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自己去問他們吧。”黑甲劍客深深吸了一口氣,對準漫漫大漠凝氣一吹。被夕陽照的一片血紅的黃沙隨風滾滾退散,露出黃沙之下淹沒的青冥色土地。在這片仿佛地獄一般的土地上密密麻麻鑲嵌著數之不盡的麵孔。天門弟子的、靈山集人的、天台鎮人的、剛剛陣亡同門的……黃金龍赫然看見自己的二弟金鳳和父親金老財的麵孔就在當中,還有陰瞳、索琿、墨凝眉、帥依婷的臉。這些臉孔上都充滿了恐懼、絕望、疲憊和無奈,似乎在沉淪之前,經曆過難以想象的折磨和苦難。


    “他們已經……”黃金龍目眥盡裂,嘶聲吼道。


    “沒錯。我和邀夢犀原來的魂種不一樣,我不喜歡貓捉耗子的遊戲。我喜歡直截了當地殺戮。”黑甲劍客冷然道。


    “黃金龍——!”遠處被綁縛在白骨柱上的孟碧蘿忽然揚聲大叫道,“如果這裏真的是邀夢犀夢魘世界,那麽打敗魂種,支撐這個世界的中樞就會坍塌,所有人就會得救!”


    “孟師姐……”孟碧蘿的話讓黃金龍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狠狠咬緊牙關,猛地回頭瞪向黑甲劍客,“你應該有一個名字吧?”


    “名字?”黑甲劍客微微一愣。


    “沒錯,如果今天我要殺平生第一個人,我希望知道他的名字。”黃金龍猛然抬起雙手,一手在前斜舉劍鋒,一手在後斂劍於肘,流金雙劍璀璨的金橘色劍鋒猶如天使的翅膀,在他的前後同時生長出來,湧動的劍華忽然變得如此燦爛輝煌,即使天邊夕陽的霞光也為之暗淡。


    “嗯……”黑甲劍客抿在一起的嘴唇產生了一絲奇異的顫動,似乎一隻捕食的野獸聞到了獵物的香甜,他淡淡一笑,“很有氣度。沒想到就在我感到沉悶的時候,居然能夠遇到一個令我興奮的對手。為此我應該獎勵一下你。”


    他抬起手,拿起身前的血紅色長劍,將劍刃橫在胸前,輕輕一彈劍鋒,血光盈盈的劍身上閃出一點亮玫瑰色的閃光。暗啞的劍鳴在玫瑰光芒閃爍之後,突然間響徹四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心髒被一隻魔手狠狠捏了一下,胸口湧起陣陣煩悶壓抑,幾欲吐血。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父親給我起了一個名字,那就是……”黑甲劍客雙眼瞳孔突然急劇收縮,“不知火!”


    “小心——!”藍彩兒、蘇浣虹和墨凝香淒聲驚叫從三麵響起。但是黃金龍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的心髒在聽到黑甲劍客的通名報姓之後,幾乎已經停止了跳動。


    不知火,遠古魔劍的名字,創造出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殺戮。煉造它的主人並沒有活著看到魔神出世,因為他在神劍出爐之前已經投爐自盡。死之前,他向自己降生的天地下了最惡毒的詛咒——毀滅。


    不知火帶著主人的怨念來到這個世間,毫不留情地執行著它被賦予的使命。沒有人能駕馭他,沒有能對抗他,無論是它的主人,還是它的敵人,到最後都會死在它的劍下。在他剛剛出世的時候,世間還有關於他的依稀記載,擁有它的主人還來得及把它恐怖陰森的傳說告知後人。不同的人為它起了不同的名字,草薙、八從雲劍、八神、八尺瓊勾玉。但是在血腥味越來越濃的傳說之中,這把劍在遠古曆史中消失了蹤跡,人們以為這把劍已經入了魔道,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但是大蠻荒時代開始以來,東界傳說之中再次出現了不知火的隻字片語。曾經興盛一時的東妖帝國被不知名的劍客單人獨劍,一日鏟平。荼洲上古十二國的國都都曾經在一夜之間被一把魔劍掃平,在殘存的流亡者之間,耳口相傳著不知火的名字。每隔一百年,不知火的亡魂就會在世間肆虐一次,隨之而來的是王國的湮滅、政權的顛覆、英雄的慘亡,世間的苦難,瘟疫、戰禍和無盡的屠戮。他不負主人的囑托,每一次現身都帶來終極的毀滅。如果死魂帝國的恐怖隻存在於荼洲以北,那麽不知火的恐怖則蔓延整個荼洲大陸,遠達東西兩界,直抵南部海疆。荼洲有從來沒聽說過十二天師的村落,卻沒有從未聽說過不知火傳說的小兒。對於不知火的恐懼,已經深深植入荼洲百姓的血脈之中。在荼洲人心中,不知火就是死神。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是一把劍!”一個聲音在黃金龍腦海深處撕心裂肺地呐喊,“他本無命,如何能殺?”


    血光閃爍,不知火的劍已經來到他的麵前,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地獄的大門在眼前敞開。不知火的劍法有著一種無法言傳的純淨,所有的殺招,所有的攻擊,一萬年的經驗,成千上萬套劍法,都已經被凝練升華,沒有多餘的雜思詭橋,隻有那最簡潔,也是最典雅的奪命一擊。


    除去不知火所代表的恐怖和絕望不談,令黃金龍感到意外的是,不知火的劍法竟讓他的心頭湧起一陣溫熱。他忽然想起了顧師父的神劍,同樣的迅捷,同樣的優美,同樣的感人至深。惟一的區別是,顧師父的劍法絕美無雙,而不知火的劍法純淨無瑕。也許這就象顧師父和不知火這兩者的性格一樣,一個代表希望,一個則代表滅亡,除去善惡不論,他們性格中有著同樣的純粹。


    “我本以為,顧師父的劍法是世間唯一完美的劍法,沒想到千古魔神的劍法居然有著異曲同工的完美。原來劍道上的路是如此漫長,如此沒有窮盡。我以為我已經看到了盡頭的閃光,誰知道在閃光之後,還有千山萬水。”黃金龍茫然看著獵獵劈來的血虹,心中的恐懼忽然間冰消瓦解,隻有一種令他無比振奮的溫暖力量洋溢全身。他感到自己似乎奇跡般從絕望和苦難之中掙紮而出,升華到了一種自己從未達到過的境界。而讓他進入這個境界的,卻正是不知火強絕天下的神劍。


    金華四溢,流光洗空,彌漫整個世界的血色在這一刻忽然退散,仿佛有一顆新的太陽在這一刻冉冉升起,照耀蒼穹。不知火必殺的緋紅劍影奇跡般凝結在黃金龍頭頂七寸處。在血劍兩側,兩把流金劍金芒閃爍,交叉成十字,架在空中,正好擋住了緋紅之劍進擊的軌跡。


    黃金龍癡癡地抬起頭,看了看這兩把流金劍,又看了看手中,赫然發現自己手中的流金雙劍還在掌中。


    “顧師父!?”他幾乎開口叫出了聲。這一瞬間,他以為顧師父突然顯靈來救他於水火之中。但是他隨即想起來顧師父還沒有死呢!


    “離身劍?!”不知火的眼中露出令人壓抑的狂熱,“想不到在我的夢魘之中,你不但沒有失去鬥誌,居然還把自己升華到了最理想的戰鬥狀態。這樣的氣概,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


    他宛如毒蛇一般嘶地吸了一口長氣,手中的五尺緋紅劍閃電般收回了他的身前。他抬起左手,與右手同時握住緋紅之劍修長的劍柄。劍上的血芒朝著天空瘋狂地生長著,轉眼間已經長了整整三尺之長。


    黃金龍感到戰鬥的渴望熔岩一般流淌全身。“顧師父一生都沒有遇到不知火,而不知火也從不知道世上還有可以與他抗衡的劍師。所以魔神永遠以為自己永生不敗。但我知道這不是真的。世上還有顧師父,還有他那絕美無雙的神劍。我黃金龍是顧師父的親傳弟子。我要讓魔神知道,世上還有一種劍法,可以和他一樣站在傲視群倫的巔峰。”


    他雙手一旋,手中雙劍的劍柄向上一撩,點在浮空雙劍的劍柄上,四把劍的劍柄雙雙扣起,合成了金花璀璨的兩把雙頭劍。他一甩雙腕,流金兩頭劍綻放出金色蒲公英一般的韶華,在他身前身後滾滾流動,他的身形前探,宛若準備撲食的猛虎,充滿了一觸即發的動感。


    “狗屎龍!你的劍……?”蘇浣虹失聲驚呼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四方升平?”墨凝香頓時明白了蘇浣虹的意思,替她說了出來。


    “四方升平……?傳世之金?!”對於名劍有著狂熱鍾愛的藍彩兒眼中閃出晶瑩剔透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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