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藥師謹慎地瞅了瞅黃金龍身邊的同伴,用手輕輕捏了他肩膀一下,然後飛快地朝後退出了燕雀樓正廳,來到了外麵的開闊場地上。黃金龍感到胸口一陣壓抑,仿佛有千斤重的鐵塊壓在了肺上,令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抿了抿嘴唇,朝同伴們勉強一笑:“你們先下場吧,我等等就過來。”


    “狗屎龍!我們和你一起去?”蘇浣虹和藍彩兒擔心地齊聲問。


    “不用了,大概是除念師的事,我一個人去就行了。”黃金龍從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將墨凝香的夢中身拿下來,放到蘇浣虹的手掌上,“你們帶凝香去好好玩玩,別讓我的事打擾了她的心情。”


    “希望是好消息。”蘇浣虹接過墨凝香的夢中身放到肩頭,柔聲說。


    “我也希望。”黃金龍擠出一絲笑容,抬手拍了拍頭上蓬亂的發絲,“等我回來,我就加入你們。”說罷他一轉身,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衝出了燕雀樓的正廳,來到門外。


    一陣疾風從側麵吹來,黃金龍隻感到一陣瑟瑟的寒意,這個時候他才發覺,天門早春的風仍然有徹骨的冰冷。


    胡藥師的臉色凝重得似乎要滴出青色的露水,黃金龍直覺地感到,他不會有任何好消息。但是他還是不得不問:“胡師父,是不是回春司有消息了?”


    “回春司的除念師已經來了,他需要親自問你幾句話。你跟我來吧。”胡藥師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語氣陰鬱地說。


    “壞消息?”黃金龍終於忍不住問。


    “用壞消息來形容已經遠遠不夠。”胡藥師低聲說,“形勢比我們預想的要嚴峻得多……”


    “到底怎麽回事?”黃金龍的心裏火燒火燎,再次催問。


    “跟我來吧!”胡藥師攥緊了他的胳膊,使出青宵術,兩個人宛如疾風馳電,嗖地一聲就溶入了萬裏長空之中。


    青木堂的病房裏,黃父、黃金鳳、墨凝眉、帥依婷並排躺在房中的病床上,四雙眼睛的瞳孔急劇地縮小,臉色都是清一色的鐵青,嘴唇猶如牆紙一般雪白,似乎腦中所有的血液都已經被抽走。


    “他們怎麽會變成這樣?!”黃金龍看到這個情況,嚇得魂不附體,失聲叫道,“孟師姐的清音渡厄不是已經將他們的情況穩定住了嗎?”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具體情況,還要讓索師父來詳細闡述。”胡藥師說到這裏朝屋中一位渾身素袍的中年人低頭一抱拳。


    “索師父?”黃金龍轉過頭來,朝著這位相貌清俊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心中一凜,下意識地拱手施禮。


    “你就是擒獲陰瞳,並且曾經擺脫過邀夢犀吞噬的一年堂弟子黃金龍?”那個神秘的索師父沉聲問。


    “正是,在下見過索師父。”索師父的語氣中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魄力,讓黃金龍完全生不起抗拒之心,隻有下意識的恭敬和服從。


    “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索師父就是回春司現任的司長,麒麟司重案廳的首席顧問煉鬼燈索琿。他是荼洲最著名的除念師之一,同時也是荼洲遺珠閣著名的史學家,專長就是關於死魂帝國的文獻研究。”胡藥師道。


    “果然來頭甚大……”黃金龍一一琢磨著這位煉鬼燈索琿的四個頭銜,隻感到每一個頭銜都足以攝人,對他更生敬畏之心。


    “我聽說天門出現了邀夢犀襲擊事件,剛開始並不以為然,因為犀照之魂術的發動不但需要強大之極的魂魄之力,還需要精深無比的散魂技巧,最重要的是,施法者必須有為自己的目標而犧牲一切的決心。犀照的發動,需要犧牲靈魂本身,這種代價沒有人肯輕易付出,在如今的荼洲控魂師社區中更無人有此能力。我一向認為死魂帝國之後,犀照已成絕響。但是……”索琿看了黃金龍一眼,略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天門附近的靈山集和天台鎮也陸續出現了邀夢犀襲擊事件……”


    “什麽!?”聽到他最後幾句話,黃金龍再也忍不住了,失聲叫道,“靈山集和天台鎮也有了受害者?!”


    “你不知道?”索琿眉梢一抬,隨即釋然,“嗯,一定是麒麟司封鎖了消息。本來襲擊事件剛一發生就該立案偵查,但是最近麒麟司所有幹將都被派去了西界捉拿鬼族獠師,這件事隻能暫時被擱置下來,我也是翻查檔案時才知道的。正好這個時候胡兄弟發來了求助信,我立刻兼程到此,查探邀夢犀事件是否屬實。”


    “索師父,現在有了這麽多襲擊事件,吃了這麽多靈魂,邀夢犀還能製服嗎?”黃金龍擔心地問。


    索師父沉聲說:“很難說。邀夢犀會挖掘並利用受害者靈魂深處最恐懼的東西,將它們無限放大,創造出一個噩夢世界。如果受害者在這個噩夢世界中喪失了生存的信心,那麽他們的靈魂會被邀夢犀吞噬,從而令使魔的魂力進一步強大,引發惡性連鎖效應,越多靈魂的隕落,邀夢犀就越強大,到最後變成無人能當的洪荒怪獸。”說到這裏,他的雙眼精光一閃,雙手緊張地扶住青木堂中的藥案,“千年前的死魂帝國就經曆過這樣的連鎖效應,剛開始隻是四五個受害者。接著是四五十個,上百個,然後是成千上萬。最後整個荼洲以北人煙盡絕,隻剩下滿世界宛如木樁一般的活死人。這樣恐怖的景象一直持續到百年之後,這個死魂帝國因為沒有人類靈魂的供養最終崩潰,這場可怕的災難才終於結束。荼洲的曆史因為死魂帝國出現了可怕的斷裂,很多史實隻能靠當時活死人畫的殘鬼圖紋,再依據史學家們的猜測來勉強記錄下來。這簡直是史家的噩夢。”


    “這應該是人類的噩夢吧,這家夥真是學史成癡。”聽到他的話,黃金龍忍不住腹誹道。


    “索師父,您不要這麽擔心。這一次是不是邀夢犀的危害尚是未知之數。施術者不過是一個一年堂的弟子,正像你說的,他根本沒有發動犀照的能力和知識,也很難想象他有犧牲靈魂的決心。”胡藥師賠笑道。


    “決心我不懷疑他有。少年人是最不計後果的,也是最糊塗的,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都不足為奇。問題是能力和知識,這種局限不是拍拍腦袋就能解決的。一年堂弟子……哼,就算是學富五車的控魂師,沒有絕頂的天分,或者前世積累下來的智慧,也無法施展出這種曠古絕今的恐怖魂術。”索琿沉思著說。


    “很奇怪……陰瞳他跟我說控魂術的練習依靠的是頓悟,不是你去學魂術,而是魂術找到你。”黃金龍開口道。


    “魂術博大精深,控魂法則涵蓋的內容極廣,控魂師需要學習的技藝汗牛充棟,並沒有速成之路。你居然會相信這種事,簡直糊塗。”索琿連連搖頭。


    “難道就從來沒有人頓悟過魂術嗎?我曾經頓悟過青霄術,我以為頓悟魂術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啊。”黃金龍問。


    “魂術和青霄術不一樣,青霄術是長期修煉念功功法之人對於開發身體潛能的醍醐灌頂,是對利用念功操縱肉體的領悟。但是魂術是利用念功來操縱精神,這其中的艱難程度相差何止十倍。沒有經過對精神的長期開發和訓練,沒有對控魂法則精確的理解和領悟,沒有人能突然懂得一種魂術,就好像沒有人能突然會背圓周率一樣。如果不是控魂堂有講師在誤人子弟,那就是他沒說真話。”索琿沉聲說。


    “這麽說……陰瞳他對我撒謊了?”黃金龍感到十分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撒謊有的時候是控魂師對自己的特訓,很多控魂師都會下意識的撒謊,而且以此為榮。”胡藥師聳聳肩膀,不以為意地說。


    “但是……”黃金龍仍然感到極為不妥,因為他仍然清晰地記得陰瞳和自己對峙時的情景。當時的他因為誤傷了心上人而氣沮神喪,萬念俱灰,心中充滿了罪惡感,這樣的時刻,隻有說真話才能夠有贖罪的感覺,自己才會感到舒適,他怎麽會反其道而行之,仍然開口說謊。難道身為控魂師,他真的會下意識撒這種彌天大謊?


    “索師父,依照你的說法,莫非這個陰瞳隻是虛張聲勢,邀夢犀不過是他的空言恫嚇?”胡藥師急切地問。


    “顯然不是。我已經查看了這四個受害者的情況,他們的症狀符合了史籍的記載。而且我來天門之前已經去過了靈山集和天台鎮,已經有受害者變成了活死人,一切都和史籍記載的邀夢犀之禍完全吻合,這也是我為什麽緊張至此的原因。我們現在麵對的,是第二次死魂帝國的降臨。”索琿厲聲說。


    “天啊!”胡藥師向後退了一步,手扶住藥案,近乎呻吟一般驚叫了一聲。


    “黃金龍,我找你來的目的是希望你跟我講講你和邀夢犀對抗的經曆,我希望借此估測一下這隻邀夢犀的強大程度。”索琿轉頭望向黃金龍。


    “是!”黃金龍連忙點點頭,咳嗽了一聲,將自己遇到邀夢犀時的經曆一一道來,隻是將圍攻他的六大殺人王真實身份隱藏了起來,以免泄露自己的師承來曆。


    “哼,居然困不住一個初級相忘師,這隻邀夢犀內的魂種還很弱小,這是好事。”索琿很仔細地聽完,聞明細節之後,摸著下巴點頭道,“這是在有了兩個受害者之後?”


    “是的,我二弟和家父。”黃金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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