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屎龍,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藍彩兒的語聲中罕有地透出明顯的關切,讓黃金龍心中湧起淡淡的溫暖。


    “發生了什麽?”黃金龍虛弱地問。


    “老大!”英傳傑排開眾人湊到他身邊,語氣中也泛著哭音,“你發了瘋一般舞劍,誰也架不住你,已經舞了近兩個時辰,以那種強度,我們都以為你會脫力而死。”


    “是啊,老大……”李南星的腦袋從英傳傑和童百練身後鑽出來,雙眼通紅地啞聲說,“你因為用力過猛,揮汗如雨,就算不脫力而死,也會脫水而死,看到你這樣,誰都以為你活不了,嗚……”他一邊說一邊哭了出來,連忙抬手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用紙背捂住臉。


    黃金龍抬頭看了看這張紙,隻見紙的正麵赫然寫著:“風華絕代,天不假年,丹心俠骨,雖死尤馨……”


    “你連悼詞都寫好了?”黃金龍失聲問。


    李南星用力抹了抹眼睛:“老大……你舞了兩個時辰的劍,我總得幹點什麽。”他的話音剛落,手中悼詞已經被童百練和英傳傑搶了過去,撕成碎片踩在地上。


    “狗屎龍,坐起來,由我給你渡些內力過去,否則你將來必會大病一場。”蘇浣虹小心地將他的身子扶起來,扳住肩膀扶正,雙手結了個蘭花心法,指尖擊打在他背後大椎、魄戶、神道、神堂、中樞、陽綱、懸樞、誌室諸穴上,將一點一滴的柔和內力輸入他的周身百骸,接著雙掌抵在他的靈台、至陽之上,將越女宮特有的明玉念功源源不絕輸入他的體內,幫他穩住奇經八脈,固本守元。藍彩兒則從懷中取出那塊她經常用來擦劍的梅花手帕,替他擦去臉上和頭上的汗水。


    黃金龍感到一陣全身舒泰,緒亂的心境終於艱難地沉靜下來。他張開眼睛朝周圍看去,驚訝地發現在他們身邊,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天門弟子,在人群的後方他甚至看到了探頭探腦的邊紅線、紫夜梟等人。這些人看著他的目光充滿了驚異、愕然和一種前所謂有的警惕,似乎他幹了什麽令這些家夥感到無法忽視的事情。


    “浣虹,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人?為什麽他們都在看著我,邊紅線他們也在……”黃金龍忍不住開口道。


    “因為……!”藍彩兒一邊為他擦汗,一邊用奇異的顫音說,“你,你……你的劍法,那套你在瑤池夜宿時領悟的劍法,驚豔絕倫,所有天門留宿的弟子都聞訊趕來觀摩,甚至還有很多講師。不過,也怪……怪不得他們,你的劍法,我……我……”她說到這裏,俏臉似乎湧出一絲紅暈,“我也非常佩服。”


    “你?”黃金龍感到受寵若驚。藍彩兒乃是劍法上的不世天才,十四歲時已經可以憑一個人橫掃劍術名門蓬萊派,令去年的蓬萊派一人未能入選天門,端的是天授之資。連她都承認佩服自己的劍法,說明這套瑤池畔悟通的劍法的確有過人之處。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湧起淡淡的得意。


    “除了整個天門,連龍虎團那幾個混人也來觀摩,我想他們現在被你的劍法所震懾,再也不那麽篤定契闊陣上能夠打敗我們打鬼團了吧。”蘇浣虹一邊運功一邊輕聲說。


    黃金龍苦笑了幾聲,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蘇浣虹運轉念功在他周身大周天轉了三轉,感覺他的身體都已經回複活力,於是收掌撤功,雙手扶住黃金龍的胳膊,扶他小心地站起來。


    “你怎麽樣?”眾人圍到他身邊,關切地問。


    “我很好,我對整個事件還不是很清楚,我爹他怎麽樣了?白算計他沒事吧?誰攻擊的我們?你們有沒有抓住凶手?”隨著體力的逐步複原,黃金龍的思路也開始清晰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迫不及待地問。


    聽到他的問話,眾人都沉默了下來,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到底怎麽回事!難道我爹他……”黃金龍問這裏嗓子一陣幹澀,竟然不敢再問下去。


    “對不起,狗屎龍,我們沒有抓住凶手。”蘇浣虹滿臉慚愧地抬起頭,“方鬼傑和這次攻擊沒有關係,整段時間他都在金玉堂裏查詢資料。真正的凶手誰都沒有看清。”


    “我爹呢?白算計呢?”黃金龍急切地問。


    眾人一陣沉默,半晌無人言語。最後,還是藍彩兒第一個鼓起勇氣說:“狗屎龍,你別激動,黃老伯也中了犀照,我想他的魂魄已經被邀夢犀所困,我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


    “……”黃金龍感到身子一虛,差點坐倒在地,被蘇浣虹和藍彩兒同時扶住。


    “白算計……”蘇浣虹歎了口氣,“他似乎比你更早熬過了邀夢犀的吞噬,但是他的情況相當複雜,我們已經束手無策。”


    “算計他的情況不容樂觀嗎?”黃金龍茫然問。


    “與其說是不容樂觀,倒不如說是無從理解。”蘇浣虹艱難地解釋道,“不過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問題,現在犀照的受害者已經增加到兩人,都是你的家人。我想你是這一次凶手的目標,凶手如果不是衝著燕雀樓而來,就是衝著你來的,你可千萬千萬要小心。”


    “呼……”雖然黃父也陷入了犀照的危機,但是黃金龍並沒有亂了陣腳,因為他還有最後的希望,那就是孟碧蘿的救助。此刻的他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靜,那是所有危機一次過爆發後的覺悟。雖然危險已經史無前例的迫近,他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解決問題的邊緣。


    “既然我能從邀夢犀中活著回來,那麽說明這種犀照之魂蠱並非無法可解!”黃金龍按住疼痛欲裂的頭顱,輕聲說,“這個時候,更加需要我們振作。先帶我去看看爹和白算計,我想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到底怎樣。”


    “狗屎龍,你是不知道你自己的情況多麽可怕。”藍彩兒似乎對他的話不以為然,毫不客氣地說,“你能活著逃出來,是幸運中的幸運。”


    “有那麽離譜嗎?”黃金龍失聲問。


    藍彩兒抬手朝前方一指,冷冷地說:“你看看你最後一劍都幹了什麽?”


    黃金龍抬眼一看,嚇得幾乎滑倒在地。在他的正前方,天門食府前刻有失心十誡的花崗岩石碑炸成了一地的碎屑。在這堆至少有半噸重的石屑之中,七海飛魚劍高高豎在青石地上,劍柄在風中兀自微微晃動。古人傳奇中的一劍平山嶽,也許威力也不過如此而已。看著這一片瓦礫殘骸,黃金龍突然有些佩服自己起來。


    燕雀樓小吃店二樓的臥室之中,黃父靜靜躺在自己的床上,雙眼一如黃二弟般地飛快轉動,似乎在經曆著層出不窮的險象。經曆過邀夢犀中恐怖的場景,黃金龍深深知道他處境的危險和絕望。


    他坐到父親的身邊,將頭深深埋入掌心,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心中鬱結到了極點。


    “狗屎龍……”看到他的樣子,蘇浣虹擔心地說。


    “我沒事!”黃金龍連忙用力搖了搖頭,咬牙站起身,“我先去看看白算計。”


    白算計就在隔壁的房間裏,黃金龍一進門就看到他失魂落魄地蹲坐在地上,雙手抓住自己的耳垂,用盆州土話喃喃地囈語著。


    “我們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但是他的眼珠並沒有亂轉,說明他已經逃離了邀夢犀所帶來的噩夢世界。”蘇浣虹在黃金龍耳邊小聲說。


    黃金龍點了點頭,蹲到白算計的嘴邊,側耳仔細傾聽著。他是盆州土生土長的人,白算計的家鄉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這傻子。”雖然心中滿是焦慮和憂愁,但是他一聽到白算計的嘟囔仍然忍不住苦笑了出來,“他沒事,隻是在說控魂師的口訣。”


    “哦——!”圍在他身邊的眾人頓時鬆了口氣。


    “老大,他嘟囔什麽呢?”童百練好奇地問。


    “他說我是臭狗屎……”黃金龍撓著頭說。聽到他的話,擠到房間裏的夥伴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想在他的噩夢世界裏,他認為隻要變成一團臭狗屎,就不會有惡人來找他麻煩。他這種變態的信心極端強烈,反而讓他能夠輕而易舉地脫出邀夢犀的夢魘,回到現實中來。”黃金龍摸著下巴分析道。


    “但是他為什麽還沒有恢複正常?”英傳傑問。


    “哼,我看他已經被邀夢犀的噩夢嚇傻了。”聽到黃金龍的解釋,悟性最強的蘇浣虹立刻明白了過來,“讓他睡一覺,也許明天他就會恢複正常。”


    “無論如何……”黃金龍哭笑不得地看著蹲在地上的白算計,“至少目前為止犀照的受害者隻有兩個,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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