登陸的關係。


    客廳的音響原本持續放著音樂,不知道是誰轉到廣播去,根據報導指出台風的暴風半徑很大,正掠過紀伊半島的潮岬,以時速二十五公裏的速度朝北北東方向前行,距離這裏尚有兩百多公裏,卻直撲而來,如果預測無誤,八個小時後,也就是半夜時風雨最強,待在鋼筋水泥打造的橋爪家安全無虞,不過窗戶卻傳來陣陣拍打聲。


    現在的風雨還不算嚴重,但因為氣候惡劣,西之園小姐似乎也下定決心留住一晚,換句話說,拜台風所賜,我才能幸運的和她相處久一點,橋爪剛才說的“幸運”,大概就暗指這個吧。


    西之園小姐原本就堅決不回去親戚的別墅(雖說是附近,路程也要五公裏左右),要走的話也是送她到山下車站,但這種天氣下山實在有欠考慮,況且又是台風天,所以我和橋爪力勸她等到明天早上天氣平穩後再說。


    “打通電話回去吧。”橋爪邊開門邊和西之園小姐說:“家人一定在擔心你,雖然不知道你離家出走的理由,不過還是和他們聯絡一下比較妥當,說不定他們正準備報警喔。”


    她點點頭,待橋爪離開廚房,她又滿懷心事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可以請您幫忙嗎?”


    “什麽忙?”


    “幫我打電話。”


    “我?”


    我覺得很困擾,但一看她的眼睛就很難拒絕,我想她不願回去一定是因為某個令她氣憤的理由吧,連電話也不想打。


    “如果是我嬸嬸接的,我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小聲地說。


    我明白了,接著兩人繞到大廳,我按照她說的號碼打了電話。


    鈴響了幾聲後,“西之園家,您好。”一個上了年紀、態度有禮的男人聲音。


    “敝姓笹木,嗯,我住在跟府上同一區、一戶叫做橋爪的人家,呃,您家小姐要我轉達她現在在這裏。”


    “小姐平安嗎?”


    “她很好,等一會兒要一起用餐,這個……今晚可能會住下來。”


    “笹木先生,能否麻煩您請我家小姐聽電話?”


    “啊,不,這個……”我握住話筒,看著不遠處的西之園小姐。


    她的嘴閉成一字形,對我搖搖頭,我點頭回應,繼續和對方說:“她現在沒辦法接電話,不是,好像不想接……”


    “那麽我立刻過去拜訪,麻煩您和小姐說我去接她。”


    “這……我很為難。”我慌張地打斷他的話。


    對方又用敬語對我說話,印象中好像是“抱歉恕難從命”。


    或許見我麵有難色,西之園小姐緩緩上前接過我手中的話筒。


    “諏訪野嗎?”她用我從來沒聽過的嚴肅口吻說:“沒有必要過來接我,還有不準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絕對不行,說了我不會原諒你,我想你應該不會認為我在耍脾氣,我說得對嗎?嗯,沒錯,你就說接到我在車站打來的電話,我要讓嬸嬸擔心,明白了沒?”


    她掛上電話。


    “你的氣憤好像很難平息。”我坦白說出感想。


    “嗯,我和我嬸嬸都不是這種可以馬上氣消的人。”她的眼中還有憤怒,語氣強硬,卻在下一秒歎了一口氣,表情略顯僵硬地笑了笑,她畢竟還年輕,沒辦法瞬間不著痕跡地化解尷尬的場麵,或試著壓抑表露無遺的情緒,不過在這種狀況、這種時機下,試著微笑本身就很不容易,大概隻有演員或政治家之類的人物才懂得這種招數吧,文學中總是形容女性是種令人費解的生物,我從未實際領教過,但此時我總算有些體悟,我想她是特別的。


    很快就到了晚餐時間。


    介紹西之園小姐給餐廳裏在座的人當然是橋爪先生,我刻意和西之園小姐保持距離,還好真梨子不疑有他,這時候,清太郎和朝海姐妹剛好從三樓的娛樂室走下來,大夥兒齊聚桌前舉杯喝下紅酒。


    滝本以外的八個人坐在長約三公尺的桌前,因為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水晶燈光,每個人的臉色都透出一股紅潤。


    西之園小姐的美麗和模特兒神穀小姐、同是演員的朝海姐妹大相徑庭,當然也與真梨子截然不同,我能借此表明她的美我從沒見過嗎?一言以蔽之,她的美是一種特立獨行的美。


    我沒注意一旁的真梨子,而是正對麵的西之園小姐,酒精讓我飄飄然,已經不在乎真梨子這個人了。


    “西之園小姐從事什麽工作呢?”真梨子問,剛好滝本遞上前菜。


    “我還是學生。”西之園小姐微笑回答,氣質不凡,該怎麽說,她的舉止淩駕在座其他女性。“明年要念研究所。”


    “唉呀,真是悠閑。”真梨子從容不迫說完,再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不用工作還能生活無虞真的很幸福。”


    真梨子的父親是一家公司的秘書,她是走後門進公司的,所以閑著沒事比認真工作的時候還多,雖然不是自我吹捧,但其實想借此說明和學生比起來,她是個自食其力的社會人吧。每個人結束簡短的自我介紹,其中隻有西之園小姐和橋爪清太郎是學生,沒有工作。


    “我有打工喔。”清太郎說。


    “打工不算在工作。”真梨子回話。“而且男人和女人不同,西之園小姐以後打算工作嗎?”


    “我目前沒有工作經驗。”西之園小姐對遞送前菜的滝本微微點頭致意後繼續說:“不過將來我想工作。”


    之後聊起女性的社會地位,然後是法國革命、宗教等話題,而西之園小姐隻是靜靜聽著,主人橋爪主導話題的方向,營造和諧氣氛,有時橋爪請西之園小姐說說感想,她也能對答如流,晚餐結束,一群女人都對西之園小姐另眼相看,或許是我的偏見,好人家的小姐似乎個個頭腦清晰,說起話來不拖泥帶水,換句話說就是很機靈,我對西之園小姐言談中不時出現一些專有名詞感到驚訝,一般人不知道的,她卻若無其事般掛在嘴邊,其他女性則完全沒有反應,隻有橋爪父子和我注意到這點吧。


    橋爪清太郎是一流大學的醫學院學生,但不善交際,今晚也是如此,他不愛耍嘴皮子,有人問他問題也顯得手足無措,說不定有什麽顧慮,比起我和橋爪,他的年紀明明更接近五位美女,大多數的時間他卻是手撐著下顎,靜靜聆聽。


    模特兒神穀美鈴也幾乎沒有開口,我懷疑她恐怕是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麽,她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表情也乏善可陳,連點頭搖頭也沒有,簡直像個人偶,不過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找神穀聊聊,這就是她的魅力之處,和神穀最熟稔的是鄰座的石野真梨子,我想象真梨子這麽多話的人最適合成為神穀的朋友,兩個人偶爾咬咬耳朵,卻聽不清楚神穀在說什麽,她的嗓音很沙啞。


    西之園小姐身邊坐著姐姐朝海由季子以及妹妹朝海耶素子。姐妹倆積極加入話題,反應卻稍嫌過度,為了炒熱氣氛而淨問些沒營養的事。我用發型來區別兩姐妹:長發的是由季子,短發則是耶素子。她們說話方式相仿,我現在剛好坐在她們對麵,仔細一看兩個人還長得真像,也許是發型的關係,姐姐由季子看起來比較纖細。


    至於晚餐時與結束後席間的對話內容,在此並不加贅述,其實是因為我快忘得差不多,沒有重點,我也毫無印象,我承認消極的確為我帶來不少麻煩,不過我認為從交談中得到的東西少之又少,也從來沒有什麽期待,看書反而比較有效率,我隻在意要和西之園小姐說些什麽,該怎麽開口,並且暗自想象她的人生,總而言之,沒有值得記下的有趣話題,西之園小姐當時也在大家麵前表現出長袖善舞的模樣(可能是一種交際手腕),完全沒表現出我在森林中遇見那股天真無邪、充滿魅力的氣質。


    晚上九點,滝本差不多收拾完餐桌,大夥兒轉戰客廳,外麵的風勢越來越強,窗戶嘎吱作響,室外已一片漆黑。


    橋爪和清太郎走出陽台把桌椅搬進倉庫,滝本在廚房裏忙,客廳隻剩我和五位女性。


    西之園小姐正在和朝海姐妹以及神穀聊天,她坐在沙發上,其他三人坐在地毯上興致盎然地聽著,內容好像和猜謎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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