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耳的風鈴聲響起,造化堂的早課結束,上百名的天門弟子無憂無慮地說笑著從門內出來,三五成群地散去。蘇浣虹和藍彩兒並肩從堂門口走出來。藍彩兒的右眼睡意惺忪,左眼依舊緊閉,邊走邊打哈欠兒。蘇浣虹卻雙眼晶瑩閃爍,臉頰泛著紅暈,似乎興奮於自己學到的知識。


    “浣虹!彩兒!這邊兒——!”一看到她們,黃金龍頓時打消了滿腦子的思慮,朝他們大聲叫道。


    “狗屎龍!”看到黃金龍和白算計,蘇浣虹笑了起來,拉著藍彩兒來到他們麵前。


    “彩兒,你也來聽造化堂的堂課?”白算計驚訝地問。


    “阿——欠!浣虹拉我來聽,今天的劍課又取消了,我隻好和她來。”藍彩兒顯然在造化堂上睡了整個早上,哈欠連連。


    “浣虹,你不是拉她來幫你認路吧?”黃金龍撓著眉毛笑道。


    “你怎麽把我想得這麽不堪啊,我也是希望彩兒來聽聽造化師的技藝,開拓一下視野嘛……”蘇浣虹做賊心虛地紅著臉說。


    “咦,算計,你的嘔吐症好了?”藍彩兒揉了揉右眼,瞪著白算計上下打量。


    “當然,青木堂的孟碧蘿姑娘專門替我療好了魂傷。”白算計得意地說。


    “孟碧蘿?!英雄少年榜的第三名?”蘇浣虹和藍彩兒都瞪圓了眼睛。


    “那當然!”白算計得意地說。


    “你們真的好有麵子!”蘇浣虹滿臉豔羨地說。藍彩兒也不由得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好了好了,這件事現在不值一提,我來是想問你們,誰知道藏錐堂在哪裏?”黃金龍隻是焦急地問。


    “藏錐堂?別告訴我你們連……”蘇浣虹吃驚地說。


    “我真不知道,別逗悶子了,快告訴我們吧!”黃金龍心浮氣躁地說。


    “藏錐堂是天門相忘師收藏念兵念甲之所。取的是錐入囊中,其鋒自現之意。”藍彩兒飛快地說。


    “快帶我們去!”黃金龍急道,“我們要找顧師父和樸師父……”他舉起邸報,飛快地說明前因後果。


    “你是說他們有喪命的危險?”蘇浣虹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那我的劍課怎麽辦?”藍彩兒大怒,厲聲問。


    “這些等等再說,快告訴我藏錐堂在哪兒,我們還來得及見兩位師父最後一麵。”黃金龍苦著臉說。


    “彩兒,你就帶一帶路,我……我……”蘇浣虹紅著臉看了黃金龍一眼,低頭小聲說,“我也不太認得路。”


    “路癡你還不承認,唉!”黃金龍看她一眼,心裏暗道。


    “走,狗屎龍,我帶你們去!”藍彩兒一馬當先走在了眾人的前頭。


    藏錐堂位於天門東區的靠近西京州方向的堂口處,建築在靈山山脊往東部延伸的部分,堂門處於青石掩映的深穀中,守衛重重,戒備森嚴,堪比天牢。黃金龍等人來到堂門口卻不讓進,問了門口守衛,才知道顧雲帆和樸中鏢還沒有來。


    就在他們在門口急得打轉之時,童百練、英傳傑和李南星三個沿著山路朝這裏發飛奔而來。


    “老大,天塌啦,大事不好嘍!”李南星的滿是秦腔味的大嗓門離老遠就響了起來,宛如報喪的老鴰。


    “哎喲,坑爹呐,這老李從來就沒說出過什麽好事,還特愛誇張,這不要命嗎。”黃金龍本來就急,此時聽到這聲叫喚,頓時氣生七竅。


    “淡定點兒,這天門裏能有什麽大事,別盡嚇唬我行不?來,慢慢跟我說!”黃金龍強忍煩躁,心平氣和地說。


    跑到他近前的英傳傑和童百練同聲說:“國府靖邊司的人把何門主和花門主帶走了!”


    “什麽?!”黃金龍等人如聞晴空霹靂,全都傻了。


    “他們說要請他們協助調查毒門,靖邊司都是失心堂的人,這絕對是迫害!”李南星氣喘籲籲地說。


    “這還真是大事不好!”黃金龍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現在樸師父和顧師父也被征兵,天門四大支柱全都被失心堂架空,我們是不是完蛋了?”英傳傑苦著臉說。


    “不好,沒有他們,誰去西京買念兵甲的材料啊。”童百練也一頭是汗。


    “別叫喚,我很亂!”黃金龍抬起手抹了抹汗,蹲到地上,攥住頭發,狠狠揪著,肚子裏一片亂麻。


    “狗屎龍……”看到他的樣子,蘇浣虹心中一陣憐憫,彎下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喪氣,一定有辦法的。”


    “是啊,你不是很有威勢嗎?我挺你!”藍彩兒冷冷地說。


    “多少人挺我都沒用,他們都走了,失心堂伸一個手指頭,就能碾死我……”黃金龍雙手抱頭痛苦地用力搖著。他和別人不一樣,小吃店的興旺直接關係到黃家的生意,也關係到親人的安全和幸福。而且他開創燕雀小吃店也有著自己為天門弟子造福的夢想,一旦小吃店關門,他受到的打擊比任何人都大。


    一隻溫暖的手掌忽然在他的頭上拍了拍,他心中一動,抬頭一看,卻見到顧雲帆正在用一種僵直但是真誠的關切表情看著自己。


    “顧師父!你來了!”看到他,黃金龍空蕩蕩的心裏終於了主心骨,連忙站起身。


    “小龍,我,我們……”顧雲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安慰他,但是他支吾了幾句,卻無法說出什麽能夠讓人感到安心的話。他怔仲了一番,微微咳嗽了一聲,再次張開嘴。這一次,黃金龍等人都替他緊張得屏住呼吸,所有人都知道,這位人間劍神除了在談劍的時候口若懸河,其他時候都不太會說話。


    “……和我們一起進去好嗎?”顧雲帆張嘴呆了半天,終於開口道。


    “好,好!”黃金龍等人長長舒了一口氣,爭先恐後地說。


    “嘿嘿……”顧雲帆身後,樸中鏢嬉皮笑臉地冒出頭來,“對嘛,和我們一起長長眼,讓你們知道一下什麽是相忘師的念兵。”


    藏錐堂的那扇重逾萬斤的青鋼閘門在四枚絞盤吱呀呀的較動之下一點點升到空中。隨著顧雲帆和樸中鏢,黃金龍等人膽戰心驚地經過一重重對他們橫眉冷對的守衛,漸漸走入靈台山脊的隧道深處。


    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門相繼打開,冰寒刺骨的涼意猶如入冬前最後一場秋雨,殘忍而無情地刺入眾人的軀殼之中,鋼針一般折磨著他們的神經。這不僅僅是因為隧道之內,氣溫降低,寒意加劇,更是因為越往深一層,就越能清楚地感到一種無法藏匿的殺意。


    直到過了第九重門,在藏錐堂內肆虐的殺氣已經猶如有質無形的怪獸在瘋狂地撕咬著眾人的緊張神經,黃金龍等人恍如看到無數被相忘師殺死的幽鬼怨靈呼嘯著飛出來,圍著他們不懷好意地逡巡,伺機把他們的靈魂也拖入萬劫不複的地獄之中。


    “怎麽樣,感覺如何?”樸中鏢轉頭笑著問。


    “我……好怕啊!”白算計和英傳傑叉著嗓子細聲說。


    “樸師父,我感覺似乎有鬼在盯著我……”童百練顫聲說。


    “哈哈哈哈!”聽到他們的話,樸中鏢仰天大笑了起來,“新丁果然是新丁,那種感覺我已經好久沒有過了,沒錯,就是有鬼!”


    “什麽?!”聽到他的話黃金龍等人都嚇出一頭燥汗。


    “藏錐堂裏的兵器盔甲都粘過力戰而死的相忘師之血。這些相忘師沒有一個不是念功絕倫的高手,附念的功法爐火純青。他們橫死之時,念功驟散,無依無著,殘存的念功就會附著在殺死他們的兵刃和盔甲之上,曆久不散。這些念功帶著死者前世的怨念,在人間執拗不去,自然形成了滾滾寒流,甚至化為厲鬼索命,也不稀奇。”樸中鏢笑嘻嘻地說。


    “這,這,這,這不是真的有鬼!”白算計嚇得渾身哆嗦,失聲說。


    “這還不止,很多相忘師因為生前用念過多,會殘存很多念功在他們常用的盔甲和兵刃上,即使在他們死後,他們的念功仍然滯留不去,亦能形成戀世之鬼,經常出來作祟。”樸中鏢繼續說,“我們為什麽要說神兵利刃,有緣者得之,無緣者損之,就是說那些代代傳下來的神兵魔甲都帶著數之不盡的殘念鬼誌,可以侵蝕持有者的心智,心誌不堅者別說什麽操縱兵刃啦,很可能劍鋒一轉就抹了自己的脖子,成了兵下新鬼。所以,相忘師的兵甲都深藏府庫,不敢輕易麵世,亦不輕易傳與後人。這一次帶你們進來,是讓你們長長見識,可別東碰西碰的自己找麻煩。”


    “是,是!”眾人聽他說的厲害,無不凜然道。


    “別,別,別聽他……”顧雲帆聽樸中鏢越說越邪,連忙回過頭來,結巴著說,“其實……”


    聽到他開口,所有人都支棱起耳朵,但是他想了想又轉回頭去。


    這一回連樸中鏢都不幹了:“我說,老顧,你怎麽話又說半截啊,難怪你劍師堂人數上不去。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唄。”


    顧雲帆再次轉過頭來,紅著臉撓了撓頭:“其實,其實隻要誠心正意,念兵甲中附著的殘念本無法侵蝕人心。隻是心邪之人,心智淡薄,才會被乘虛而入。心邪之人,胸不能藏鋒,便是這個道理,你們……。”他膽怯地朝幾人臉上看了看,輕聲問,“你們可明白?”


    “明白!”眾人連連點頭,心中被他的話激起一陣自豪的暖意,忽然間覺得周圍的寒意不再可怕。


    “心邪之人,胸不能藏鋒……”黃金龍將這句話反複吟詠幾遍,默默記在心裏。


    “你真是天門正宗的先鋒,吃了一輩子苦,還要堅持說這些……”看著顧雲帆臉上欣慰的笑容,樸中鏢感慨地歎了口氣,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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